85第84章(2/2)
“这……这倒的确是有点疯。”黎右均道。
石梦泉静静的:“黎大人也抓到散布谣言的人了么他们又说了什么”
“黎某倒……没有抓到主谋……”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石梦泉道,“赵王爷是开国元勋,国家柱石,岂是区区谣言就能诬蔑得了的就算是传到西京,皇上也不是糊涂的人。过一阵子,这谣言不兑现,百姓自然就失去了兴趣,谣言也就自然平息了。”
“这……”黎右均显然不同意这个说法,皱眉盯着石梦泉。
“南方七郡始终是黎大人的治下。”石梦泉道,“石某此来虽然是做钦差,但是地方治安并不属于我的管辖范围。大人觉得怎么处理妥当,就怎么处理——那个人犯关在贺城县衙,如果大人想去审问,请自便。”
“既然如此,”黎右均道,“黎某还是去看一看。”便拱手告辞。
石梦泉亦拱拱手。然而等黎右均走出门后,他就站了身,跟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贺城县衙。衙役见了石梦泉,即道:“黎大人已经到大牢了,小的这就去通知他……”
“不必。”石梦泉道,“我只是好奇,所以跟来看看。要是通知了黎大人,倒好像我不放心他办事的本领似的——我就静悄悄地看看便好。”
“这个……”那衙役道,“黎大人说,审问的犯人是反贼,事关重大,把牢房里所有狱卒都遣走了呢,如果大人不通报一声就去的话……”
“我是狱卒么”石梦泉打断道,“既然是关乎谋反的大事,我又岂能不去了解”
衙役无言以对,退开一旁。石梦泉即无声无息地进了大牢——果然,里面连一个狱卒都没有。看来黎右均的确是赵王的人了,若非有不可告人之事,何必如此他一直走到拷问室的门外,静听里面的动静。
“究竟是谁派你来的”这是黎右均的声音,“你还有哪些同党,都在何处”
听不到回答。
黎右均道:“你不要以为不说话就可以蒙混过关。这两句诗是楚国的公孙天成所作,知道的人不外乎三方——楚人、玉旒云和赵王爷。赵王爷自己不会出来宣扬,我看你的样子又不像是楚人,那么你是玉旒云的人了”
还是听不见回答。
黎右均冷冷道:“石梦泉把你关押在这里,其实不过是做做表面文章。实际是想造成更大的混乱,是也不是”
依然听不见回答。
黎右均冷笑了一声:“给玉旒云卖命能有什么好处呢你身在南方大概不知道,你主子已经病得快要死了吧”
此言一出,石梦泉仿佛被人在心口猛捶一拳,眼前便是一黑。
黎右均在里面又接着道:“玉旒云在议政处吐血晕倒,接着又在二皇子的庆生宴上再次倒下,御医都束手无策,整个京城都知道她快要死了呢!”
拷问室里仍然没有听到人应声。然而石梦泉的耳边却吵嚷不堪,仿佛有无数的人在狞笑,都说着:“快死了!病得就快死了!”他感觉难以呼吸,举手捂住两耳,那些扰攘虽然消失,却化作玉旒云孩子气的笑声。在一片幽暗中,依稀看到她倔强的脸,轻轻一笑,容颜被风吹散。
难怪这两天会莫名地心痛!林枢不是早就警告过么而玉旒云又是那样拼命,那样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石梦泉悔恨地想,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离开她如果没有她,生活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
他捏紧了拳头,拔脚朝牢房外走,想要立刻跨上一匹快马,驰回西京。不过就在这个时候,黑暗里突然传来了愉郡主的声音:“喂,石梦泉,你在哪儿”他一惊,来不及找个藏身之处,黎右均已经从拷问室里跨了出来:“石将军!”
“黎大人。”石梦泉只有驻足应付。
“石将军不是说‘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么”黎右均道,“怎么也来听审”
“我……”
石梦泉不待回答,愉郡主已经跑到了跟前。黎右均赶忙见礼:“下官南方七郡总督黎右均,见过郡主。”
愉郡主对他毫无兴趣,只问石梦泉道:“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西京能不能顺便把这附近好玩的地方再玩一下反正正事也办完啦……”
石梦泉分明归心似箭,但是在黎右均面前一点也不敢显露,沉默不语。
黎右均知道自己方才的话多半已经被听了去,微微一笑,道:“呵呵,我差点儿都忘了,石将军是赵王爷的乘龙快婿。其实二位来到南方七郡,我本应该好好招待,只是……事务繁忙,尤其现在又出了这些逆贼……”
“你说的是那些四处唱什么‘肖家娘子’的人”愉郡主道,“真是一群可恶的疯子。”
黎右均道:“这些人的确可恶,但并不一定就是疯子。”他盯着石梦泉,道:“我怀疑这些人是楚国的奸细,意图挑拨离间,在我国引发骚乱。为了防止动乱发生,我以为应该杀一儆百,立刻将这个奸贼斩首示众。石将军以为如何”
石梦泉略一怔,道:“如我之前所说,南方七郡是黎大人的治下,自然由黎大人处置。”
黎右均仔细观察他的神色,但是光线昏暗,什么也看不出来。“既然将军也赞成,那么事不宜迟,就定在明日午时吧。本官和将军亲自监斩,让所有人都看看乱传谣言的下场。如何”
石梦泉恨不得这时就策马回京,不过他知道自己不能。因为他早已不再是十几年前玉旒云身边玩伴,现在他是玉旒云的臂膀,使她指望着可以独当一面的封疆大吏。自己的任何疏忽,都会把玉旒云推入危险。哪怕心再急、再痛,他也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人觉得需要我到场,我自然会到。”
“好极了。”黎右均道,“赵王爷知道石将军为了维护他的名誉而怒斩奸小,一定会很开心呢。哈哈!”拱了拱手,他笑着和石梦泉作别,走出了牢房去。
“什么人嘛!”愉郡主撇撇嘴,虽然黎右均提起她的婚事的确让她开心,但这热闹的态度总叫人有些不舒服。
石梦泉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收拾着自己的情绪,接着才走进拷问室去,只见那天从河神庙抓来的粗壮汉子被倒吊着,已然遍体鳞伤。愉郡主尖叫一声,躲到了石梦泉的身后。
“你也听到了。”石梦泉叹了口气,“明天就要处斩,如今你想要供出同党,也没那将功折罪的机会了。”说着,亲自把汉子放了下来,架着回囚室去。愉郡主受不了浓烈的血腥味,皱着眉头,落在后面。
“石……石将军。”一直缄口不言的汉子忽然轻声道,“玉将军……内亲王她……病了,这是真的么”
“你……”石梦泉一震:莫非还真是玉旒云派来的
这汉子淡淡一笑:“落雁谷的时候,玉将军命令处死战俘,石将军你不同意,僵持不下时,卑职是那第一个挥刀把楚人的脑袋砍下来的。嘿嘿,我只是一个小卒,后来又被挑选去当细作,石将军你不记得我也很应该。”
石梦泉连忙向四下里望望,愉郡主离开两人很远,走道两旁的囚室则多半是空的。“这么说,散布这两句诗,的确是内亲王的命令她是什么时候派你来的为什么没有给消息我”
“八月十七日。”这汉子回答,“我们快马赶来,为怕惹人怀疑,所以内亲王没让我们来和将军接头。至于她为何没有另外给将军来信……”汉子的眼神黯淡下去:“她真的病重么将军听到过这消息”
石梦泉摇摇头,玉旒云的身体,他也没必要跟部下一一交代。“我先抓你回来时,你就该跟我说明状况。现在可不知如何收场了。”
“内亲王说南方七郡情况复杂,不知道何人可信,何人不可。万一泄露秘密,就前功尽弃。”汉子咬牙忍住伤痛,“将军无须自责,是我自己行事不小心,才会被抓到。再说将军把我抓来,这出戏唱得精彩,谁也不会怀疑我是内亲王的人。”
石梦泉道:“你们的确把事情闹得够大。不过明天黎右均要将你斩首,这可如何是好不如……”他想了想,道:“不如我说你是楚国奸细,如今愿意交待同党下落,暂时……”
汉子一笑:“不。明天斩首时,正是我再次宣扬赵王造反意图的好时机。如果当初不是内亲王,我们这些小卒子早也死在落雁谷了。留着这条命这么久,也是时候还给她。”
“你……”
“内亲王一向身体康健。”汉子道,“她决不可能无缘无故病入膏肓。石将军,你要快些赶回京城去,别让那些阴险小人加害内亲王。”
石梦泉感觉眼眶一热,心里又是一阵愧疚:自己早该猜到这时玉旒云的计划。如果他敏感些,就不会累这个人。上一次在富安,邵聪也是因为自己的驽钝而丧命的……如今一定要牺牲这个人来成全玉旒云的计划么
他还想看看有否别的可能,但是愉郡主已经追了上来。他只得加快步子,将那汉子押回囚室。
这天的夜出奇的漫长,因为石梦泉辗转反侧,既担心玉旒云的身体,又要想办法搭救己方的细作。然而,这夜也出奇的短暂,他还没从纷乱的思绪里抽离出来,天就已经亮了。
商议武备学塾细则的官员来做钦差离开前最后的拜见,只是石梦泉心思全无,一早上几乎没有听进去半句话。看看那艳丽的秋阳已经到了中天,就要到午时行刑的时刻了。黎右均使贺城县衙的一个衙役来催促他速速到刑场去。他只有叹了一口气,整整官服,走出钦差行辕。
到刑场时,黎右均早就已经在监斩席上坐着了,见了他,就笑道:“石将军可真是大忙人——你脸色这么差,莫非昨夜也忙了一夜公务”
“还不是武备学塾的事。”石梦泉轻描淡写道,“皇上派我来办这个差事,就要尽心办好。”
“那是当然。”黎右均道,“咱们食朝廷俸禄,当然要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任何图谋不轨的阴险小人,我们都要替皇上除掉,你说是不是”
石梦泉不置可否,在黎右均身边坐下,暗暗命令自己:千万不可露出破绽,否则什么牺牲都白费了!
黎右均微微一笑,命令把人犯带出来。贺城县的衙役们依命而行,不时就将那粗壮汉子押来了,他虽然满身伤痕,却还依然挺立着,每一步都走得坚定。到了断头台前,他向衙役们一扫视,目光凌厉,竟让几个衙役退后了数步,连刽子手也怔了怔。
“太祖皇帝的王位不是传给太宗皇帝的!”他高声道,“是传给赵王爷的!赵王爷才是真命天子!”
看热闹的百姓里响起了一片嘘声。有人道:“得了吧,你编了两句歪诗教小孩子到处唱,安了什么好心”又有人道:“太宗皇帝,仁宗皇帝,和当今圣上都是难得的明君,怎么会不是真命天子呢赵王爷自己都没出来说这等混帐话,你瞎起什么劲”
汉子道:“赵王爷何等身份这么多年来,他只是一直在等着太宗一支归还他的王位。如今……如今他不能再等下去了,他要夺回属于他的东西——你们看,太祖皇帝都显灵了。如果鹊巢鸠占,就会给我国带来大祸!”
人群里又响起了一阵嘘声:“什么鹊巢鸠占要真是太祖皇帝显灵,说不定他老人家的意思是,如果赵王爷当皇帝,那才是鹊巢鸠占呢!”
黎右均看不下去了:“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快把他的嘴堵上!”
“是!”衙役们手忙脚乱地行动。不料那汉子虽然有伤在身,又戴着镣铐,力气却很大,四个衙役一齐动手,才勉强将他压住。
黎右均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妖言惑众者,天理难容。以后还有谁胆敢胡言乱语,造谣生事,唯恐天下不乱的,这个就是榜样!”顿了顿,他又道:“本官知道,这伙逆贼四处流窜,来势凶猛,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总督衙门决定出一百两的悬红,凡是举报者,都有奖励。”
看来事情很严重围观的百姓议论着。
监斩台上的石梦泉眉头深蹙,既感到痛惜和愧疚,又觉得黎右均此举愚蠢至极:这不是等于推波助澜,让老百姓反感赵王的野心么
终于,旗杆的影子缩成了一个小点儿,午时到了。黎右均看了看石梦泉:“石将军,是你下令,还是我下令”
石梦泉淡淡瞥了他一眼,表示无所谓。黎右均就笑了笑,抽出一支令牌来,一抛,道:“斩——”
令牌飞了出去,刽子手的刀也举了起来。石梦泉的心沉到了深渊之中。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一声呼喝:“圣旨到!”马蹄声急促,驱散了围观的人群,只见一个皂衣传令兵黑旋风般地驰到了近前。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黎右均看了看石梦泉:“石将军,莫非这是唱戏么最后还来个‘刀下留人’这圣旨未免也请得太快了吧假传圣旨可是大罪。”
石梦泉冷冷地回望了他一眼:“石某人不明白黎大人在说什么!”他这是一句实话,传递圣旨为什么是军中的传令兵呢难道不是应该从宫中派宣旨官来么
正思量,听那传令兵道:“石梦泉接旨!”他便不能多想,保持着镇定的神色,缓步走下了监斩台,带领所有人恭恭敬敬朝向西京的方向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呼过“万岁,万岁,万万岁”,才双手从驿兵处接过了圣旨来。
“这里还有一封信,也是给将军的。”传令兵从怀里取出一只信封。
石梦泉只看了一眼,心就剧烈地跳动了起来:这是玉旒云的笔迹!是玉旒云的笔迹!坚毅挺秀,不带一点犹豫,没有半分颤抖的痕迹——她安好吗真恨不得把圣旨放在一边,先拆看这一封信!
不过,终于还是克制住了心里强烈的愿望,先把圣旨展开。他浏览一回,脸上显出了惊诧的表情。
黎右均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内容,咳嗽一声,道:“石将军,你是不是应该先把万岁的圣谕读给我们听”
“唔……”石梦泉把圣旨再细看了一回,这次露出笑容来,“黎大人的确是应该好好听一听万岁的旨意。本来我还得去安平宣读,不过你偏巧你自己来到贺城县,就省了我一趟奔波——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方七郡总督黎右均,好大喜功,铸造假银,冒充税款及赈灾捐款,欺君大罪,实属可恶!本应革职就地正法,然念其向日政绩尚可,此番或许别有内情。为免冤狱,特令钦差石梦泉,将黎右均缉拿上京,交三司会审。黎右均被查期间,暂时革除一切职务。钦此。”
听到“铸造假银”时,黎右均已经知道事情败露了,立时面如死灰,至于后面什么三司会审,暂时停职,都只模模糊糊听了个大概,他心里只是想:这下死定了,不知赵王爷保不保得了自己而头顶上又猛地传来石梦泉的一声断喝:“黎右均,还不摘下乌纱!”他更吓得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贺城县的百姓本是来看“出红差”,岂料见到这样一幕,全都惊呆了,待看到衙役们左右挟持住黎右均,石梦泉亲手把他的官帽取下来时,才意识到这不是唱戏。人群中因暴发出一阵“嗡嗡”的议论之声。
那刽子手也愣了多时,发觉手臂酸麻,这才傻傻地问道:“石将军,那这个人犯还斩不斩”
石梦泉看了那汉子一眼,目光里交流着绝处逢生的惊喜。“押回牢里去。”他命道,“谣言止于智者。谁是真命天子,不会因为谣言而改变。我相信诸位乡亲都是我大樾的好子民,以后不会再理会这些无聊的疯子。”
“那可不是!”老百姓纷纷响应,“赵王爷怎么会造反呢万岁爷是个好皇帝,谁敢造反”
石梦泉看了看呆若木鸡的黎右均,舒了口气:“黎大人不必一直跪着。三司会审之前,你还不是戴罪之身。我们很快就要回京了,你还有什么要打点的,可以请人代劳!”
黎右均颓然摇摇头
“那好。”石梦泉道,“启程之前,只好先把黎大人委屈在贺城县县衙里了。” 说着,挥挥手,示意贺城县衙役动手押解人犯。
只不过一顿饭的功夫,高高坐在监站台上的总督大人就和刽子手刀下余生的“疯子”一同被押到牢房里去了。百姓们有惊叹的,有议论的,但谨守着石梦泉那“谣言止于智者”的教训,渐渐散开。
石梦泉这才颤抖着收拆开了玉旒云给他的信,一行挺秀的字映入眼帘:“梦泉,你不要担心,我还没死。我不会死……”才看到这里,他的眼睛已经湿润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家网又死了……连对面单元的网都死了……交了钱开通wireless philadelphia,结果一点都没用……最终还是来到学校……
可怜我正在竞拍的池田理代子签名版《凡尔赛玫瑰》啊……不知会不会在断网期间被人拍走……
11/9/2008 错别字
04/25/2009 凑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