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洗红旗(1/2)
(一)
黄昏,雨停。
夕一哦陽一哦下现出一弯彩虹,在暴雨之后,看来更是说不出的宁静美丽
故老相传,彩虹出现时,总会为人间带来幸福和平。
可是夕一哦陽一哦为什么仍然红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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镖旗也依旧红如血。
十三面镖旗,十三辆镖车,车已停下,停在一家客栈的后院里。
铁开诚站在滴水的屋檐下,看着车上的镖旗,忽然道:“拆下来。”
镖师们迟疑着,没有人敢动手。
铁开诚道:“有人毁了我们一面镖旗,就等于将我们千千万万面镖旗全都毁了,此仇不报,此辱不雪,江湖中再也看不见我们的镖旗。”
他的脸上还是全无表情,声音里却充满决心。
他说的话,仍然是命令。
十三个人走过去,十三双手同时去拔镖旗,镖旗还没有拔下,十三双手忽然在半空中停顿,十三双眼睛,同时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特立独行,与众不同的人,你不让他走时,他偏要走,你想不到他会来的时候,他却偏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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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的发髻早已乱了,被大雨淋一哦湿一哦的衣裳还没有干,看来显得狼狈而疲倦。
可是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头发和衣服,也没有人觉得他狼狈疲倦,因为这个人就是谢晓峰。
铁义是个魁伟健壮的年轻人,浓眉大眼,英气勃一哦发,可是站在这个人身后,就是像皓月下的秋萤,一哦陽一哦光下的烛火。
因为这个人就是谢晓峰。
铁开诚看着他走进来,看着他走到面前:“你又来了。”
谢晓峰道:“你应该知道我一定会来的。”
铁开诚道:“因为你一定听了很多话。”
谢晓峰道:“是。”
铁开诚道:“是非曲直,你当然一定已分得很清楚。”
谢晓峰道:“是。”
铁开诚道:“你掌中无剑”
谢晓峰道:“是。”
铁开诚道:“剑在你的心里”
谢晓峰道:“心中是不是有剑,至少你总该看得出。”
铁开诚盯着他,缓缓道:“心中若有剑,杀气在眉睫。”
谢晓峰道:“是。”
铁开诚道:“你的掌中无剑,心中亦无剑,你的剑在哪里”
谢晓峰道:“在你手里。”
铁开诚道:“我的剑就是你的剑”
谢晓峰道:“是。”
铁开诚忽然拔剑。
他自己没有佩剑,新遭父丧的孝子,身上绝不能有凶器。
可是经常随从在他身后的人,却都有佩剑,剑的形状虽然都很朴实,有经验的人却一眼就可以看出每一哦柄一哦剑都是利器。
这一剑并没有刺向谢晓峰。
每个人都看见剑光一闪,仿佛已脱手飞出,可是剑仍在铁开诚手里,只不过剑锋已倒转,对着他自己。
他用两根手指一哦捏一哦着剑尖,慢慢的将剑一哦柄一哦送了过去,送给谢晓峰。
每个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掌心都一哦捏一哦了把冷汗。
他这么做简直是在自一哦杀。
只要谢晓峰的手握住剑一哦柄一哦向前一送,有谁能闪避,有谁能挡得住
谢晓峰盯着他,终于慢慢的伸出手,握住了剑一哦柄一哦。
铁开诚的手指放松,手垂落。
两个人互相凝视着,眼睛里都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
忽然间,剑光又一闪,轻灵如春风吹过大地,迅急如闪电凌空下击。
没有人能避开这一剑,铁开诚也没有闪避。
可是这一剑并没有刺向他,剑光一闪,忽然已到了铁义的咽喉。
铁义的脸一哦色一哦变了,每个人的脸一哦色一哦都变了。
只有铁开诚仍然声一哦色一哦不动,这惊人的变化竟似早就在他意料之中。
铁义的喉结上下滚一哦动,过了很久,才能发得出声音。
声音嘶哑而颤一哦抖:“谢大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晓峰道:“你不懂”
铁义道:“我不懂。”
谢晓峰道:“那么你就未免太糊涂了些。”
铁义道:“我本来就是个糊涂人。”
谢晓峰道:“糊涂人为什么偏偏要说谎”
铁义道:“谁……谁说了谎”
谢晓峰道:“你编了个很好的故事,也演了出很动人的戏,戏里的每个角一哦色一哦都配合得很好,情节也很紧凑,只可惜其中还有一两点漏洞。”
铁义道:“漏洞什么漏洞”
谢晓峰道:“铁老镖头发丧三天之后,铁开诚就将那四个人逐出了镖局,再叫你去暗中追杀”
铁义道:“不错。”
谢晓峰道:“可是你不忍下手,只拿了他们四件血衣回去交差”
铁义道:“不错。”
谢晓峰道:“铁开诚就相信了你”
铁义道:“他一向相信我。”
谢晓峰道:“可是被你杀了的那四个人,今天却忽然复一哦活了,铁开诚亲眼看见了他们,居然还同样相信你,还叫你去追查他们的来历,难道他是个呆子可是他看来为什么又偏偏不像”
铁义说不出话来了,满头汗落如雨。
谢晓峰叹了口气:“你若想要我替你除去铁开诚,若想要我们鹬蚌相争,让你渔翁得利,你就该编个更好一点的故事,至少也该一哦弄一哦清楚,那么样一朵珠花,绝不是三百两银子能买得到的。”
他忽然倒转剑锋,用两根手指夹住剑尖,将这一哦柄一哦剑交给了铁义。
然后他就转过身,面对铁开诚,淡淡道:“现在这个人已是你的。”
他再也不看铁义一眼,铁义却在盯着他,盯着他的后脑和脖子,眼睛里忽然露出杀机,忽然一剑向他刺了过去。
谢晓峰既没有回头,也没有闪避,只见眼前剑光一闪,从他的脖子旁飞过,刺入了铁义的咽喉,余力犹未尽,竟将他的人又带出七八尺,活生生的钉在一辆镖车上。
车上的红旗犹在迎风招展。
这时夕一哦陽一哦却已渐渐黯淡,那一弯彩虹也已消失。
(二)
院子里有人挑起了灯,红灯。
灯光将铁开诚苍白的脸都照红了。
谢晓峰看着他,道:“你早就知道我一定会来的。”
铁开诚承认。
谢晓峰道:“因为我一定听了很多话,你相信我一定可以听出其中的破绽。”
铁开诚道:“因为你是谢晓峰。”
他脸上还是全无表情,可是说到“谢晓峰”这三个字时,声音里却充满尊敬。
谢晓峰眼中露出笑意,道:“你是不是准备请我喝两杯”
铁开诚道:“我一向滴酒不沾。”
谢晓峰叹了口气,道:“独饮无趣,看来我只好走了。”
铁开诚道:“现在你还不能走。”
谢晓峰道:“为什么”
铁开诚道:“你还得留下两样东西。”
谢晓峰道:“你要我留下什么”
铁开诚道:“留下那朵珠花。”
谢晓峰道:“珠花”
铁开诚道:“那是我用三百两银子买来送给别人的,不能送给你。”
谢晓峰的瞳孔收缩,道:“真是你买的真是你叫铁义买的”
铁开诚道:“丝毫不假。”
谢晓峰道:“可是那么样一朵珠花,价值最少已在八百两以上,三百两怎么能买得到”
铁开诚道:“天宝号的掌柜,本是红旗镖局的账房,所以价钱算得特别便宜,何况珠宝一业,利润最厚,他以这价钱卖给我,也没有亏本。”
谢晓峰的心沉了下去,却有一股寒气自足底升起。
——难道我错怪了铁义
——铁开诚要他去追查那四个人的来历,难道也是个圈套
他忽然发现自已下的判断实在缺少强而有力的证据,冷汗已一哦湿一哦透了背脊。
铁开诚道:“除了珠花外,你还得留下你的血,来洗我的镖旗。”
他一字字接着道:“镖旗被毁,这耻辱只有用血才能洗得清,不是你的血,就是我的!”
(三)
冷风萧瑟,天地间忽然充满杀机。
谢晓峰终于长长叹了口气,道:“你是个聪明人,实在很聪明。”
铁开诚道:“聪明人一文钱可以买一车。”
谢晓峰道:“我本来不想杀你。”
铁开诚道:“我却非杀你不可。”
谢晓峰盯着他,道:“有件事我也非问清楚不可。”
铁开诚道:“什么事”
谢晓峰道:“铁中奇铁老镖头,是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铁开诚道:“不是。”
谢晓峰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铁开诚岩石般的脸忽然扭曲,厉声道:“不管他老人家是怎么死的,都跟你全无干系!”
他忽又拔剑,拔一哦出了两一哦柄一哦剑,反手一哦插一哦在地上,剑锋入土,直没至一哦柄一哦。
用黑绸缠住的剑一哦柄一哦,古拙而朴实。
铁开诚道:“这两一哦柄一哦剑虽然是在同一炉中炼出来的,却有轻重之分。”
谢晓峰道:“你用惯的是哪一一哦柄一哦”
铁开诚道:“这一炉炼出的剑有七一哦柄一哦,七一哦柄一哦剑我都用得很趁手,这一点我已占了便宜。”
谢晓峰道:“无妨。”
铁开诚道:“我的剑法虽然以快得胜,可是高手相争,还是以重为强。”
谢晓峰道:“我明白。”
他当然明白。
以他们的功力,再重的剑到了他们手里,也同样可以挥洒自如。
可是两一哦柄一哦大小长短同样的剑,若有一一哦柄一哦较重,这一哦柄一哦剑的剑质当然就比较好些。
剑质若是重了一分,就助长了一分功力,高手相争,却是半分都差错不得的。
铁开诚道:“我既不愿将较重的一一哦柄一哦剑给你,也不愿再占你这便宜,只有大家各凭自己的运气。”
谢晓峰看着他,心里又在问自己。
——这少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天下无敌的谢晓峰面前,他都不肯占半分便宜,像这样骄傲的人,怎么会做出那种一哦奸一哦险恶毒的事
铁开诚又道:“请,请先选一一哦柄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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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一哦柄一哦是完全一样的。
剑锋已完全没入土里。
究竟是哪一一哦柄一哦剑的剑质较佳较重谁也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又何妨
有剑又何妨无剑又何妨
谢晓峰慢慢的俯下一哦身,握住了一把剑的剑一哦柄一哦,却没有拔一哦出来。
他在等铁开诚。
剑锋虽然还在地下,可是他的手一握住剑一哦柄一哦,剑气就已似将破土而出。
虽然在弯着腰,弓着身,但是他的姿势,却是生动而优美的,完全无懈可击。
铁开诚看着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一个同样值得尊敬的人。
荒山寂寂,有时月明如昼,有时凄风苦雨,这个人不但将自己追魂夺命的剑法传授给了他,也时常对他说起谢晓峰的故事。
这个人虽然连谢晓峰的面都未见过,可是他对谢晓峰的了解,却可能比世上任何人都深。
因为他这一生最大的目标,就是要击败谢晓峰。
他说的话,铁开诚从未忘记。
——只有诚心真意,心无旁骛的人,才能练成天下无双的剑法。
——谢晓峰就是这种人。
——他从不轻视他的对手,所以出手时必尽全力。
——只凭这一点,天下学剑的人,就都该以他为榜样。
铁开诚的手虽然冰冷,血却是滚一哦烫的。能够与谢晓峰交手,已是他这一生中最值得兴奋骄傲的事。
他希望能一战而胜,扬名天下,用谢晓峰的血,洗清红旗镖局的羞辱。
可是在他一哦内一哦心深处,为什么又偏偏对这个人如此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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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
这个字说出口,铁开诚的剑已拔一哦出,匹练般刺了出去。
他当然更不敢轻视他的对手,一出手就已尽了全力。
铁骑快剑,名满天下,一百三十二式连环快剑,一剑比一剑快,一剑比一剑狠。
他一出手间,就已刺出三七二十一剑,正是铁骑快剑中的第一环“乱弦式”。
因为他平时使出这二十一剑时,对方必定要以剑相格。
双剑相击,声如乱弦,所以这一环快剑,也就叫做“乱弦式”。
可是现在他这二十一剑刺出,却完全没有声音。
因为对方手里根本没有剑,只有一条闪闪发光的黑一哦色一哦缎带。
本来缠在剑一哦柄一哦上的黑一哦色一哦缎带。
谢晓峰竟没有拔一哦出那一哦柄一哦剑,只解下了剑一哦柄一哦上的缎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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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缎带也好,是剑也好,到了谢晓峰手里,都自有威力。
箭已离弦,决战已开始,铁开诚已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缎带上竟似有种奇异的力量,带动了他的剑。
他已根本无法住手。
又是三七二十一剑刺出,用的竟是铁骑快剑中最后一环“断弦式”。
这正是铁骑快剑中的一哦精一哦粹,剑光闪动间,隐隐有铁马金戈声,战阵杀伐声。
铁中奇壮年时杀戮甚重,身经百战,连环快剑一百三十二式,通常只要用出八九十招,对手就已毙命在他的剑下。
若是用到这最后一环,对手一定太强,所以这一环剑法,招招都是不惜与敌同归于尽的杀手。
所以每一剑刺出,都丝毫不留余地,也绝不留余力。
因为这二十一剑刺出后,就已弦断声绝,人琴俱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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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纵横,转眼间就已刺出二十一剑,每一剑刺出,都像是勇士杀敌,义无反顾,其悲壮惨烈,绝没有任何一种剑法能比得上。
可是这二十一剑刺出后,又像是石沉大海,没有了消息。
等到这时,人纵然还没有死,剑式却已断绝,未死的人也已非死不可。
曾经跟随过铁中奇的旧部,眼看着他使出最后一招时,都不禁发出惊呼叹息声。
谁知铁开诚这一招发出后,剑式忽然一变,轻飘飘一剑刺了出去。
刚才的剑气和杀气俱重,就像是满天乌云密布,这一剑刺出,忽然间就已将满天乌云都拨开了,现出了一哦陽一哦光。
并不是那种温暖煦和的一哦陽一哦光,而是流金铄石的烈日,其红如血的夕一哦陽一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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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铁开诚施展出那种悲壮惨烈的剑法,谢晓峰竟似完全没有看在眼里。
可是这一剑挥出,他居然失声而呼,道:“好,好剑法。”
这四个字说出口,铁开诚又刺出四剑,每一剑都仿佛有无穷变化,却又完全没有变化,仿佛飘忽,其实沉厚,仿佛轻灵,其实毒辣。
谢晓峰没有还击,没有招架。
他只在看。
就像是个第一次看见一哦裸一哦女的年轻人,他似已看得有点痴了。
可是这四剑并没有伤及他的毫发。
铁开诚很奇怪。
明明这一剑已将刺入他的一哦胸一哦膛,却偏偏只是贴着他的一哦胸一哦膛擦过,明明这一剑已将洞穿他的咽喉,却偏偏刺了个空。
每一剑刺出的方位和变化,仿佛都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铁开诚的剑势忽然慢了,很慢。
一剑挥出,不着边际,不成章法。
可是这一剑.却像是吴道子画龙的眼,虽然空,却是所有转变的枢纽。
无论对方怎么动,只要动一动,下面的一剑就可以制他的死命。
谢晓峰没有动。
他所有的动作,竟在这一刹那间全都停顿,只见这笨拙而迟钝的一剑慢慢的刺过来,忽然化作了一片花雨。
满天的剑花,满天的剑雨,忽然又化作一道匹练般的飞虹。
七一哦色一哦飞虹,七剑,多彩多姿,千变万化,却忽然被乌云卷住。
黑一哦色一哦的缎带,乌云如带。
铁开诚的动作忽然停顿,满头冷汗,雨点般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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