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英雄何价(1/2)
韦七见梅吟雪向吕天冥、南宫平那边跃去,不由一怔,转身望去,望见了南宫平与吕天冥的险况,右掌金环,直飞而出,去势虽快,但到了南宫平面前却已毫无力道,要知他数十年苦练,已将这一双金环练得收发由心,不会有丝毫差错。
南宫平目光转处,左掌攫住了金环,“飞环”韦七双足立定,大喝一声,运劲回收,南宫平身形随之荡开,吕天冥亦自随之升上,梅吟雪袍袖一拂,一阵柔力,将他们带出了险境,两人一起落到地上。
四个灰袍道人,又自扑来,吕天冥目光一转,低叱一声:“住手。”他呆呆地望了南宫平两眼,忍不住长叹一声,默然垂下头去。
南宫平喘一哦息未定,嘶声道:“胜负未决,你可要再打一场”
吕天冥垂首默然半晌,颤声道:“我……我输了!”
这三字说将出来,生似已费去了他平生的力气,南宫平怔了一怔,也想不到这倨傲的道人竟然会说出服输得话来,只见他面容灰败,颓然站起,刹那时他竟由一个叱咤的武林的一代宗主,变成了个萧条寂寞、风烛飘摇的失意老人!
“飞环”韦七望着他师兄的身影,心头亦不禁一阵黯然,低低道:“四哥……”
吕天冥头也不回,颤声道:“我们走吧!”话声未了,他已倒在地上,他身上的创伤,实在还远不及心底的创伤严重。
“飞环”韦七惊呼着将他抱起,闪电般穿过火焰,跃下楼去,四个灰袍道人跟随而下,又是轰然一响,整个酒楼,已倒塌了一半。
南宫平呆了半晌,突地长叹一声,道:“玉手纯一哦陽一哦,毕竟是个英雄!”
梅吟雪轻笑一声,道:“你呢”
两人目光相对,默然无言,几乎忘记了火焰几将烧着了他们的衣服。
官府的兵马队,终于姗姗而来。
马蹄声,惊呼声,救火声,倒塌声,叱咤声……
在这古老的西安城里,混合成一曲杂乱而惊心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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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互相依偎的人影,却在这杂乱之中,悄然掠出了西安城。
古城外,夜一哦色一哦苍凉,偶然虽有一两缕杂乱的惊呼声,随风袅袅自城一哦内一哦飘出,却仍然打不破这无边的静寂。静寂,毕竟是可一哦爱一哦的,尤其是在方自混乱中离出的南宫平与梅吟雪两人眼中看来,静寂不但可一哦爱一哦,而且可贵。
此刻,南宫平四肢舒坦,正安适地仰卧在明灭的星空下,安适地享受着这一份可贵的静寂,方才的刀光剑影,生死缠结,火焰危楼……此刻在这静寂的星空下,都似已离他十分遥远。
此地,是荒凉的,夜一哦色一哦中,到处有断瓦残垣投落下的一哦陰一哦影,及膝的荒草,在夜风中回腰而舞,荒草中的虫语,在夜一哦色一哦中听来有如诗人的曼声低吟,阵阵清风,吹开了南宫平的一哦胸一哦襟!
良久良久,支颐而坐的梅吟雪幽幽长叹一声,道:“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南宫平缓缓摇了摇头:“不知道。”
梅吟雪道:“这里就是始皇帝‘阿房宫’的故址遗迹。”她再次轻叹一声:“八百里阿房宫,豪华不可一世,但于今也不过只剩下了断瓦残垣,秦始皇一统江山,君临天下,此刻又在哪里呢”
她似乎忆及了自己多彩的往事,在这凄凉的静夜里,便不禁惆怅地发出了感叹!
南宫平微微一笑,突听她曼声低唱了起来:“大江东去,一哦浪一哦淘尽,千古风一哦流人物……”这是苏学士的新词,文采风一哦流的南宫平,自然是早已知道的,他瞑目而听,心中也不禁兴起了许多感触!
“英雄!”他喃喃地暗中低语:“什么是英雄英雄安在”
梅吟雪吟声亦自悠悠顿住,“祸水,美人……”她想起了“飞环”韦七方才的辱骂:“难道一个女子天生美丽,便是不可宽恕的罪恶么……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难道天生丽质的美人,也和怀璧的匹夫有着同样的罪恶”
于是,很自然地,她连带想起了“英雄”,“英雄”与“美人”,自古以来,都是紧紧地连在一处的,她回过头,望了望满面茫然的南宫平,想到他方才的铁胆侠心,秋波中突地闪耀起一阵炫目的光彩,但口中却轻轻说道:“你可知道,你方才原本毋庸那样的,你还年轻,难道你丝毫不珍惜自己的一哦性一哦命”
南宫平暗叹一声,缓缓坐了起来,“一哦性一哦命!”他低语着道:“我自然是珍惜的,但我总觉得世上还有许多比生命更可贵的事……自古的英雄,虽然都已化作枯骨,但直到今日,他们还不是都活生生地活在人们的心里!他们生前也许会很寂寞,但死后却永远不会寂寞的……”他语声微顿,很自然地,便也连带着想起了“美人”,于是接着道:“这正如美人生前虽多薄命,但死后也会常留在人心底!荆轲,范蠡……西施,昭君……唉,他们为什么会寂寞,为什么会薄命”
他唏嘘着顿住语声,目光远远投向一株孤立在晚风中的白杨树影,心中追忆着往昔的英雄,竟不知他身旁有一双明媚的秋波,正无言地望着他,就一如他望着远处寂寞的树影。
梅吟雪目光凝注着他,只见他双眉微皱,嘴唇紧闭,面上的线条,竟是这般清秀而柔和,就连他纤长的四肢,也是清秀而柔和的,第一眼望去,谁都会认为这清秀的少年,会失之于柔一哦弱──甚至是一种近于少女般的柔一哦弱,但继续观察下去,这种柔一哦弱的感觉,便会蓦地消失,他体一哦内一哦仿佛蕴着一种无穷的一哦精一哦力,过人的勇气,劲气一哦内一哦涵,深不可测。
尤其是那双眼睛,深沉、睿智而英俊,两眼距离很宽,被两道浓眉轻轻覆盖着,镶着长而黝一哦黑的睫一哦毛一哦,此刻,这双眼睛虽是朦胧地半合着的,但当它突然开启时,便会爆出剑光挥舞般的火花,但同时又能散发出温暖柔和的光芒,强烈而刚毅,柔和却一哦逼一哦人,像是要直射入人们的心底。
她默默凝注着这年龄较她轻的少年,心底突地荡起了一阵不安的涟漪,幽幽一叹,回转头去,面上仿佛有一层秋霜笼起,冷冷道:“你大约没有想到,你师傅留给你的责任,竟会这般艰苦而沉重吧。”
南宫平愕了一愕,自远处收回目光,也收回了他的冥想。
梅吟雪冷冷又道:“你心中此刻大约在想,为了我,你方才险些丧命,这的确有些不值,是么”
南宫平虽然聪明绝顶,但世上无论如何聪明的人,也无法猜得到一个女子心中的变化,他心中不觉大奇,不知这一瞬前还是那么温柔而和婉的女子,怎会突又变得如此冷削
梅吟雪仍然没有回过头来,她似乎不愿,又似乎不敢接触到他那发亮的目光。
“但是!”她冷冷接着道:“你纵然真的死了,也怨不得我,而只是你心里那些可怜地、逞英雄的念头害了你,你本有一百个机会可以走了,但你却偏偏不走,可是,又有谁将你当做了英雄呢即便是个英雄,又值得了什么。”
她语声不但冷削,而且尖锐,似乎想尽量去刺伤南宫平,就正如她自己刺伤自己一样,南宫平呆呆地望着她,心中怒气渐渐上涌,暗道:“你怎地这样不通情理,这一切,我还不是都为了你……”心念一转,突地想到方才在火焰中,危楼上,她守候在自己身边时的焦急,保护自己时的热心……也想到了自己跌倒时她飞掠而来,探视自己时关切与惊惶的面容,以及最后自己力不能支,她扶持着自己,从容自混乱中掠出西安城的情景。
刹那间,这一切全都又无声无息地回到他心里,他不禁长叹一声,缓缓道:“那么你呢你方才为什么不走,你本有比我还多十倍的机会逃走的,你为什么一直陪着我呢”
梅吟雪娇一哦躯一颤,像是有人在她感情的躯体上,重重一哦抽一哦了一鞭似的。
她张口想说什么,但一阵空前而奇异的情感,却使得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南宫平凝注着她,只见她纤柔的削肩,渐渐起了颤一哦抖……
一滴清冷的泪珠,滴在她撑着荒草的纤掌上,她心头一颤:“我哭了!”反手一抹,泪珠已自涌一哦泉而出,这“冷血”的女子虽然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感。在她心底深处,泛起的一阵深邃的悲哀,却使她忍不住流下泪来。
她更不敢回头,“你不要管我。”她大声说道:“从此以后,我也不敢再劳动你的大驾保护我……”她语声终于颤一哦抖起来,“你师傅虽有命令,但……但你已尽了责任,而且尽得太多了……已……已经够了……”
语声未了,娇一哦躯一侧,终于伏倒在那冰冷而潮一哦湿一哦的荒草地上,放声痛哭了起来。
南宫平叹息一声,只觉自己的眼帘,似乎也有些潮一哦湿一哦起来。
任何人都会有悲哀的情愫,但惟有平日“心冷”者的眼泪最值得珍惜,因为若非悲哀到极处,他们的眼泪,是不轻易流落的。
“梅……姑一哦娘一哦!”他叹息着沉声道:“你可知道我这样做法,并非完全为了师傅!──唉!即使没有师傅的话,我见到一个女子被人们如此冤屈,而没法辩白,我也会这样做的,我没有妄想自己成为英雄,我只是去做应当做的事而已,你……你……你该知道我的心意……难道你不知道么”
诚恳的语声,似乎使得梅吟雪陷入了一种更大的痛苦。
她泣声更悲哀了。
“可是……”她一哦抽一哦泣着道:“难道你不知道,你这样做,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从今以后,你已成了江湖中的叛徒,没有一个人会原谅你……正如……正如没有一个人会原谅我一样,你还年轻……你还有很远大的前途……你原该被人尊敬……被人羡慕……的,莽莽武林中,没有一个人有你这么好的条件……英俊、年轻、富有……出身世家,身在名门……你为什么要把这一切全部葬送,只……为……了……我……”
即使暮春杜鹃的哀啼,也不如她此刻语声的凄楚。
南宫平缓缓抬起头,天上星一哦群一哦闪烁,苍墨的穹天,是那么辽阔而遥远。
“你毋庸再说!”他沉声说道:“只要问心无愧,又何计于世人的荣辱为了江湖正义与武林公道,我即使牺牲了我的前途事业,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今后的一切,在他心底深处,虽然仍不禁起了一阵深沉的战栗,因为刻骨铭心的寂寞,纵是英雄,也无法忍受。但他此刻的语声,却仍是坚强而镇定的,在他看来纤柔的躯体中,有着一种钢铁般的意志,百折不回,宁死不悔。
何况此刻他对面前这“冷血”的女子,已有了深切的了解,深信在她冷酷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一颗火热的心──这是不易看出的,为了世人的无知,她久已将这火热的心隐藏得很好。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掌,轻轻去抚一哦摸一哦她那如云的秀发。
“寂寞容易排遣,但冤屈却难忍受……”梅吟雪轻轻地道:“这些,我都已尝受得多了,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你……还年轻,你是无法了解要多大的力量才能担当的。”
她此刻泣声已渐轻微,但语声中却显露出更多的痛苦。
南宫平长叹一声,道:“人生一世,弹指即过,我只要能一生恩怨分明,问心无愧,要能像师傅一样,也就够了。”
梅吟雪缓缓抬起头,四道目光,奇妙而温柔地融合到一处,在这刹那之间,他们俱已忘去了喜怒哀乐的情感,生老病死的痛苦,他们甚至已忘去了彼此间的身份与处境、年龄!
于是,他们享受了一阵黄金般的沉默。
此刻,远处的荒墟中,突地缓缓站起了一条人影,目光呆呆凝注着这一双沉默中的男女,似乎已经看得痴了。他目中既是羡慕,又是怜惜,却又有一丝丝的妒忌。
终于,他忍不住轻叹一声。
南宫平、梅吟雪,心头齐地一震,霍然长身而起,齐声喝问:“谁”只见远处一条人影,朗笑着飞掠而来,夜一哦色一哦中望去,直如一只矫健的苍鹰,凌空起落,霎眼间便已掠到近前。
南宫平微噫一声,脱口道:“原来是你。”
梅吟雪泪痕已干,面上已又恢复平静,冷冷道:“天山弟子,怎地竟会这般鬼祟”她一生倔强,最怕别人见到自己的眼泪,是以此刻便生怕这突然现身的“天山”门人狄扬,方才便已在暗中听到了自己的言语,见到了自己的神态。
方才还在叹息着的狄扬,此刻却已满面具是笑容,朗声笑道:“冷血妃子的言语,果然其冷彻骨……”笑声一顿,正一哦色一哦道:“但小弟此番前来,却丝毫没有鬼祟之处。”
梅吟雪“哼”一声,回转头去,狄扬只觉心底一阵刺痛,但口中却朗声笑道:“梅吟雪,你可知道我此来是为着什么”
南宫平面一哦色一哦一变,道:“兄台此来,莫非亦是为了要……”
狄扬笑道:“错了错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说的错了。”面容一正,肃然道:“小弟与兄台虽然仅有一面之交,却深信兄台所作所为,绝不会有悖于武林之正义,怎会前来对兄台不利!”
南宫平默然半晌,忍不住自心底发出一声叹息,缓缓道:“想不到天下人中,竟然还有一人能了解小弟的苦衷……”言语之中,满含感激,这一份罕有的友情,似乎使得夜风中充满了温暖。
梅吟雪回过头来,轻轻一笑,道:“那么……我真是错怪你了!”
她冷削的面容,突地现出了微笑,当真是有如荒凉的大地,突地开放了一片春花,此刻只要有人是南宫平的知己,也就是她的知己,纵然她对一个人觉得厌恶了,但只要此人能对南宫平称赞,她也会将这份厌恶化作微笑。
狄扬目光不敢去捕捉这朵微笑,他垂下头,突又朗笑起来:“兄台可知道小弟此番前来,原是为了报功来了。”
南宫平微微一怔,只听狄扬又自笑道:“兄台可知道方才那一场大火,是如何烧起的么”南宫平恍然“哦”了一声,心中更是感激,方才若不是那一场大火,此刻他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这双重的感激,使得傲骨峥嵘的南宫平弯下腰去,躬身一礼,但满心的感激,却使得他口中讷讷地不知该说什么。
狄扬微微一笑,他深知这份无声的感激远比有声的真挚而浓重,浓重得令他难以化解,他只有以笑声来掩饰心中的激动!
“下了华山,”他笑着道:“我也到了西安,只是来得迟些,西安城已是一片动乱,我挤了进去,问了原因,悄悄掠上一看,那时你正与那‘终南派’的掌门人,在苦苦拼斗,我揣度情势,知道无法化解,更无法助兄台一臂之力,只有……哈哈,只有鬼鬼祟祟地放起了火来。”
南宫平侧目瞧了梅吟雪一眼,梅吟雪道:“我刚刚已说过错怪了他。”
狄扬朗声笑道:“莫怪莫怪,这‘鬼祟’两字,小弟只不过是无意借用而已。”他大笑着又道:“这‘天长楼’虽然盖得甚是堂皇,哪知却甚不经烧,我只放了三四把火,火势已烧得不可收拾,我眼见到两位安全出城,忍不住随后跟了出来,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两位,其实也不过只为了要与兄台一叙而已,别的没有什么。”
梅吟雪轻轻一叹,道:“你哪里是为了要与他谈话,你只是怕他受了伤,我无法照应……唉,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朋友,只可惜……你这样的朋友,世上太少了些。”
狄扬心头一阵激荡,口中却朗声笑道:“梅姑一哦娘一哦,你虽料事如神,却将我看得太善良了些。”
南宫平心中亦是阵阵感情激荡,但口中却淡淡道:“小弟额角虽有微伤,此刻已不妨事了。”这两人俱有一副热肠,却又有一身傲骨,一个虽然满心感激,却不愿在面上表露,一个虽是满腔热情,却偏以一阵阵“无所谓”的朗笑掩饰。
梅吟雪微微一笑,道:“我猜错了么”
狄扬道:“自然……”
语声未了,突听一声冷笑远远传来,一人冷冷道:“自然是猜错了,难道暗中纵火之辈,还会有什么英雄好汉,还会是什么良朋益友!”
南宫平、梅吟雪、狄扬齐地一惊,闪电般转过身去!
夜一哦色一哦中,只见一条黝一哦黑的人影,手摇雪白折扇,有如幽灵一般,悠然自一段残垣之后,缓步而来。
一片树叶的一哦陰一哦影,掩住了这缓步而来之人的面容,狄扬双眉微挑,身形立起,有如鹰隼般扑将过去,扬手一股掌风,先人而至,黑衣人朗笑一声:“好快的身法!”袍袖一拂,突地斜斜向前冲出一丈,再一步便跨到南宫平身前。
狄扬低叱一声,顺手一拍树干,凌空掠了回来,却听南宫平脱口呼道:“原来是任大侠!”
狄扬心中一动,知道此人是友非敌,双掌一沉,飘然落下。
“万里流香”任风萍朗声笑道:“想不到纵火之人,竟是‘天山’门下!”
南宫平却也想不到此时此地,此人亦会前来,当下便与狄扬引见。
任风萍哈哈笑道:“狄少侠,制造‘天长楼’的匠人,并未偷工减料,只是兄弟我加了些引火之物,是以便不经烧了!”
狄扬放声一笑,道:“人道‘万里流香’乃是塞外第一奇侠,今日得见,果真是条没奢遮的好汉。”
相与大笑间,任风萍道:“兄弟亦是关心南宫兄的去处,又慕这位纵火客的武功,是以跟随而来!”
他语声微顿,目光一转,在南宫平、梅吟雪两人身上,各各望了一会,正一哦色一哦道:“梅姑一哦娘一哦与南宫兄经此事后,在江湖中走动,只怕已极为不便,不知两位有什么打算”他言语极是诚恳,但目中却闪动着一种难测的光芒。
南宫平长叹一声,道:“此事之后,小弟亦知武林中人,必定不谅,但小弟问心无愧,今后行止,并不想有何改变,大约先回‘止郊山庄’一次,如有时间,再返乡省亲……”
任风萍截口道:“别处犹可,这两处却是万万去不得的。”
南宫平面一哦色一哦微变,任风萍又道:“兄台休怪小弟直言无忌,梅姑一哦娘一哦昔年叱咤江湖,纵横武林时,结仇实在不少,今日西安城中之事,不出旬日,便已传遍江湖,那时梅姑一哦娘一哦的仇家,若不知两位的下落,必定先去这两处守候,两位武功虽高,但众寡悬殊……唉!何况南宫兄的同门师兄们……”他沉重地叹息一声,戛然住口。
目光转处,只见南宫平面一哦色一哦凝重,俯首沉思,梅吟雪却冷冷笑道:“那么,以任大侠之见,我们该怎么办呢”
任风萍沉吟半晌,似乎深知在这聪明的女子面前,言语绝对不可差错。
“兄弟一得之愚,只不过仅供为两位的参考。”他微微一笑,沉声说道:“梅姑一哦娘一哦昔年纵横武林时,所结仇家与今日虽然同是那些人,但此时绝非彼时之比,情况大有不同。”
梅吟雪柳眉一扬,道:“此话怎讲”
任风萍道:“那时这些人散处四方,彼此之间,谁也不知对方是梅姑一哦娘一哦的仇人,而且以那时的情况,谁都不愿,也不敢说出,但十年之后,情势大变,这些人如果知道梅姑一哦娘一哦未死,必定纠合在一起前来寻仇。”
梅吟雪面上突地涌起一阵奇异的笑容,缓缓道:“他们也真的全是为复仇而来的么只怕……”忽地瞧了南宫平一眼,倏然住口。
任风萍道:“无论如何,以兄弟之见,两位单凭自身之力,此后险阻必多……”
南宫平截口道:“兄台之意,可是要教我等……托庇到别人的门下”语声沉重,显已不悦。
任风萍微微一笑,道:“以两位的身份,‘托庇’两字,兄弟便有天胆,也不敢说出口来。”
梅吟雪冷冷道:“任大侠,有什么事直接说出来,不是比拐弯抹角的好得多了么”
任风萍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两位此刻,事值非常,若没有几个推心置腹、肝胆相照的朋友,日后实难在江湖中走动,两位前程无限,如此下去,怎不令人惋惜”
南宫平叹道:“小弟岂无此心,但当今世上,有如两位这般光明磊落的朋友,又有何处可寻”
狄扬笑道:“在下算不了什么,但任兄么……嘿嘿,的确不愧为当世的豪杰,塞外的奇侠。”
任风萍含笑谢道:“兄弟庸才而已,虽然薄有虚名,怎比得上两位年少英发──”他语声突地一顿,目光数转,隔了半晌,方自沉声接道:“但兄弟我却认得一位朋友,此人却当真有经世之才华,磊落之侠心,又一哦精一哦通奇门八卦,琴棋书画,武则是一哦内一哦外兼修,登堂入奥,飞花摘叶,皆可伤人,最难得此人不但有惊人之才,还有惊人之志,而且交友之热肠,更是胜过小弟多多。”
梅吟雪暗中冷笑一声,南宫平、狄扬却不禁悚然为之动容。
若是别人说出此话,也还罢了,但出自“万里流香”任风萍之口,力量便大不相同,两人不约而同地齐声问道:“此人是谁”
任风萍微微一笑,道:“此人久居塞外,姓名甚少人知,但小弟深知,帅天帆三字,日一哦内一哦便可传遍天下。”
狄扬道:“好一个潇洒的名字。”
南宫平道:“这般人物,若是到不中原,小弟自然要高攀的,只恨此刻无法识荆而已。”
梅吟雪道:“那么任大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交了这个朋友,一切就都可以没有事了”她语气之间,仍是冰冰冷冷。
任风萍道:“南宫兄,当今天下武林之势,散而不合,乱而无章。‘昆仑’久霸西域,‘少林’尊称中原,‘武当’坐镇江南,此外南有‘点苍’,东有‘黄山’,北有‘天山’,西有‘终南’,各怀秘技,各据一方,俱有尊称武林之志,时刻都可能引起武林之动乱,只是因为昔年‘黄山’一役,元气大伤,加以‘神龙丹凤’,统率天下,是以不敢妄乱。”
他滔滔而言,虽已离题,但南宫平、狄扬听来,却丝毫不觉厌烦。
任风萍又道:“但此刻各派后起之秀已出,元气渐渐恢复,本已静极思动,加以‘神龙’一去,均衡之力骤散,天下武林中,再无一人能镇压四方,不出一年,江湖必有风涛,武林必有大乱,一般后起之秀,必将风涌而起,同争锋锐,不知又要有多少个辉煌的名字,响彻人寰!”
语声渐高,有如金石之一哦声,声声振动人心,南宫平、狄扬,但觉心头热血上涌,豪气逸飞,──阵微风吹过,南宫平忽地转念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禁又自暗叹一声,宛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
任风萍目光一转,见到他面上的神态,目中暗露喜一哦色一哦,接口道:“分久必合,静极必乱,此乃当然之理,但在这动乱之中,武林中若无一种均衡大势的力量,主持公道,那么百家争鸣,虽可激起新生之气,但弱一哦肉一哦强食,黑白不分,狂一哦暴一哦婬一哦乱之事必定不少,若再乱得不可收拾,那就更是令人可悲可叹。”
南宫平长叹一声,道:“正是如此,兄台高见,当真是有如隆中之策,一哦精一哦辟已极。”
任风萍微微一笑,道:“兄弟哪里有卧龙之才,那帅天帆才是塞外诸葛,他足迹虽然未出玉一哦门,但分判武林情势,却当真有如目见,不瞒两位,兄弟我此番再入玉一哦门,实是受命而来,要在天下武林一哦群一哦豪中,找几位有胆识、有卓见的朋友一哦共一哦襄此举,日后方能以正义之师,为天下武林主持一些正义公道。”
狄扬双眉一扬,击膝道:“好个正义之师,只可惜此间无酒,否则我真要与兄台痛饮三杯。”
南宫平念及自身的烦恼,心中更是黯然。
梅吟雪却不禁冷笑一声,暗中忖道:“原来这任风萍不过是个说客,先来为那帅天帆收买人心,哼哼,这姓帅的竟想独霸江湖,野心当真不小。”心念一转,不禁又凛然忖道:“这任风萍外貌不俗,武功出众,言语之间,更是卓越不凡,句句都能打动人心,行止之间,又俨然是个磊落热肠的英雄人物,无论从哪点判断,此人已够得上是个枭雄之才,是以连‘岷山二友’那等人物,也都为他所用,但他却又不过仅是那帅天帆一个说客,如此看来,那帅天帆的武功才智,岂非当真深不可测!”
她一念至此,心中不禁为之骇然,只听任风萍语声微顿,似是在观察各人的反应,然后接口又道:“南宫兄,以兄台你之武功、才智,再加以你的家世财富,今后之武林,本应是兄台之天下,但兄台却偏偏陷身于此事之中,既不能见谅于江湖同道,亦不能见谅于同门兄弟,两面夹攻,左右为敌,兄台便是有千般冤屈,怎奈力量不逮,亦不能取信于天下,但兄台若能与帅天帆同舟一哦共一哦济,再加以狄兄这般英雄人物从旁臂助,何患大事不成!事成之后,不但可保武林正义,而且兄台亦可凭此力量,柬邀天下武林同道,将此事清清楚楚地解释出来,那时兄台力量不同,一言九鼎,天下武林中人,还有谁敢不信兄台的话,不但兄台自身险阻俱无,名扬天下,便是‘止郊山庄’,亦可因兄台之名,而永镇武林,声威不坠!”
他这一番话反复说来,面面俱到,字字句句之中,都含蕴着一种动人心弦的力量,实在叫人无法不留意倾听,更叫人听了之后,无法不为之怦然心动,任风萍目光转处,望了望南宫平、狄扬两人面上的神一哦色一哦,仰天笑道:“有道是,两人同心,其利断金。两位兄台若真能与我等同心协力,日后武林江湖,何尝不是你我兄弟之天下!”朗笑之一哦声,响彻四野!
梅吟雪秋波一转,轻轻笑道:“听任大侠如此说来,岂非不出十年,这位奇才异能的帅天帆,便已必定可成为天下武林的盟主子么”
任风萍笑道:“若有南宫兄这般少年英才之士为助,不出十年,武林大势,实已定然可以被我等一哦操一哦在掌握之中。”
他满心得意,以为这少年两人,定已被自己言语所动。
梅吟雪轻轻笑道:“这位帅大侠隐后塞外,还未出道江湖,便已有逐鹿中原、一统武林的雄心壮志,当真令人佩服得很。”
她笑容虽然温柔甜美,但语气中却充满轻蔑讥嘲之意,只可惜满心得意的任风萍,一时间竟未听出,微微笑道:“三位俱是绝顶聪明之人,想必能接纳在下的这一番苦口婆心……”
梅吟雪秋波又自一转,轻笑道:“任大侠的这番好意,我们俱都感激得很,但是……”她转目一望南宫平,南宫平神情已不再激动,目光中也已露出深思考虑之一哦色一哦,于是她轻笑着接口道:“我们的危险困难,迫在眉睫,但任大侠的计划,却仿佛是遥遥无期,那位帅大侠甚至连足迹都未到中原……”
“万里流香”任风萍朗声一笑,截口道:“各位既然已有与任某同谋大事之意,兄弟我自也不敢再瞒各位。”
他笑容一敛,正一哦色一哦接道:“兄弟的行踪,虽是近月方在江湖显露,但其实兄弟入关已有五年,这五年之中,兄弟也在江湖中创立了一份基业,只是时机未至,是以武林中至今还无人知道。”
梅吟雪咯咯笑道:“不说别的,就只这份深藏不露的功夫,任大侠已可说是高人一等了!”
任风萍含笑道:“但兄弟择人甚严,中下层的朋友,虽已收拢了不少.上层的兄弟,却是寥寥可数,是以兄弟才要借重三位的大力,因为那位帅先生,不日之一哦内一哦,只怕也要入关来了。”
他虽然自负奇才,但此刻却已在不知不觉中被梅吟雪温甜的笑容与眼波所醉,渐渐泄露了他本来不愿泄露的机密之事。
南宫平、狄扬面一哦色一哦微变,只见任风萍眼神中闪烁着得意的光彩,接着又道:“离此不远,兄弟便有别墅,虽然稍嫌简陋,但却比此地清静得多,绝不会有人来惊扰三位的大驾,只是兄弟我在西安城里还要稍许逗留,不能亲自陪三位前去。”
梅吟雪故意失望地轻叹一声,缓缓道:“那么怎么办呢”
狄扬双眉微皱,南宫平却已深知她的为人生一哦性一哦,只是静观待变。
“万里流香”任风萍微笑道:“不妨,兄弟虽然不能陪三位前去,但沿途自有人接──”
他语声突地一顿,目光炯然,默注了三人半晌──
梅吟雪笑容更甜,南宫平面容沉静,狄扬虽有不耐之一哦色一哦,但为了南宫平与梅吟雪仍可暂时忍耐──
任风萍对这三人的神态,似乎颇为满意。
他面上又复泛出笑容,一面伸手入怀,一面缓缓说道:“兄弟虽与三位相交心切,但三位或许还未深信──”他语声顿处,手掌已自怀中取出,梅吟雪、南宫平、狄扬一齐凝目望去,只见他手掌之上,已多了三个金光灿灿、一哦色一哦彩缤纷、似是金丝与彩丝同织的丝囊。
梅吟雪娇一哦笑一声,道:“好美,这是什么”
任风萍沉声道:“直到今日为止,中原武林中能见到此物之人,可说少之又少──”他极其慎重地将其中一具丝囊解一哦开,众人只觉一阵奇香,扑鼻而来,他已从囊中取出一面方方正正,黝黯无光,看来毫不起眼的紫一哦色一哦木牌,极其慎重地交到梅吟雪手上。
梅吟雪垂首望去,只见这乍看毫不起眼的木牌,制作的竟是十分一哦精一哦妙,正面是一幅一哦精一哦工雕刻的图画,刻的仿佛是高山峰巅处缥缈的烟云,又仿佛是夕一哦陽一哦将下,氤氲在西方天边的彩霞,云霞中有一条人影,负手而立,初看极为模糊,仔细一看,只见此人神情潇洒,衣角飘拂,虽在夜一哦色一哦之中望去,仍觉十分清晰一哦精一哦致,直将此人的神情刻得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只可惜所刻的仅是一条暗影,看不到此人的面貌究竟如何。
反面刻的却是两句自唐诗高适所作“燕歌行”中化出的诗句。
“男儿本应重横行,风雨武林显颜一哦色一哦。”
字迹虽小,但铁划银钩,笔力雄浑,自然也是巨匠手笔,木牌沉沉甸甸,散发着一阵阵扑鼻异香。
梅吟雪俯首凝注了半晌,抬头一笑,问道:“这上面所刻的人,莫非便是那位帅天帆么”
任风萍颔首道:“这一方‘风雨飘香牌’,也就是那帅天帆的信物。”
他微微一笑,将另外两个丝囊,分别交与南宫平、狄扬,一面笑道:“兄弟为了取信于三位,是以不惜破例未经任何手续,便将此物取出。”
梅吟雪轻轻把一哦弄一哦着手中的丝囊与木牌,笑道:“什么手续”
任风萍道:“三位到了兄弟的下处,自然就会知道的!”
他突地双掌一拍,发出一声清脆的掌声,掌声方了,远处便又如飞掠来一条人影,身形急快,轻功曼一哦妙,竟是那“岷山二友”中的“铁掌金剑独行客”长孙单!
他闪电般掠了过来,身形一顿,笔直地站在任风萍身侧,炯然的目光,狠狠地在梅吟雪面上一扫,突地瞥见了她掌中之物,面上立刻现出惊诧之一哦色一哦。
任风萍目光一转,微微笑道:“长孙兄仿佛与梅姑一哦娘一哦之间有些过节,但此后已成一家人,长孙兄似乎该将往事忘怀了。”
长孙单木然愕了半晌,冷冷道:“在下此刻已经忘了。”
梅吟雪娇一哦笑道:“忘得倒真快嘛。”
任风萍哈哈一笑,道:“劳驾长孙兄将他们三位带到‘留香庄’去,兄弟在西安城中稍作逗留,便赶来与各位相会!”
长孙单道:“那么剑……”
任风萍笑道:“南宫兄,你留在西安城中的那一哦柄一哦宝剑,兄弟也命人为你取来了。”
南宫平正在俯首沉思,闻言一愕,长孙单已自背后取下长剑,冷冷道:“剑鞘方配,不大合适。”
任风萍取过剑来转交与南宫平,含笑道:“方才兄弟冒昧闯入南宫兄房中一哦时,已见到这一哦柄一哦名震武林的利器,后来见到南宫兄未曾带在身边,便又不嫌冒昧,为南宫兄取来了。”
他朗声一笑,似乎不愿等着南宫平对自己称谢,目光转向狄扬,笑道:“狄兄,你可知道,这面木牌的奇异之处何在”
狄扬剑眉微轩,冷笑道:“无论这木牌有何奇异之处,但叫我狄扬作一个妄想称霸武林之人的爪牙,哼哼──”突地手腕一甩,将掌中丝囊,抛在地上,仰首望天,再也不望任风萍一眼。
任风萍心头一惊,面容骤变,失一哦色一哦道:“狄兄,你……你……”
长孙单面容冷冰,枯瘦的手掌,缓缓提起,扶在腰边。
南宫平长叹一声:“任兄对小弟之恩,实令小弟感激,那位帅大侠入关之后,小弟也深愿能高攀如此英雄人物为友,但是……”他又自一叹,将掌中丝囊交回任风萍,接道:“小弟愚昧无才,又复狂野成一哦性一哦,只怕不能参与仁兄如此庞大的组织与计划,但是──唉,任兄之情,小弟却不会忘怀的。”
他生一哦性一哦仁厚,已看出任风萍的用心,是以不愿被此人收买,但心中却又觉得此人于己有恩,是以此刻不觉有些叹息。
任风萍面容铁青,手掌紧一哦握,几乎将掌中丝囊握碎,目光缓缓转向梅吟雪。
梅吟雪笑道:“我倒无所谓……”她轻轻一笑,将木牌放回丝囊之中,南宫平面容微变,任风萍目光一亮,梅吟雪却又接着笑道:“但我却也没有这份雄心壮志,是以对任大侠的好意也只有敬谢了,只是……”她突然将丝囊轻轻放入怀里,接口娇一哦笑道:“这丝囊与木牌我都十分欢喜,舍不得还给你,你既然已经很大方地送给了我,想必绝不会又很小气地收回去的,任大侠你说是么”
狄扬忍不住微微一笑,只见任风萍面一哦色一哦惨白,愕在当地,缓缓俯下一哦身去,拾起了地上的丝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南宫平心中大是不忍,沉声道:“任兄日后若是有什么……”
话声未了,任风萍又仰天长笑起来,笑声高一哦亢而冷削。
“好好!”他长笑着道:“原来我任风萍有眼无珠,原来三位是存心在戏一哦弄一哦于我……”
笑声突地一顿,他垂下目光,一字一字地沉声道:“但三位既已听到了我这些隐秘,难道还想生离此间,哼哼!任风萍难道真的是个呆子!”袍袖一拂,双掌一拍,身形突地后掠七尺!
又是一声清脆的掌声响过,四周的一哦陰一哦影中,霍然现出了数十条人影。
南宫平、狄扬、梅吟雪心头一震,“铁掌金剑独行客”长孙单面一哦色一哦陰一哦沉,掌中已缓缓自腰边一哦抽一哦出──一哦柄一哦精一哦钢软剑!
任风萍仰天冷笑道:“任某若非深有把握能使三位永远闭口,怎会在三位面前现出机密”他手掌一挥,四下人影,便缓缓包围而来。
南宫平目光四扫,突地冷笑道:“在下本对任兄存有几分感激之心,但如此一来,却叫在下将这份感激付与流水!”
任风萍冷冷一笑,截口道:“阁下是否感激于我,哼哼!全都没有什两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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