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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第137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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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提着严八姐一路疾奔,穿过树林,钻进一个山洞中,不时,到了一处山间的空地上,四面有房舍,看来正是老人的居所。这是天已全黑了,月亮的清辉洒了满地。老人摸了摸严八姐的脉搏,“咦”了一声,便嘿嘿笑道:“有趣,有趣,他用那化骨散害你,又在你身上下蛇药想追踪我的下落,不料机关算尽,你被他的银线蛇咬了,以毒攻毒,竟捡回一条命来!倒也省得我花脑筋帮你解毒——怎样我本打算看看端木平后面还唱什么戏,再来找你看戏。没想到你误打误撞,看到这些——哈哈,这就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伪君子装得再高明,总有露馅的一天。”

严八姐呆呆的,好像心里被抽走了什么东西,空落落的。

“唉!”老人叹了口气,“我早跟你说了,这江湖是个大粪坑,你偏偏不信,偏偏要往里面跳——吃屎的感觉怎么样”

严八姐握着拳头,不回答。

老人道:“所以,你去杀了那个袁哲霖又怎么样这江湖、这国家,不被他祸害了,也要被旁害了,你何必去白费力气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而已!小子,我吃盐比你吃米还多,你还是听我劝吧!”他拍了拍严八姐的肩膀,算是安慰,又指给他看何处有干粮清水,何处可以安歇,便伸了个懒腰,自己休息去了。

严八姐在院中坐着,心里仿佛有好些人在吵架。一忽儿是魔教老人痛骂江湖,一忽儿是杀鹿帮的当家们畅谈大青河与樾寇作战的经历,一忽儿是白赫德向他宣讲“世人皆有罪”的道理,一忽儿又是他自己,振振有词地宣称要为国为民,斩妖除魔。这些声音各说各的,各不相让,吵杂起来,最后也辨不清究竟是什么人在说什么话,成了嗡嗡一团。

他分明饥渴难耐,却不想吃喝,分明疲惫异常,却不无法合眼。如果他没有来秦山该多好!如果他还像几天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该多好!然而,那真的是好吗一辈子让人蒙在鼓里,一辈子让人利用,好吗想清楚了这样又如何现在该怎样当进当退有分别吗

像石头似坐了一夜,身上都被山里的夜露湿透了,冰凉。忽然觉得有温和的暖意包围着自己,抬眼看,才发现天已经亮了。春阳明媚万分,仿佛把周围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圈金边,山石沉静,树木蓬勃,在山里所发生的一切欺骗与杀戮,似乎和他们完全没有关系。

严八姐的心原被夜露浸透,结了冰,这时,依稀发出细微的“喀拉”声,冰层碎裂,让他沐浴在阳光之中。他豁然开朗:太阳日日升起,照好人也照歹人。若是因为世上有歹人,太阳便不再露面,草木如何生长,好人又何以为生江湖上虽然有哲霖这样的真小人和端木平这样的伪君子,但是若因为不屑与他们为伍就隐居山野,那江湖岂不是只能腐朽下去他何不尽己所能,铲除一个败类就少一个败类

立时觉得神清气爽,跳将起来,舒展一下筋骨,浑身舒畅。便朝老人休憩的房间无声地施了一礼,穿过山洞而去。

昨夜来时天色已晚,他不记得道路,见到山洞外有好几条小路,不知哪一条才是下山的路。他只好在心中估算着方向,随便挑了一条走。一路上但见木叶葱茏鸟语花香,仿佛世外桃源,让人好不喜爱。可是,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再看时,竟然回到了原地。他心里暗骂自己迷糊,又换了一条路走,这次步步小心,每到岔路就记下方向。谁料,过了半个时辰又回到原地了。

莫非这山洞周围的布局是有古怪的他想,多半是如此!不然端木平多年来在秦山上找寻这位前辈的下落,怎么可能一直寻不见那我又要如何出去挠头不已。

“你到哪里去”老人忽然从山洞里钻了出来。

严八姐赶忙行礼:“多谢前辈几天来的提点。在下还是决定要回到那个大粪坑里去。”

“你这个人!”老人斥道,“怎么这么顽固不化”

“在下想了一晚上,”严八姐道,“就算端木庄主是个伪君子,就算江湖上坏人多不胜数,也不能躲起来独善其身!纵容恶人,同于戕害无辜。哪怕将来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不全力一搏,我对不起良心。”

“纵容恶人,同于戕害无辜”老人玩味着他的话,大笑道,“好个傻瓜!真是傻瓜!你就这么想要送死么”

“哪有人不死的倘能死得其所,又有何关系”严八姐道,“前辈对我性命如此关心,我感激不尽。但是你我二人,始终志趣不同。前辈请指一条路,让我走出这里。我不会向外面泄露前辈的行踪。”

“要我给你指路去送死”老人仰起脸,好像是要享受阳光,忽然问,“你会不会下棋”

“不会。”严八姐莫名其妙。

“可惜,可惜!”老人摇头,“上次你们要抓的那两个樾国年轻人棋艺都还凑合。那个小丫头脾气虽然讨厌,但是下棋赢了我,我就答应为她做一件事。你如果会下棋又能下赢我,说不定我就遂了你的心意,放你走。不过,如今看来……你跟我过几招,要是能胜过我,我就带你走出去。”

胜过他这怎么可能!严八姐瞪着老人。

“怎么做不到么”老人笑道,“也算你这蠢材有点儿自知之明!这样吧,当初那樾国小丫头跟我下棋,我答应她连下三百盘,她只要赢我一盘,就算赢了。不如你跟我过三百招。三百招之内,你能近得了我的身,就算你赢了,我放你离去,如何”

三百招严八姐心想,此人的武功虽然出神入化,但是三百招之内沾不上他一片衣衫,未免也太夸大。“不过,前辈不许再用那什么‘仙人拉纤’来捉弄我。”

“这个好说!”老人走到他跟前,在他颈后一摸,即抽出三根细如牛毛的针来,丢在一旁,“这总公平了吧”

“好!”严八姐道,同时,飞起一腿横扫老人的下盘。

“哈哈,有趣!有趣!”老人轻轻一纵,飘了开去,“再来!还有两百九十九招!”

严八姐何用他号令,第二招已然攻到。但老人毫不在意,又轻轻一跃,避了开去。

便如此,两人一个不停进攻,另一个不停闪避,攻的一方招式刚猛迅捷,且越来越刁钻,而闪的一方始终不紧不慢,如同儿戏。起初,严八姐还在心中默默计算招数,到后来,他渐渐疲惫,只觉得老人从容不迫的招式好像一场纷纷无涯的大雪,将自己笼罩,无从招架,不能还手,更无处可逃,气息便急促起来,招式也混乱,更记不得已经打了多少个回合。

蓦地,老人一纵,离开了战团:“三百招到啦!年轻人,你认不认输”

严八姐一怔,感觉汗水流到了眼中,辣的疼,视线模糊地看到老人,好整以暇,好像方才不是一场恶斗,而是和人喝茶聊天一般。“怎样,年轻人你要是不服气,咱们可以再比三百招——不过,你的武功实在太差劲了,人也笨得要命——虽然根基还不错,但是终究难成大器。你想你刚才那第十四招,连环腿一共踢了四次,一次比一次高,但偏偏我已经跃起,而上窜之势不减,你每一脚都落空了。倘若你把这一招倒过来用,我岂不是没有这么容易就化解了它而后来的第十七招,为何一击不中即刻收手倘若你就势朝前一扑,我岂能避开你昨天从端木平手中死里逃生,这一招不是用得很好么今天就忘了”接着,一路评论下来,把严八姐所使的三百招全部批驳了一番,记忆之清晰,点评之准确,好像有谁把这些都记录在案,一页一页翻开来读,分毫不差。严八姐虽然早知道老人的厉害,但还是无比骇异:这位魔教高人如此厉害,当今世上无有出其右者!当初正道人士是怎样剿灭魔教的这位高手又如何隐居在此几十年

“年轻人,我劝你还是放弃吧。”老人道,“你武功差,人又笨,纵然有天大的理想,最后都是死路一条。”

“为了杀樾寇保国家,死了也开心!为了平息武林内斗,马马虎虎算是值得。不过,要是被前辈困死在这里,我死不瞑目!”严八姐道,“前辈不嫌弃,我们再打过!”

“真是一条犟驴子!”老人道,“好,就再打过!”说时,忽然一掌朝严八姐的天灵盖拍下。

严八姐一骇,哪里料到老人说动手就动手,赶忙闪身避让。不过老人出手的速度岂能容他脱身虽然躲过了致命的一击,肩膀却被人拿住。“啧啧!蠢材!”老人咂嘴道,“你明知道我不会杀你,刚才要是硬撞上来,我必然要收招,你岂不就有机会偷袭我重新来过!”说时,一把将严八姐丢了出去,又不待他站稳,再次一掌朝他头顶打来。

可不是!严八姐想,这位前辈要是有心杀我,定然一招毙命。他既然是和我切磋,我不如索性豁出去乱打一番,反正再艺高胆大的,也怕拼命的,看着他到底能怎样!于是,当真不闪不避,朝老人的掌上迎了过去,双掌更齐齐向前推出,直取老人胸腹要害。

不料,这次老人这次出的是虚招,在他头上轻轻一按,就借力跃了起来,不仅使他那杀招落了空,还轻易就翻到他的身后,拿住了他的领子,道:“用我教你的招术来对付我徒弟打赢师父,可不是一朝一夕就做得到的!再来过!”一边说,一边滴溜溜拽着严八姐在原地打了个转儿,自己拾起一根树枝,权当是剑,横扫过来。

严八姐全然无惧,伸手便朝树枝上抓。但老人手腕一抖,那枝上的树叶片片纷飞,好像十数把匕首朝四方射出。严八姐的手掌顷刻就被划出数道血痕。他也不放在心上,依旧以空手入白刃的招式直击老人。“唉!犟驴子的招式也犟得很!”老人叹道,一撒手,树枝飞了出去,弹中了严八姐的胸口,将他震得连退数步。

“这若当真是剑,你哪儿还有命在”老人道,“虽然江湖上有些家伙说‘无招胜有招’,但似你这般乱打,跟市井的地痞流氓有何分别所谓‘无招胜有招’,乃是把招式融会贯通之后,才能达到的境界,不是人人都做得到。你这种烂好人死心眼儿的个性,我看下辈子还差不多。你若想有点进步,我赠你一句——先发制人的,往往只看到对手招式的皮毛,后面的变化却猜测不到,一动手,就落到了别人的圈套里。所以,你试试不要以快取胜,看清楚我的招式再出手。最好是等到我的招式已经用老了,没法再变化了,你再出招化解。咱们重新来过——”

严八姐气喘吁吁,知道老人说的都是武学至理。然而片刻之间,他怎么能都领会便这样和老人斗了一个回合又一个回合。老人不断地摇头叹气,不断地骂他蠢材,又不断地要求重新来过。从早晨一直斗到了日落时分,严八姐依然连老人的一片衣衫也没有碰到。他已经筋疲力尽,再也无力争斗下去。正在遥遥欲倒之时,看到老人颀长的影子朝自己这边走了过来,骂道:“唉!怎么会有越教越笨,越打不赢就越乱打的人呢”

他以无力回答,只依稀听老人道:“再重新来过!”但他却身子沉重如灌了铅,动也动不得。眼看着老人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胸口,只想:好吧,我看你还如何耍我!

但不料却有一股暖流从胸口源源而入,他的精神也为之一震,双手挥出,本能地想要推开捉住自己的人。这就抓住了老人的胳膊。“嘿嘿,你终于是碰到了我啦!”老人一笑,抖开了他,“好,我虽是个魔头,却也是守信之人,我带你出去!”

严八姐一愣:“前辈”

老人却不理他,自在前面带路。严八姐赶忙跟上。那曲折蜿蜒的山路上,景物变幻无常,好像会移动似的,让人时而觉得是在原地打转,时而觉得走进了死胡同,果真是经过特意安排,若不知其中行道,怕是走一年也难走出去。

老人将严八姐带到白虹峡上游,见有一条绳索悬于峭壁之上,横跨天江两岸。“现在端木平和你彻底撕破了脸,你怕是无法光明正大下山去了。”老人道,“这对面就是西瑶,你可以先过江去,然后再坐船回来。”

考虑得果然周到!严八姐赶忙道谢。虽然自从遇到老人之后,他的人生被全然打乱了,但到了分别的时刻,心中又有些不舍:“前辈有何打算端木平得不到优昙掌的秘笈,怕不是肯罢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前辈要多加小心。”

“哼!他还能动得了我”老人冷笑,“再说,我与人约定六十年不踏足江湖,那期限早已到了。本来对于江湖上的种种恶行,我想眼不见为净,在这儿安度余生。不过,见到你这拼命三郎犟驴子之后,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一件心愿未了。”

“心愿”严八姐道,“可有在下能帮忙的地方么”

“你在我家门口可看到一座坟”老人问。

严八姐怔了怔,细细回想,似乎山洞门口确有一的坟堆。但是他并不曾留意墓碑上是谁的名字。

“那是我的一个好朋友。”老人道,“几十年前,他被江湖上的败类害死了。全家就只剩下他女儿一人。人老了,就特别念旧。我想去找找这个小姑娘,看看她现在过得如何。”

几十年前严八姐想,那小姑娘也成了老太婆,说不定早就不在人世了!

“我知道你想什么。”老人笑道,“几十年了,我以为什么都看穿了。偏偏你这犟驴子跑来搅和了一番,让人家心里痒痒的。找不找到是一回事,要是不去找,恐怕我老头子也死不瞑目呢!”

严八姐也笑了起来:“那好,至少我这蠢材也为前辈做了一件事。前辈请放心去寻找故人之女吧。江湖上的败类,就交给我这犟驴子来处置。希望前辈归来之时,放眼江湖,处处是新景象。”

“就凭你”老人哈哈大笑,“这牛皮吹得也太大了。你被人打得满地找牙或者骗得团团转的时候,可千万不要说你是我阕遥山的徒弟。要不然,我这大魔头的名字都被你玷污了。”

原来就是端木平口中的阕遥山!严八姐想,当真是隐居了几十年了,我素来没听过这等人物。

“走,咱们过去!”阕遥山说着,拉着严八姐轻轻一纵,飞跃过峡谷,稳稳落在对岸。“你往东走,我往南走,咱们就此别过。”他道,忽又塞了一卷东西到严八姐的怀里,“你资质太差,给你也没用。不过,我也想不出来要交给谁。资质好而心术不正的,学了就是天下的祸害。我倒宁愿它失传。”

“前辈——”天色昏暗下来,严八姐看不清阕遥山给了他什么。

阕遥山摆了摆手:“后会有期!”转眼就消失在茂密的树林里。

严八姐望着那漆黑的树影,再看看峡谷对岸,也是黑茫茫一片,仿佛天地一片混沌。他忽然有一种身在梦境的感觉。是噩梦是迷梦几时醒来何者是幻何者是真无限感慨。便面对阕遥山离去的方向默默伫立一阵,才迈开步子朝下游的方向走去。

说也奇怪,他本来已经浑身乏力,这时忽然好像体内有中奇怪的力量窜来窜去,让人浑身燥热,无所适从,才走了几步,就忍不住朝路边的一棵大树猛击一拳,只听“喀嚓”一声,那合抱之树立刻断为两截,轰然倒下。严八姐不禁惊异:敢情是阕遥山刚才输给自己的那一小股真气,威力之大,实在叫人难以想象!

再看自己的双手,不由更加吃惊了——掌心竟然隐隐发出绿光来!莫非这也是来自阕遥山输给他真力么掏出怀中的事物,借着月色一看,更惊得合不拢嘴——泛黄的绢帛上竟赫然写着优昙掌的秘笈!

“阕前辈!”他回身呼唤,然而回答他的只有回声。

阕前辈脾气古怪,却是个坦荡荡的好人,他想,人家如此看重我,可惜我并不想学神鹫门的功夫,他日有缘重见,便交还给他。当务之急,该是不负阕前辈的期望,去铲除武林上的一干败类!

于是甩开步子,朝下游奔去。

严八姐一刻不停,下了山,又找到渡头,渡过天江。虽然他夜以继日地赶路,但毕竟绕了远,待他回到夔州渡的时候,群雄早已经离去。他乔装改扮,向店伙计一打听,知道大家推举了端木平做领头的,三天前便北上奔凉城去了。唯有铁剑门忽然不见了他们的掌门,担忧不已,便脱离队伍留下来寻找。严八姐不愿节外生枝耽误时间,便不去打听铁剑门的事,径直奔赴京城。

本来从夔州渡北上,水路最快,但因为运河先前已经成了五湖帮和四海派的天下,敲诈勒索无所不为,许多商家都选择从陆路运输,船只大为减少,严八姐找不到愿意载他北上的船家。他只有沿着运河一边走,一边找船。到了半中途的时候,传来疾风堂企被剿灭的消息,五湖帮、四海派一哄而散。严八姐才找到船只代步。临近京城时,又听众人议论元酆帝得了怪病,也许就快驾崩了;且说神农山庄端木平奉旨给元酆帝看诊,若能妙手回春,神农山庄可要飞黄腾达;还有人说,端木平淡泊名利,难道还会留在皇宫里当御医吗

严八姐无心听旁人议论,一径来到京城,正是芒种节的傍晚。宫里一场诺达的风波还没有传到民间来,赏春的游人归来了,熙熙攘攘。他暗想自己的遭遇离奇古怪,而端木平又是假冒为善的行家,若是直接找上门去,恐其狡辩。京城之中他认识的人没几个,谁会相信他的话呢立刻想到了白赫德慈祥的笑容,便先上菱花胡同来。

到门口时,正见到一辆马车停着。他识得赶车的人就是程亦风的亲随小莫,再看时,只见符雅从车上跳了下来,跑进教会里去了。

咦,符小姐怎么不在鹿鸣山,又回到京城他惊讶,难道不怕皇后再次加害么是了,符小姐对程大人情深意重,当日她求自己带她远走高飞,重新开始,但听说了京里的消息,又放不下——她是担心疾风堂会迫害程亦风!她又出谋划策,解除危机。看来,她无论走到何处,都还是放不下程大人的。

心里有中莫名的失落之感。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符雅,也便打消了去见白赫德的念头,转而去程亦风的府邸,想碰运气看能否见到杀鹿帮的众人。然而,才走出菱花胡同没多远,忽然看到有奇怪的黑影掠过天空。好像是有人挑着担子在飞檐走壁。

京城之中竟有如此猖狂的飞贼他好不惊讶,但不愿多管闲事,自往程亦风家去。可是走了一段,又听见头顶上有衣袂划空的猎猎之声。抬头看,又是那挑担的飞贼。

京城之中豪富众多,看来飞贼收获颇丰!他摇摇头,继续前进。却忽然走入了一阵骚乱之中——许多人都惊愕地瞪着天空,又指指点点,看他们衣衫不整,似乎从睡梦中被惊醒。继而又听人嚷嚷道:“追什么追我们追得上么快去报告孙大人!疾风堂还有余党!”

疾风堂!严八姐立刻警觉起来,上前去向围观的人打听究竟。住在夷馆中的人大多来自外邦,有些人中原话也说不流利,花了好大功夫,严八姐才打听明白了,说有四个武功高强的怪人把暂住在夷馆里的反袁人士都绑架了去,只用手拎着,好像提包袱一样,飞入夜空没了踪影。

就是刚才的那些飞贼!严八姐惊异,自己招募的反袁群雄虽然不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但绝不至于被等闲之辈随便提走。真是哲霖的手下又或者是旁人的阴谋经过秦山上种种,他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京城的事情一桩接一桩,身在其中的时候看不清眼前一切是更大变乱的序幕,亦或是之前斗争的余波。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决定要去瞧个究竟。于是,钻出人群,追赶那四个怪人而去。

四人的武功都非比寻常,况且黑夜之中也不易辨明他们的去向,严八姐好不容易才追上一个身材瘦小的——他看来不过是个孩子,却双手提着比他魁梧数倍的成人,轻轻巧巧越过凉城的城墙,到郊外去了。等严八姐越过城墙,再难寻觅他的踪迹。

好厉害的功夫!严八姐想,中原武林中还有这等人物正四下里搜寻其下落,忽然看到地上有什么事物闪闪发光。捡起来一看,是一枚银莲子,再望前方,又有好几枚,亮晃晃连成一串。他识得这是莲花观白莲女史的独门暗器——五十多岁的老太婆了,还喜爱这雕琢精细的银莲子,轻易不肯出手,哪怕是用了,也要千方百计寻回来。如今丢在地上,看来是作为标记,希望有人能找到她。当下就寻着那银莲子追踪下去,到了一处小山丘上,果然听到人声:“你们再不老老实实说出来,我可要交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啦!阕遥山老前辈到底在哪里”

严八姐一惊:咦,这些人在寻找阕前辈的下落莫非是端木平的手下么可是,他们的武功看来似乎犹在端木平之上,且称阕遥山为“前辈”——若是端木平,应该直呼“魔头”才对。

“魔教被消灭已经近百年,阕遥山也消失江湖六十年,我们怎么知道他的下落”白莲女史道,“你们莫非是魔教余孽么”

“我呸!”先前那人道,“我等都是翦大王的门下,什么魔教阕前辈也是一位大英雄!中原武林排名第一的大英雄就是翦大王,阕前辈排名第二。你们想来对这两位英雄都应该尊敬无比,可知道阕前辈的下落么我们知道他曾经住在秦山,不过现在忽然搬走了。他去了哪里”

白莲女史怒道:“呸!谁会尊敬那魔头就连翦重华,正邪不分,以致身败名裂,恐怕中原武林也没有人会崇拜他。”

“啊呀,你敢说翦大王的坏话!”那怪人怒道,“好哇,看来秦山上毁坏翦大王陵墓,你也有份看我打残了你,捉你去给翦大王磕头!”

“师弟!”忽然有个女人打断道,“我们是来办正事的,不要胡闹——看来这些人并不知道。咱们再去问旁人吧。”

“你不要占我便宜,师妹!”怪人道,“虽然你的话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始终是你师兄。我来问你,现在还要去问什么人关在牢里的问过了,没关在牢里的也问过了,中原武林有头有脸的家伙最近都集中在京城,已经被我们盘问遍了!”

“师伯!”忽然那瘦小的少年出声道,“方才那些关在凉城府大牢里的人说,还有好些人关在刑部呢。咱们去盘问那些家伙,说不定有人知道。”

“我知道你聪明。”怪人道,“我刚才也听说了,故意要问问,考考我师妹——嘿嘿,咱们这就去吧!”说时,不再理会白莲女史等人,夜枭窜入黑暗中无间踪影。他的同伴们中有人叹息了一声,那少年就道:“嘻嘻,我知道,你是要说师伯一把年纪了还胡闹,对不对说了也没用,咱们还是跟上吧!”于是,三人也都起起落落而去。

严八姐才上前去,解开白莲女史等人。众人见了他,都惊讶万分:“严大侠没有被袁贼所害”严八姐自然无法向他们细说自己的奇遇,只含糊地说是机缘巧合死里逃生,又问他们反袁之事如今究竟完结了没有。众人已经听说了哲霖在皇宫中落网的消息,便以实相告,又道:“铲除了袁贼,怎么又冒出了魔教余孽来现在刑部大牢里关的人虽然是曾经投靠袁贼,但毕竟是武林同道,正邪不两立,咱们不能任魔教妖人猖狂。赶紧去刑部通知一声才好!”

严八姐倒不担心这四个怪人会将刑部大牢里的人如何,他只怕闹出风波来,对阕遥山不利。即答应了,同白莲女史等人回凉城去。其时,程亦风已经从孙晋元处得到了凉城府大牢被劫的消息,让守备军将凉城戒严。他们颇花了一些功夫才来到刑部,那儿早就没有了四个怪人的踪影。所喜,牢房里的人尚在。问了问,才知道方才杀鹿帮的诸人和四个怪人——叫做苍翼、玄衣等等在此喝酒,且编造故事“污蔑”端木平。白莲女史等人听了,都大骂不止,唯严八姐心知大嘴四所言非虚——他自己一直想要揭穿端木平的伪善面具,可惜不善谋略,一直未想出办法来,如今老天有眼,杀鹿帮中人竟然目睹端木平杀害肖羽,有此人证,看他还如何狡辩!

听到众人说苍翼等人和杀鹿帮一行已经进宫去了,严八姐也便立刻赶赴皇宫。当他在重重屋宇之中找到众人的所在时,正看到苍翼和端木平斗得难解难分。而端木平手掌碧绿,使出了他那绿蛛手和优昙掌糅合的招式来。他听阕遥山说过,这手掌上淬了毒药,唯恐苍翼遭暗算,即大喝一声,跳了下来。

端木平虽然他早就知道严八姐将是一大隐患,但并没有想到竟会这这时遇上,怔了怔,原本袭向苍翼的双掌忽然转向严八姐的胸腹要害攻了过去。严八姐那日得到阕遥山的指点,虽然不能立时领悟,但是北上途中时时参详练习,于“后发制人”之道已经颇有心得。他稳稳立着,岿然如山。几乎是要用血肉之躯硬生生承受端木平一掌。可是,当端木平的双掌打倒他心口的那一刹那,他忽然双掌微抬,不偏不倚扣在了端木平的腕子上,同时向回一抽,又一腿横扫其下盘。端木平吃惊之下,重心不稳,立刻朝前栽倒。不过,他一代宗师,岂能就此摔个嘴啃泥那么难看当严八姐松手之际,他双掌在地上一按,立刻又稳稳站住。而地上的青砖上,却留下一个寸许深的掌印,碧光莹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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