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多情多愁(2/2)
这“幽灵一哦群一哦丐”行动果然有如幽灵,霎眼间便已走得干干净净,只有“穷魂”依风临去时破袖一扬,将地上的黄沙,震得漫天飞起。
叶曼青嫣然一笑,道:“这帮人虽然装神一哦弄一哦鬼,倒还并不太坏!”
南宫平却在心中暗暗忖道:“幽灵一哦群一哦丐,必定与师傅极有渊源,否则怎会在一招之下,便断定了我的师门来历”
万达道:“饿鬼帮行事虽然善恶不定,但被其选中的对象,却定是为富不仁之辈。”他语声微顿,目光笔直望向那秃顶老人。
秃顶老人的目光,却在呆呆地望着南宫平,面上的神一哦色一哦既是羡慕,又是嫉妒,却又像是带着无比的钦佩,忽然当头向南宫平深深三揖,他臂下挟着麻袋,头却几乎触着地上。
南宫平微一侧身,还了三揖,道:“些许小事,在下亦未尽力,老丈何需如此大礼”
秃顶老人道:“是极是极,些许小事我本无需如此大礼,我只要轻轻一礼,便已足够。”
南宫平、叶曼青齐地一怔,只听他接着道:“但你救的是我的财物,而非救了我的一哦性一哦命,是以我这第一礼,必定要十分恭敬的。”
南宫平、叶曼青愣然对望一眼,秃顶老人接着又道:“南宫世家,富甲天下,你既是南宫公子,必定比我有钱得多,是以我怎能不再向你一礼,是以我这第二礼,必定也要十分恭敬的。”
叶曼青呆了半晌,道:“如此说来,你这第二礼,仅是向他的金钱行礼了”
秃顶老人道:“正是。”
叶曼青既觉好气,又觉好笑,忍不住道:“那么你的第三礼又是为何而行”
秃顶老人道:“我这第三礼,乃是恭贺他有个如此有钱的父亲,除了黄帝老子之外,这父亲可称天下第一,如此幸运之事,我若不再恭恭敬敬地行上一礼,岂非也变得不知好歹了么”
南宫平木立当地,当真全然怔住,他实在想不到人间竟有如此“一哦精一哦彩”的言沦。
叶曼青听了这般滑稽的言论,忍不住笑道:“如此说来,别人若是救了你的一哦性一哦命,你还未见如此感激,更不会对那人如此尊敬了”
秃顶老人道:“自然。”
叶曼青道:“金钱就这般重要”
秃顶老人正一哦色一哦道:“世间万物,绝无一物比金钱重要,世间万物,最最可贵的便是一块银子,唯一比一块银子更好的,便是两块银子,唯一比两块银子更好的,便是……”
他话声未了,叶曼青已忍不住放声娇一哦笑起来。
南宫平干咳一声,道:“如……”话未说出,自己也忍俊不住。
秃顶老人看着他们大笑,心中极是奇怪,怫然道:“难道我说错了么”
叶曼青道:“极是极是,唯一比两块银子更好的,便是三块银子,唯一比……”忽又倒在南宫平身上,大笑起来。
一哦陰一哦森的荒野中,突地充满笑声。
万达笑道:“如此说来,你必定极为有钱了,那‘幽灵一哦群一哦丐’想来必未看错。”
秃顶老人面一哦色一哦一变,双手将麻袋抱得更紧,连声道:“没有钱,俺哪里有钱……”情急之下,他连乡音都说出来了。
南宫平忍住笑声,道:“老丈知道一哦爱一哦惜金钱,在下实在钦佩得很……”
叶曼青截口道:“此刻要钱的人走了,你也可以自便了……”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行止,笑容顿敛,轻轻道:“我也该走了。”
万达干咳一声,道:“今日遇着公子,得知公子无恙,我实在高兴得很,但此间事了,我却要到关外一行,不知公子你何去何从”
南宫平道:“我……”
他忽觉一阵寂寞之感涌上心头,满心再无欢笑之意,长叹一声,道:“我想回家一趟,然后……唉……”放眼望去,四下一片萧索。
叶曼青垂头道:“那么……那么……”
南宫平叹道:“叶姑一哦娘一哦要去何处”
叶曼青目光一抬,道:“你……你……”
她手掌中仍紧一哦握着“不死神龙”的留笺,她目光中充满着幽怨与渴望,只希望南宫平对她说一句,她也会追随着南宫平直到永恒。
南宫平心头一阵刺痛,道:“我……我……”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万达暗叹一声,道:“叶姑一哦娘一哦若是无事,何妨与公子同往江南一行,但望两位诸多珍重,我先告辞了。”
长身一揖,转首而行。
南宫平抬头道:“狄扬中毒发狂,下落未明,你难道不陪我去寻找了么”
万达脚步一顿,回转身来。
秃顶老人忽然道:“你说那狄扬可是个手持利剑、中毒已深的少年”
万达大喜道:“正是。”
秃顶老人道:“他已被‘饿鬼帮’中的‘艳魄’依露连夜送到关外救治去了,若不是他突来扰乱一下,只怕我还跑不到这里来哩,看来这‘艳魄’依二一哦娘一哦对他颇为有情,绝对不会让他吃苦,你们两人只管放心好了。”
南宫平松了口气,却又不禁皱眉道:“不知“艳魄”依二一哦娘一哦又是个怎样的女子”
万达道:“吉人自有天相,此番我到了关外,必定去探访狄公子的下落,依我看来,依二一哦娘一哦亦绝非恶人,何况她若非对狄公子生出情愫,怎会如此匆忙跑回关外,她若真对狄公子生出情愫,便定会想出千方百计为狄公子救治,一哦精一哦诚所至,金石为开,情感之一物,有时当真有不可思议之魔力。”
叶曼青只觉轰然一声,满耳俱是“情感之一物,有时当真有不可思议之魔力。”几字,她反复咀嚼,不能自己,抬起头来,万达却已去远了。
她不禁幽幽长叹一声,南宫平亦是满面愁苦。
远处忽然传来万达苍老的歌声:“多情必定生愁,多愁必定有情,但愿天下有情一哦人……”歌声渐渐缥缈,终不可闻。
叶曼青木立半晌,突地轻轻一跺脚,扭首而去,她等待了许久,南宫平却仍未说出那一句话来,于是这倔强的女子,便终于走了。
南宫平呆望着她的身影,默念着那世故的老人的两句歌词:“多情必定生愁,多愁必定有情……”心中一片怆然,眼中的倩影越来越多,他忽觉是梅吟雪的身影,又忽觉仍是叶曼青的影子。
多日的劳苦饥饿,情感的紊乱纷争,一哦内一哦力的消耗,多情的愁苦……他忽觉四肢一阵虚空,宛如在云端失足,“噗”地倒在地上。
秃顶老人惊叫一声,走在远处的叶曼青,越走越慢的叶曼青,听得这一声惊叫,忍不住霍然转回身来,当她依稀觉得南宫平的身影已跌在地上,她便飞也似地奔了过来,世上所有的力量,都不能使她弃他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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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已渐渐露出曙一哦色一哦,大地的寒意更浓,但又怎能浓于多情一哦人的愁苦……
世间万物,最是离奇,富人偏多贪鄙,智者亦多痴脾,刚者易折,溺者善泳,红颜每多薄命,英雄必定多情,多病者必定多愈,不病者一病却极难起,一哦内一哦功修为一哦精一哦深之人,若是病了,病势更不会轻,这便是造化的一哦弄一哦人。
晓一哦色一哦凄迷中,一辆乌篷大车,出长安、过终南,直奔洵一哦陽一哦。那奇装异服、无须无发的怪老人,双手仍然紧紧抱着那口麻袋,瞑目斜靠在车座前。
车厢中不时传出痛苦的呻一哦吟与忧愁的叹息,秃顶老人却回手一敲车篷,大声道:“大姑一哦娘一哦,你身上可曾带得有银子么”
车厢中久久方自发出一个愤怒的声音:“有!”
秃顶老人正一哦色一哦道:“无论走到哪里,银钱总是少不得的。”他放心地微笑一下,又自瞑目养起神来,车到洵一哦陽一哦,已是万家灯火,他霍然张开眼睛,又自回手一敲车篷,道:“大姑一哦娘一哦,你身上带的银子多不多”
车厢一哦内一哦冷冷应了一声:“不少。”
秃顶老人侧目瞧了赶车的一眼,大声道:“找一家最大的客栈,最好连饭铺的。”
洵一哦陽一哦夜市,甚是繁荣,秃顶老人神一哦色一哦自若地穿过满街好奇地讪笑,神一哦色一哦自若地指挥车夫与店伙将重病的南宫平抬入客栈,叶曼青垂首走下马车,秃顶老人道:“大姑一哦娘一哦,拿五两银子来开发车钱。”
赶车的心头大喜,口中千恩万谢,只见秃顶老人接过银子,拿在手里拈了一拈,喃喃道:“五两,五两……”赶车的躬身道谢,秃顶老人道:“拿去。”手掌一伸,却又缩了回来,道:“先找三两三钱二分来。”赶车的怔了一怔,无可奈何地找回银子,心中暗暗大骂而去。
秃顶老人得意洋洋地走入客栈,将找下的银子随手交给了店伙,道:“去办一桌十两银子一桌的翅筵,但要一齐摆上来。”
店伙心头大喜,心想:“这客人穿着虽破,但赏钱却给得真多。”千恩万谢,诺诺连声而去。
秃顶老人走入跨院,怀抱麻袋,端坐厅上。
店伙送茶递水,片刻便摆好酒筵,赔笑道:“老爷子要喝什么酒”
秃顶老人面一哦色一哦一沉,正一哦色一哦道:“喝酒最易误事,若是喝醉,更随时都会损失银钱,你年纪轻轻,当知金钱来之不易。”
店伙呆了一呆,连声称是。
秃顶老人又道:“方才我给你的银子呢”
店伙连忙赔笑道:“还在身上。”
秃顶老人道:“去替一哦我全部换成青铜制钱,赶快送来。”
店伙怔了一怔,几乎钉在地上,良久良久,方自暗暗大骂而去。
秃顶老人望着面前的酒菜,神采飞扬,摩拳擦掌,口中大声道:“大姑一哦娘一哦,你若要照顾病人,我就一人吃了。”
厅侧的房中一哦冷冷应了一声,秃顶老人喃喃道:“我若不知道‘南宫世家’真的比我有钱,你便是千娇百媚,我也不会与你走在一路。”将麻袋放在膝上,举起筷子,大吃大喝起来。
他吃喝竟是十分一哦精一哦到,直将这一桌酒菜上的一哦精一哦彩之物全部吃得干干净净,店伙无一哦精一哦打采地找回铜钱,他仔仔细细数了一遍,用食、中、拇指拈起三枚,沉吟半晌,中指一松,又落下了两枚,将一枚铜钱放在桌上,忍痛道:“赏给你。”
店伙目定口呆,终于冷冷道:“还是留给你老自用吧。”
秃顶老人眉开眼笑,道:“好好,我自用了,自用了。”收回铜钱,捧起麻袋,走到另一间房,紧紧地关起房门。
店伙回到院外,忍不住寻个同伴,摇头道:“世上钱痴财迷虽然不少,但这么穷凶极恶的财迷,我倒还是第一次看见。”
黯淡的灯光下,叶曼青手捧一碗浓浓的一哦药一哦汁,轻轻地吹着,这是她自己的一哦药一哦方,自己煎成的一哦药一哦,她要自己尝。
门外的咀嚼声、说话声、铜钱叮当声,以及南宫平的轻微呻一哦吟声,使得她本已紊乱的思潮,更加紊乱,她颤一哦抖着伸出手掌,扶起南宫平,颤一哦抖着伸出手掌,将自己煎成的一哦药一哦,喂入南宫平口里,她与他虽然相识未久,见面的次数,更是少得可怜,但是她对这永远发散着光与热的少年,却已发生了不可忘怀的情感。
“友谊是累积而成,一哦爱一哦情却发生于刹那之间。”她记得曾经有一位哲人,曾经说过一句充满着哲理的话,她曾经无数次对这句话发出轻蔑地怀疑,但此刻,她却在刹那间领会出这句话的价值。
她记得古倚虹、狄扬,以及那不可一世、目空一切的少年名侠“破云手”她曾经与他们在那寂寞而艰苦的华山之巅,一哦共一哦同度过多年寂寞而艰苦的岁月,她深深地了解他们的一哦性一哦情,坚忍,以及他们对“仇恨”与“荣誉”两字所付出的代价,她也曾对这些少年由岁月的累积而生出友谊的情感。
但是她与南宫平却在初相见的刹那之间,便对他发生恋情,也曾经历过许多天由恋情而产生的思念与悲欢,带着那四个青衫妇人,她重回华山之巅的竹屋后,她便又带着怀念师傅的悲凄眼泪,下了华山,此后那一串短暂而漫长的时日,她就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南宫平那沉静的面容与尖锐的言语。
她无法猜测在那华山之巅的竹屋中,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就正如她此刻无法猜测南宫平对她究竟是怎么样的情感。
黑暗过去,一哦陽一哦光再来,一哦陽一哦光落下,黑暗重临……三天,整整的三天,她经历过黑暗与光明,她忍受了许多次咀嚼声、谈话声、以及铜钱的叮当声……她在她紊乱的情感中,经历过这漫长的三天,她目不合睫,她彷徨无主,她煎一哦药一哦,尝一哦药一哦,喂一哦药一哦,虽然一哦药一哦的分量一天比一天轻,但是她的忧虑与负担,却不曾减少,因为昏迷不醒的南宫平,仍然是昏迷不醒。
她对那迄今仍不知其姓名的秃顶老人,早已有了一份深深的厌恶,她拒绝和这吝啬、贪财而卑鄙的老人在言语或目光上有任何的接触,但是她却无法拒绝这讨厌的老人和她与南宫平一哦共一哦住在一间客栈,一处相同的厢院里。
因为她还有各种原因──顾忌、人情、风俗、一哦习一哦惯、流言,以及她一种与生俱来的羞涩,使得她不“敢”和南宫平单独相处在一起,所以她不“敢”拒绝这吝啬、贪财而卑鄙的老人,和她与南宫平一哦共一哦住在一间客栈,一处相同的厢院里。
有月无灯,秃顶老人在帐钩下数着铜钱,铜钱数尽,夜已将尽,他和衣躺上一哦床,片刻便已鼾声如雷,睡梦间他忽然惊醒,因为他忽然发觉隔壁的房间里有了一阵异常的响动。
只听南宫平有了说话的声音,秃顶老人本待翻身而起,终却睡去,睡梦之中,手掌仍然紧紧地抱着那破烂的麻袋。
第二日午后,南宫平便已痊愈,到了黄昏,他已可渐渐走动,叶曼青轻轻扶他起了床,这风姿冷艳的女子,此刻是那么疲劳和憔悴。南宫平目光不敢望她,只是垂首叹道:“我生病,却苦了你了。”
叶曼青轻轻一笑,道:“只要……只要你的病好,我无论做什么都是高兴的。”
南宫平心头一颤,想不到她竟会说出如此温柔的言语,这种言语和她以前所说的话是那么不同,他却不知道仅仅在这短短三天里,一种自心底潜发的女一哦性一哦温柔,已使叶曼青对人生的态度完全改变,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使得她情不自禁地露出她对南宫平的情感,再也无法以冷傲的态度或言语掩饰。
南宫平忍不住侧目一望,自窗中映入的天边晚霞,虽将她面颊映得一片嫣红,却仍掩不住她的疲劳与憔悴,他忽然想到一句著名的诗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他垂下头,无言地随着她走出房,心底已不禁泛起一阵情感的波澜,他虽已自抑制,却终是不可断绝。
箕居厅中,又在大嚼的秃顶老人目光扫处,哈哈一笑,道:“你病已好了么”
南宫平含笑道:“多承老丈关心,我……”
秃顶老人哈哈笑道:“我若是你,绝对还要再病几天。”
南宫平一愣,只听他接口笑道:“若不是你这场大病,这女娃儿怎肯请我在这里大吃大喝,若不是你这场大病,这女娃儿怎肯表露出她对你的情感。你多病几天,我便可多吃几天,你也可多消受几日温柔滋味,这岂非皆大欢喜,你何乐不为”
他满口油腻,一身褴褛,虽然面目可憎,但说出的话却是这般锋利。
叶曼青垂下头,面上泛起一片红云,羞涩掩去了她一哦内一哦心的情感,只因这些话实已说中了她的心底。
南宫平无可奈何地微笑一下,道:“老丈如果有闲,尽可再与我们一哦共一哦行……”他忽然想起自己绝不能和叶曼青单独走在一起,因为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抑制自己的情感,是以赶快接口道:“等我病势痊愈,便可陪着老丈小酌小酌,些许东道,我还付得起。”
秃顶老人哈哈笑道:“好极好极……”突地笑声一顿,正一哦色一哦道:“你两人虽然请了我,但我对你两人却绝不感激,只因你两人要我走在一起,完全是别有用心,至于我么……哈哈!也乐得吃喝几顿。”
这几句话又说中了南宫平与叶曼青心底,南宫平坐下干咳几声,道:“老丈若有需要,我也可帮助一二……”
秃顶老人笑声又一顿,正一哦色一哦道:“我岂是妄受他人施舍之人”
南宫平道:“我可吩咐店伙,去为老丈添置几件衣裳。”
秃顶老人双手连摇,肃然说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你何苦害我”
南宫平不禁又为之一愣,道:“害……你”
秃顶老人双手一一哦搓一哦,长身而起,走到南宫平面前,指着他那一件似袍非袍、似袋非袋的衣服道:“你看我这件衣服是何等舒服方便,要站就站,要坐就坐,根本无需为它花任何脑筋。”
他又伸手一指他那濯濯的秃顶,道:“你可知道我为了要变成这样的秃顶,费了多少心血,如此一来我既毋庸花钱理发,也不必洗头结辫,我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才研究出最最不必一哦浪一哦费金钱的人生,你如今却要来送我衣服,我若穿了你的衣服,便时时刻刻要为那件衣服一哦操一哦心,岂非就减少了许多赚钱的机会,这样,你岂非是在害我。”
南宫平、叶曼青忍不住对望一眼,只觉他这番言语,当真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的理论,却使人一时之间,无法辩驳。
秃顶老人愤怒地“哼”了两声,回到桌旁,一面在吃,一面说道:“你两人若是要我陪你们,就请以后再也不要提起这些话,哼哼!我若不念在你的金钱实在值得别人尊敬,此刻早已走了。”
叶曼青暗哼一声,转回头去,南宫平长叹一声,道:“金钱一物,难道当真是这般重要么”
秃顶老人长叹一声,道:“我纵然用尽千言万语,也无法向你这样的一个公子哥儿解释金钱的重要,但只要你受过一些磨难之后,便根本毋庸我解释,也会知道金钱的重要了。”
南宫平心中忽地兴起一阵感触,忖道:“但愿我能尝一尝穷的滋味,但要我贫穷,却是一件多么困难之事。”
他自嘲地哂然一笑,秃顶老人正一哦色一哦道:“我说的句句实言,你笑个什么”
南宫平缓缓道:“我在笑与老丈相识至今,却还不知道老丈的姓名。”
秃顶老人道:“姓名一物,本不重要,你只管唤我钱痴就是了。”
南宫平微微一笑,道:“钱痴……钱痴……”笑容忽敛,道:“方才我笑的本不是为了这个原因,老丈你……”
秃顶老人“钱痴”道:“人们心中的思想,任何人都无权过问,也无权猜测,你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与我有什么关系,人们与我相处,只要言语、行动之间能够善待于我,他心里便是望我生厌,恨我入骨,我也无妨,我若是整日苦苦追究别人心里的思想,那我便当真要变成个疯痴之人了。”
这几句话有如鞭子般直挞入南宫平心底,他垂下头来,默然沉思良久,秃顶老人“钱痴”早已吃饱,伸腰打了个呵欠,望了叶曼青一眼,淡淡道:“姑一哦娘一哦,我劝你也少去追究别人心里的事,那么你的烦恼也就会少得多了。”
叶曼青亦在垂首沉思,等到她抬起头来,秃顶老人早已走入院里,灯光映影中,只见院外匆匆走过十余个劲装疾服,腰悬长刀,背上斜一哦插一哦着一面乌漾铁杆的鲜红旗帜的彪形大汉,抬着一口一哦精一哦致的檀木箱子,走入另一座院中。
这些大汉人人俱是行动矫健,神一哦色一哦剽悍,最后一人目光之中,更满含一哦着机一哦警一哦的光彩,侧目向秃顶老人望了一眼,便已走过这跨院的圆门。
秃顶老人目光一亮,微微一笑,口中喃喃道:“红旗镖局,红旗镖局……”
南宫平默然沉思良久,缓缓走入房中一哦。
秃顶老人“钱痴”又自长身伸了个懒腰,自语着道:“吃得多,就要睡,咳咳,咳咳……”亦自走入房中一哦,紧紧关上房门。
叶曼青抬起头来,望了望南宫平的房门,又望了望那秃顶老人的房门,不由自主地长长叹息了一声,缓步走入院中。
人声肃寂,灯光渐灭,叶曼青也不知在院中伫立了多久,只听远远传来的更鼓──一更,两更……三更!
敲到三更,便连这喧闹的客栈,也变得有如坟墓般静寂,叶曼青却仍孤独地伫立在这寂寞的天地里,她心中突然兴起了一阵被人遗忘的萧索之感,她恨自己为什么会与一个情感已属于别人的男子发生感情。
回望一眼,房中一哦灯光仍未熄,孤独的铜灯,在寂寞的厅房中一哦,看来就和她自己一样。
突地,屋脊后响起一声轻笑,一个深沉的口音轻轻道:“为谁餐风露立中宵”
语声之中,只有轻蔑与讪笑,而无同情与怜悯,叶曼青柳眉一扬,腾身而起,低叱道:“谁”叱声方了,她轻一哦盈的身躯,已落在屋脊上,只见一条人影,有如轻烟般向黑暗中掠去,带着一缕淡淡轻蔑的语声:“为谁餐风露立中宵”
这人身形之快,使得叶曼青大为吃惊,但这语声中的轻蔑与讪笑,却一直刺入了叶曼青灵魂的深处,她低叱一声:“站住!”手掌穿处,急迫而去,在夜一哦色一哦中搜寻着那人影逸去的方向。
朦胧的夜一哦色一哦,笼罩着微微发亮的屋脊,她只觉心头一股愤怒之气,不可发泄,拼尽全力,有如惊虹掣电般四下搜寻着,到后来她也不知自己如此狂奔,是为了搜索那条人影,还是为了发泄自己心底的怨气。
南宫平盘膝坐在床上,仿佛在调息运功,其实心底却是一片紊乱,他不知道叶曼青仍然孤立在院中,更不知道叶曼青掠上屋脊。
他只是极力屏绝着心中的杂念,将一点真气,运返重楼,多年来一哦内一哦功的修为,使得他心底终于渐渐平静,而归于一片空明……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听邻院中似乎发出一声短促的呻一哦吟,一响而寂,再无声息,他心中虽然疑惑,但也一瞬即没。
然后,他又听到门外院中有一阵衣袂带风之一哦声,自屋脊上掠下,风声甚是尖锐轻微,显见此人轻功不弱,他心头一凛,一步掠到窗外,右掌扬处,窗户立开,惨淡的夜一哦色一哦中,那云发蓬乱、目带幽怨的叶曼青,正呆呆地站在他窗外。
两人目光相对,这一刹那间,有如火花交错,叶落波心,他心潮之中,立刻荡起一阵涟漪,亦不知是否该避去她含情脉脉的秋波。
叶曼青黯然一叹,道:“你还没有睡么”
南宫平摇了摇头,忽然问道:“叶姑一哦娘一哦你莫非是看到了什么”
叶曼青道:“方才我在院中,曾经发现了一个夜行人,我追踪而去,却没有追到!”
南宫平双目一张,骇然道:“凭叶姑一哦娘一哦你的轻功,居然还没有追上!”
叶曼青面颊微红,垂首道:“我也不知道此时此地,却会有这样的武功高手,最奇怪的是此人既非善意前来,却也没有什么恶意,是敌是友来此何为倒真是费人猜疑得很。”
南宫平皱眉沉吟半晌,缓缓道:“大约不会是恶意而来的吧,否则他为何不轻易下手”
他口中虽如此说,心中却在暗暗叹息,他深知自己此刻在江湖中的敌人,远比朋友为多,为了她,为了这样一个无情的“冷血”女子,他为什么会做出那些事!树下这么多强敌正如世上任何人一样,对于他自己的情感,他也无法解释。
相对无言,夜一哦色一哦将去,南宫平长叹一声,道:“风寒露重,叶姑一哦娘一哦还不进来!”他言语之中虽只含一哦着一份淡淡的关切,却已足够使叶曼青快乐。
她嫣然一笑,走入大厅,南宫平已迎在厅中,伴着那一盏铜灯,两人相对而坐,却再也无人敢将自己的目光投在对方面上。
一声鸡啼唤一哦起晨光,一丝晨光,唤一哦起了大地间的各种声响。
秃顶老人“钱痴”探首而出,睡眼惺忪,哈哈笑道:“你们两人倒真有这般兴趣,居然畅谈终宵,哈哈……到底是年轻人。”
语声之中,又有一双睡眼惺忪的眼睛,在门边露出,赔笑道:“客官起来得倒早!”这睡眼惺忪的店伙,匆忙地换过茶水,忽然转身道:“客官们原谅小的,实在不好意思,但客官们的房店饭钱……”
听到“房店饭钱”,秃顶老人“钱痴”回身就走,走入房中一哦,关起房门。
南宫平微微一笑,道:“无妨,你尽管算出是多少银子。”
店伙展颜笑道:“不多不多,虽然那位大爷吃得太讲究了些,也不过只有九十三两七钱银子。”
这数目的确不少,但在南宫平眼中却直如粪土,但转念一想,自己身上何尝带的有银子,转首笑道:“叶姑一哦娘一哦可否先代付一下。”他生长豪门大富之家,自幼时对钱财观念看得甚是轻淡,是以才能毫不在意地说出这句话来。
叶曼青呆了一呆,亦自微笑道:“我从来很少带着银子。”她深知南宫平的家世,是以此刻也毫不在意。
南宫平微微一怔,只见店伙的一双眼睛,正在灼灼地望着自己,面上已全无笑意,南宫平心念一转,想起自己身上的值钱珠宝,俱已送了别人,便淡淡说道:“你去取笔墨来,让我写张便笺,你立时可凭条取得银子。”
店伙虽不情愿,却也只得答应,方待转身离去,厅旁房门突地开了一线,秃顶老人“钱痴”探首道:“店小二,你怕些什么,你可知道这位公子是谁莫说百八十两,就是几千几万,也只要他一张便笺,便可取到。”店伙怀疑地望了南宫平一眼。
秃顶老人“钱痴”哈哈笑道:“告诉你。他就是‘南宫世家’的南宫大公子。”
店伙面一哦色一哦突地大变,南宫平不禁暗叹忖道:“这些人怎地如此势利,只要一听到……”
哪知他心念方转,这店伙突地纵声大笑起来,笑了几声,面一哦色一哦一沉,冷冷道:“我虽然见过不少骗吃骗喝的人,还没有见过像你们这样恶劣、愚笨,竟想出这……”
叶曼青杏眼一张,厉声道:“你说什么”
店伙不禁后退一步,但仍冷笑着道:“你们竟不知道在这里方圆几百里几十个城镇中,所有原属‘南宫世家’的店铺生意,在三日之间全卖给别人了,‘南宫世家’属下的伙计,已都去自寻生路,居然还敢自称是‘南宫世家’的‘南宫大公子’,哼哼!”他冷“哼”两声,接口道:“今日你们若不快些取出店钱,哼哼……”他又自冷“哼”两声,双手叉腰,怒目而视。
南宫平却已被惊得愣在地上,叶曼青亦自茫然不知所措。
这一个惊人的变故,发生得竟是那么突然,富可敌国的“南宫世家”,为什么要如此匆忙紧急地卖出自己的店铺生意
这原因实在叫人无法猜测,难道说冰冻三尺的大河,会在一一哦夜间化为春水!
秃顶老人站在门旁,目定口呆,显然也是十分惊骇。
就在这南宫平有生以来,最最难堪的一刹那中,邻院中突地传来一阵异常的动乱。
许多个惊惶而恐惧的语声,纷乱地呼喝着:“不得了……不得了……”
店伙心头一惊,忍不住转身奔去,南宫平突地想起昨夜听到的一声短促的呻一哦吟,以及叶曼青见到的奇异人影……
“难道昨夜邻院,竟发生了什么凶杀之事”
一念至此,他也不禁长身而起,走进院中,叶曼青立刻随之而去,在这双重的变故中,他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那秃顶老人“钱痴”的动一哦态。
邻院中人头蜂拥,惊惶而纷乱的人一哦群一哦,口中带着惊呼,不住奔出奔入,有的说:“真奇怪,真奇怪,昨夜我们怎地没有听到一丝响动”
有的说:“奇怪的是名震天下的‘红旗镖局’,竟也发生了这种事,干下这件案子的,真不知是什么厉害角一哦色一哦。”
纷乱的人声,惊惶的传语,使得还未知道真相的南宫平心里先生出一阵悚栗。
南宫平目光一抬,只见这跨院的圆门之上,赫然迎风招展着一面鲜红的旗帜,乍看仿佛就是“红旗镖局”仗以行走江湖的标帜,仔细一看,这旗帜竟是以鲜血染成,在鲜红中带着一些惨淡的乌黑,教人触目之下,便觉心惊!
他大步跨入院中,院中是一片喧闹,但厅房中一哦却是一片死寂。
一个身着长衫,似是掌柜模样的汉子,站在紧闭着的房门外,南宫平大步冲了上去,这店掌柜双手一拦,道:“此处禁止……”
话犹未了,南宫平已将他推出五步,几乎跌在地上,要知道南宫平虽是久病初愈,但功力究竟非比等闲,此刻惊怒之下,出手便不觉重了。
他心中微生歉意,但此时此刻,却无法顾及,伸手推开一哦房门,目光一转,心房都不觉停止了跳动!
初升的一哦陽一哦光,透穿紧闭的门窗,无力地照在厅房中一哦,照着十余具零乱倒卧着的一哦尸一哦身──这些昨日还在挥鞭驰马、昂首阔步、矫健而剽悍的黑衣汉子,此刻竟都无助而丑恶地倒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