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第169章(1/2)
玉旈云的策略其实并不复杂——挑一个敌人视线最模糊的时候,或者黄昏,或者清晨,或者海面大雾弥散的时辰,海龙帮出动几艘灵活的中型船,上面用些树枝、海草做成假人,到蓬莱兵舰附近去转一圈,引得他们放箭还击,待假人上插满了羽箭,就搜集起来,留归己用。如此,不仅可以从蓬莱人处得到大量的羽箭,还可以让蓬莱人搞不清海龙帮的虚实,最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她所说的这些,无非都是从兵书战策上借鉴来的,将古人的战术融会贯通而已。然而海龙帮的众人几时听过这些,个个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发出赞叹之声:“刘兄弟,你可真是神了!除了你,再没人想得出这种法子来——咱们就这么办!都听你的!谁要是再胡来,就罚拿他做箭靶子让蓬莱人射!”
玉旈云可再也不相信这些海盗们的话了,只冷眼瞧着身边的乌昙,那意思是:他们是你的部下,要是再不听指挥,你待如何
可是乌昙似乎正想着别的事情,自从驶入了魔鬼海域,他就一直对着外面的滔天巨浪出神。海盗们热火朝天地议论着次日的战术,还时不时征求他的意见,他却只是心不在焉地敷衍。
莫不是又在担心况师父的想法了玉旈云暗道,这一对师徒可真够麻烦,谁要想插手他们的事情,最后一定会被他们气得吐血而亡!反正我的目的,不过是解决了蓬莱兵舰的危机,然后想办法回到江阳去,只要能达成这目的,以后你们愿意师徒决裂也好,或者继续这样吵吵闹闹也罢,都跟我没有关系!
伤口实在痛得厉害,加之她已经差不多一天一夜没有休息,此刻船只颠簸,让她感觉昏昏沉沉的。不久,海盗们的议论声就变成了嗡嗡的轰鸣,和涛声、风声混在一起,再也无法分辨。
直到靠岸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天色已经蒙蒙亮。看自己身上,披着件衣服。而旁边靠着的乌昙却赤着上身。她不由怔了怔,要将衣服还回去。但才一动,乌昙就发觉了,道:“你披着吧——你好像发烧了——他们都奉你做军师,你要是倒下去,今天谁带他们去借箭”
玉旈云素来不肯示弱,听他这样说,反而将衣服一把丢了回去,更“倏”地站了起来——这一站可不要紧,她只觉眼前金星乱飞,肋间剧痛,差点儿没再倒下去,靠着船舷才稳住了身形。
这种感觉……她的心一沉,东征郑国的途中,也曾如此眩晕,而回到西京之后的那场大病,她也是这样头重脚轻。不会在这个时候倒下吧在她孤立无援的时候!她感到害怕,但又安慰自己:不过是受了点儿小伤,休息一阵,伤口愈合就好了。
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让湿润的海风拂去身体的燥热。
龙须湾里大小船只密密麻麻地停泊着,桅杆好像森林一般,就这样逼在她的眼前。海盗们下了锚,就搬出跳板来,搭在临近的船上,一个接一个,由一条船走到另一条船,最终回到岸上。
“奇怪,弟兄们怎么都不出来迎接咱们”阿康嘀咕。大伙儿心中也纳闷:总不会是蓬莱人异军突起,杀到龙首岛上来了吧这不可能呀!
他们又继续往前,差不多走到昨天大伙儿商议战略分派任务的那片石滩,才忽然看见留守龙须湾的其余海盗们——个个都席地而坐,仿佛在讨论着什么事,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喂!咱们回来啦!”阿康等海盗高声招呼。然而那些石滩上坐着的海盗,竟如同没听到似的,半点反应也没有。
凯旋回来的人,心中大为不解。有几个快步走上前去,推了推留守的弟兄,岂料那人如同雕塑,一推之下竟然“咕咚”倒了。阿康等人怎不骇异:“啊呀,这是中了什么邪”
玉旈云腿脚发虚,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乌昙在旁边陪着。听到前面的吵嚷声,他们两人都紧走几步上前去看,这才发现留守的弟兄全都被人点了穴。“这手法……”乌昙的面色阴沉下来。
“还要看手法么”玉旈云冷笑,“蓬莱人如果能登岛,绝不会这么无聊,把这些人都点了穴,放在石滩上——这肯定是你师父做的。你阳奉阴违的事,他已经知道了。这就来找你算账了!”
她话音刚落,头顶已经响起一声断喝:“畜生!你还不跪下!”况师父如同踩着云彩一般,飘飘然落在他们的面前。乌昙连一句辩驳的话也没说,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玉旈云虽然早料到这对冤家师徒迟早又要上演这一幕,但是当真见到此情此景,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我们在外面跟蓬莱人刚拼完命,又回来要跟况师父拼命了么打击敌寇,保卫家园,到底有什么错”
“臭小子,你不必在那里挑拨离间!”况师父道,“我教训徒弟,关你什么事”他又扫视一眼海龙帮其他那些愤愤不平的海盗们,冷冷道:“你们反正也都叛出海龙帮去了,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去。要投效这个姓刘的小子,也随便你们。”
海盗们哇哇大叫:“我们几时叛出海龙帮了我们是不服你,不是不服老大!刘兄弟也没挑拨离间。他跟咱们同生共死,不知多有情有义!你说这话,才叫挑拨离间呢!”
况师父不理他们,只是冷冷对乌昙道:“你现在可胆子越来越大了!以前还不过是一时冲动,才犯下杀戒,如今已经公然违抗师父的命令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么”
乌昙垂着头:“徒儿知错了。只是,徒儿知道弟兄们要去迎战蓬莱人,不忍心看他们孤军奋战,所以才违抗师父的命令,前去相助。徒儿今天又犯了杀戒。请师父责罚。”
“你今天杀了多少蓬莱人”况师父问。
“我们击沉蓬莱兵舰一艘,上面应该有百来人。”乌昙老老实实回答,“但是否都丧命大海,徒儿就不知道了。”
“蓬莱国派来三十多条船,三千来号人——你今天才击沉一艘船。”况师父冷冷道,“那其他的呢你打算怎么处置”
乌昙怔了怔,没有立刻回答。
况师父即冷笑道:“你是想我此刻罚了你,之后你再从龙尾岛跑回来,继续和他们去杀蓬莱人,是不是若然如此,我罚你有何用你这徒弟,我没法教了。你去吧。”
“师父!”乌昙大惊,跪行两步抱住况师父的腿,“徒儿绝不敢再违抗师父的命令了,师父不要赶徒儿走!”
“我怎么敢赶你走”况师父道,“你们这么多人,在岛上也经营了这么多年——连你父母的坟也都在这岛上。我岂会如此不近人情自然是我走!”
“师父!”乌昙几乎要哭出来了,小孩似的抱住况师父的腿不放,“徒儿以后再也不敢了!师父要怎么责罚徒儿都行!徒儿知错了!”
“你当真知错当真以后都不再犯杀戒当真什么责罚都愿意受”况师父问。
乌昙拼命点头。
“那好。”况师父道,“我虽信你,但是只怕这些人回头又来怂恿你犯错。为免你再误入歧途,我废了你的武功,你从此就跟我在龙爪岛修行佛法吧。”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连乌昙也愣住了。抬头看着况师父——后者神情并不像是开玩笑,反而带着一丝讥讽,似乎是在无声地说:你根本就做不到!何必在这里赌咒发誓
“老大,他疯了,别理他!”海盗们吵吵起来。“你只不过是他的徒弟,又不是他养的畜生。他对你有什么恩,你孝顺他这么多年,也全都报了。不能任由他摆布糟蹋!”
“师父……”乌昙半是不解,半是祈求地望着况师父。然而况师父的面色冷硬,丝毫没有收回方才那句话的打算。
蓦地,嘈杂中传来“呛”的一声龙吟,尖锐地劈开嗡嗡的议论。大伙儿扭头望去,只见玉旈云不知抽出了哪个海盗身上的佩刀,凛冽犹如一弯清冷的新月,清晨惨淡的天光被映在她的脸上,显得一张脸仿佛透明,冰块一般让人不敢触碰。她就这样提着刀,大步走到况师父的面前。
“刘兄弟——”乌昙还以为她要向况师父出手,唯恐她惹祸上身,急忙阻拦。可是玉旈云走到跟前,竟将那弯刀调转了,把刀柄递给况师父:“你不必在这里指桑骂槐了。你说谁会怂恿他,我么那你干脆杀了我,免得我再骗你的好徒弟开杀戒。你辛辛苦苦养育他成人,何苦把他变成一个废人”
况师父白了她一眼,并不理睬。
“还是你觉得除我之外,还有旁人也会怂恿他”玉旈云将弯刀又递前几分,“是谁你指出来,也一并杀了干净!”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么”况师父斜睨着她,“我的确不愿开杀戒,但是似你这般令人生厌的家伙,我当真该杀了!不过,乌昙要战胜的,是他的心魔。若他心存慈悲,任你们在有多少人来怂恿他,他也不会犯杀戒。但是,若他本性残忍,我杀了你,杀了这里所有的人,他日后还是会继续犯戒。倒不如废了他的武功,让他跟着我潜心修佛才好。”
“究竟是他有心魔,还是你有心魔”玉旈云挑衅,“他只不过是你的徒弟,根本没有义务一辈子做你的傀儡,你凭什么让他事事都听你的再说了,你住在这海岛上,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你徒弟杀人越货换来的你又在这里研究什么武功秘笈——武功秘笈哪一本当真是为了强身健体才写出来了哪一种武功没有害过人的性命口口声声说慈悲为怀不可杀生,其实双手早就不知沾染了多少血腥了!”
“没错!”海盗们跟着咋呼起来,“要是真的修佛,应该吃素,什么鱼虾螃蟹通通占不得!也不见他戒荤呢!”
况师父被气得脸色铁青:“你这小子,真会妖言惑众。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吧,跟我没关系——乌昙,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你从此不再是我的弟子,要么,你跟我回去修佛。你选吧。”
“道理说不清,就耍赖!”不待乌昙回答,玉旈云又冷笑着插嘴,“照我看,你和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却假他人之手烧杀抢掠的衣冠禽兽没什么分别——说什么要你的徒弟战胜心魔,我看根本就是你希望他继续做你的傀儡应声虫,替你杀人。如此一来,你才能继续扮演你的慈悲圣人!你可小心些,你废了他的武功,以后谁供养你呢”
“你——”况师父脸忽然好想燃烧起来一般,从铁青中透出赤红色来——那是杀意在蒸腾。他一把夺过玉旈云手中的弯刀,手腕一抖,刀刃就发出“嗡嗡”的轻吟声。劲力绵绵,透过那刀身传出,玉旈云立刻被震得飞了出去。虽然撞在几个海盗身上,并没有摔倒,可是她胸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一股腥甜涌到喉间,强忍住了才没有一口喷出来,只是嘴角挂下了一丝鲜血而已。她胡乱用手背擦了,冷笑道:“好嘛,这是要杀我了这下不除你徒弟的心魔,先杀我这个祸害哈哈哈哈!好啊!你杀啊!你今天你也有两个选择,要么,放过你徒弟,不再对他有种种不合情理的要求,要么,就破杀戒杀了我!看你以后还怎么继续说大道理!”
“还有我们!”好些海盗都站到了玉旈云的旁边,“要杀刘兄弟,就先杀了我们——要废老大的武功,也先杀了我们!”
“你们……”况师父瞪着大伙儿,又看了看依旧跪着的乌昙。手一松,弯刀掉在了地上。“看来你也不用选择了,他们替你选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不,师父!”乌昙拉住况师父的袖子,“徒儿别说的一身的武功,就连命都是师父的,师父要拿去,自然可以。只是……这么多年了,徒儿心中也有不明白的地方——杀人固然不对,但是有的时候,我不杀人,人却要杀我,难道任人宰割么或者,有人要杀我的亲人和朋友,难道我袖手旁观么师父说我有心魔,可能就是这个疑问吧。如果这个疑问解不开,师父废了我的武功,我还是参不透!”
“你好好的,不去招惹人,人家怎么会来杀你”况师父道,“你若安安分分的,赶海打渔,会有人来杀你么你偏偏要学你父亲,做海盗,而且偏偏还要做一个心狠手辣的海盗——你每次出去做买卖,都把人家整船杀个光,人家能不恨你么你先已杀了多少蓬莱人,才让蓬莱国忍无可忍派兵舰来剿灭你”
乌昙低着头,海盗们也都默不作声:这句话他们的确反驳不了。唯玉旈云尖声冷笑:“说的倒是好听!你的意思就是,自己做好本分,就会一生平安了这是你潜心修佛悟出来的吗你大概在这荒岛上住得久了,不知外面是何世界吧有昏庸无能的皇帝,贪赃枉法的官员,鱼肉乡里的土豪,沽名钓誉的劣绅,此外还有形形的无耻之徒,做着种种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勾当——这些恶人都活得好好儿的,反而安分守己的小民,就被他们欺压得没了生路——你问问海龙帮的各位,是为了什么原因才落草为寇是因为觉得杀人越货很好玩吗”
“他娘的!这话说得太有理了!”海盗们纷纷咋呼,“俗话说,有头发谁想做癞痢哪个生来就是做强盗的咱们大伙儿之前有种田的,有打猎的,有当兵的,有经商的——就连做官的都有呢!要不是被逼得没了活路,怎么会当了海盗就连老帮主原来也是楚国水师的参将呢!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怎么会落草你倒说的好像咱们生来喜欢做海盗一样!”又有人指着乌昙道:“你以为老帮主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过舒舒服服的日子但是你叫他一个海盗帮里出生,海盗帮里长大的孩子干点儿什么好去考状元吗再说你这个师父,又几时管过他的死活了蓬莱人、伽倻人都欺负他,他不把对手都杀光了,哪儿还有命孝顺你”
玉旈云看了看乌昙,他似乎在微微颤抖,并不是因为清晨阴冷的海风,而是仿佛在努力遏制着某种情绪。“师父……徒儿真是不明白……”他的声音低哑,“徒儿可以不做海盗,可以赶海打渔奉养师父……但是……”后面的话似乎只是在他的心里翻腾,不知怎么才能出口。
玉旈云最看不下去这种窝囊的模样,走上前两步,道:“况师父,我再来问你!你口口声声说要修佛,要慈悲为怀,不开杀戒——如果佛祖菩萨都是慈悲为怀又法力无边,为何容许世上有这许多不公之事为何要让好好的农夫猎户士兵商贩都变成了海盗可见,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佛祖菩萨,即便是有,也都是一群只吃供奉不理世人死活的恶魔而已!”
“说得好!说得好!”海盗们都十分激动。有的说自己的母亲虔心拜佛,结果反而家遭横祸。有的说自己过去怎样乐善好施,反而遭人诬陷。一时间,各种对菩萨的怨言冲霄而上,几乎把天空都变得更加阴霾了。
“所以你们要怎样”况师父冷冷地开口,“所以你们就要自己做菩萨、做老天爷,判定是非曲直,掌握生杀予夺”
“难道不该如此吗”玉旈云道,“敌人欺压到我们头上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除了自己,还能靠谁我知道你会说我们现在和蓬莱人战斗,这叫冤冤相报何时了——其实,要了结这段恩怨很容易——要不,就是咱们被蓬莱人灭了,要不就是咱们把蓬莱人给灭了。所谓不死不休,只要有一方死绝了,就结束了。”
“没错!”海盗们相应,“杀光这混蓬莱的猪猡,看他们以后还怎么找咱们的麻烦!”
“你——你这小子,竟然如此狠毒!”况师父怒视这玉旈云,“留你在这世上,不知要祸害多少人!”
“那你杀我啊!”玉旈云挑衅地看着他,“反正你自以为清高,自以为慈悲为怀,自以为就是佛祖菩萨老天爷,所以可以判定是非黑白,掌握生杀予夺——你断定自己那一套就是人间真理,而我说的就是狠毒的计策——那你就杀了我呀!杀了我,自然没有跟你争了,也没有蛊惑你的徒弟了!”
“你不必用激将法!”况师父冷冷的,“你还不配让我破杀戒!”他说着,一甩手,竟要拨开人群而去。
“师父——”乌昙还要追上去。
可是,未想到,玉旈云竟先扑了上去——捡起了地上的那把弯刀,直劈况师父的后心。乌昙不由大惊,飞身上前拉住她:“你疯了么做什么!”
玉旈云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忽然反手将那刀朝乌昙的胸前刺了过去。海盗们全都惊呼出声,而乌昙也吓了一跳。所幸他出手够快,才能劈手夺下玉旈云的刀来:“刘兄弟,你干什么”
玉旈云本已被况师父震出了内伤,此刻又牵动了昨夜的伤口,身上出了一层冷汗,身子也有些摇晃。不过她的声音却还是那样冰冷:“不干什么,指给你看一件事——你曾对我说,尊师是你唯一的亲人,不管他对你如何,你待他都始终如一。此话不假。我要杀他,你想都不想,就来阻止。可是他呢——我刚才向你刺那一刀,他怎么不来阻止我”
“就凭你那一点儿微末的功夫,伤得了他”况师父冷笑,“就更加不要想伤我了!”
“不错,我的武功是很低微。”玉旈云道,“但是,人与人之相交,讲的是心,不是武功。你徒弟看到有人企图害你,他想到的既不是你和我武功谁高谁低,也不是他可能会因为开杀戒而被惩罚,他想到是决不能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而你呢如果今天这一刀不是我刺的,而是一个武功高过他千倍万倍的人刺的,你会不会出手相救会不会为了救他而开杀戒”
况师父不转身,不回答。
乌昙怔怔。玉旈云知道,这句话,其实也是他想要问的,是他心里盘旋不下,却始终不敢出口的一句话——也许,况师父的沉默就已经是答案。乌昙一直害怕知道这样的答案。
“师父……”他嘴唇颤抖。
况师父依旧没有说话,负着手,走出人群去。这一次,乌昙没有追上去。
大伙儿不知乌昙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一句也没有提况师父的事,只是给海盗们都解开了穴道,简单地向留守的弟兄们介绍了夜晚偷袭的情况,又吩咐接下来需要做的事:鉴于龙首岛几乎寸草不生,无法取得制造假人箭靶的材料,木字堂需要回去龙爪岛的树林里砍些树枝,顺便也从仓库里运些粮食回来,以便在龙首岛长期作战;火字堂和土字堂的人,继续养精蓄锐,待到下午便去向蓬莱人“借箭”;金字堂和水字堂已经辛苦了一夜,今日留守,但要负责伙食——受伤的人除外。
受伤的人,自然也包括玉旈云。她十分艰难地自己清洗了伤口,重新上药包扎好,便躺在船上休息。可是因为内伤外患,痛苦难当,怎么也睡不沉。到了下午,众人要出发时,她只是更加疲倦了。不过,她却不放心乌昙领着海盗们出去,生怕他们遇到了敌人一时杀红了眼,便又把正事抛到九霄云外。于是,她坚持和众人一道出海。乌昙也没有阻止她。
玉旈云为大家选定的攻击目标是龙须湾以西的蓬莱船队。众人航行出魔鬼海域,正是欲暮未暮的时刻。一切都顺利无比。海龙帮的船只一出现,蓬莱人就放箭攻击,又派他们的巡逻小船前来追赶。但是海龙帮谨记着此番任务的宗旨乃是诱敌、扰敌,一直小心地和敌人保持安全的距离,不断躲回魔鬼海域,以避免冲突。到天黑时,几条船上都搜集到了大量的羽箭。他们就调头北上,往龙尾岛北部,故技重施,以火攻、凿船双管齐下,解决掉了一艘蓬莱兵舰。这次,海龙帮无一人伤亡。返航的时候,众海盗们开心地唱起号子来,又把玉旈云抬起来连连朝空中抛了几次。
玉旈云是受了伤的人,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不过她也高兴得很:“你们掌握了要领,以后每天都这样做,咱们很快就能把蓬莱人尽数剿灭。”那时,她也就可以回江阳去了。
“自然!”海盗们道,“咱们海龙帮如今有一个勇猛无比的老大,又有一个智谋超群的军师,以后就所向披靡啦!”
“关键是没了那个对咱们管头管脚的况师父——”有个海盗感叹,“可不用担心和人厮杀到半途忽然老大被抓走了……嘿嘿……”
听到这话,玉旈云免不了瞥了乌昙一眼。只是凭着她模糊的视力,始终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她又不想主动开口去问,感觉那样反而好像显得自己处心积虑要挑拨他们师徒关系一样。于是索性假装没听到这句话,和海盗们说,自己已经筋疲力尽,要去休息了,便独自回到船舱里去。
这一次倒真是睡着了,虽然昏昏沉沉的依然感到伤口的疼痛,但却陷入梦境里。好像回到了落雁谷,满身污泥,和石梦泉背靠背坐着休息。无论是多么的疲惫,前途有多么的危险,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心跳声,就感到无比的安心。石梦泉眼下在做些什么呢落雁谷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帮他处理伤口,又嗔怪她不懂得爱惜自己。若是他知道,她只身一人和一群亡命之徒周旋在这魔鬼海域,他会说什么不,他什么都不会说!他会飞到她的身边来,紧紧护卫在她的身侧!
若有你,我就什么也不怕。她朦胧地,仿佛看见挚友那温和又镇定的脸庞,不禁喃喃出声:“梦泉……”
感觉有一件冰凉的事物触到自己的额头,便一惊而醒。见到是乌昙正蹲在自己跟前,用一块湿布凉着她的额头。“你醒了你又发烧了——明天你无论如何不能再出海了。”
玉旈云自己摸了摸脸颊,果然火一般的烫。她也知道不能勉强——何况,她没理由为了这群海盗而拼命。她只是要设法离开这里回到江阳去!于是微微点了点头,又合眼休息。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