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结义赤子心(2/2)
牛铁娃直着眼睛骂道:“兀一哦娘一哦贼,你们不还手,牛大爷还会打么,这说得是什么混账话”
一哦群一哦盗道:“是是,牛大爷说得是。”
方宝儿听得暗暗好笑,面上却板起脸,道:“你等日后若再以多欺小,我少不得要向寿天齐问个清楚!”
那黑衣大汉连声道:“是是,小人们再也不敢了。”
过了半晌,又道:“不知大爷还有什么吩咐”
方宝儿道:“没有……”
话犹未了,牛铁娃已大声道:“有的有的,还有吩咐。”
黑衣大汉道:“但请吩咐,小人们无不从命。”
牛铁娃大笑道:“将你们船上牛一哦肉一哦馍馍捡好的多多送些下来,待我请大哥好好吃上一顿。”
黑衣大汉道:“是!”众豪果然奔上船去,提了满满一大篓牛一哦肉一哦吃食,恭恭敬敬送了下来。
牛铁娃眼睛一瞪,道:“牛一哦肉一哦送来了,还不走莫非你们又想吃回去—份不成”
方宝儿听得几乎笑出声来。
一哦群一哦豪听了这句话,有如蒙大赦一般,转眼间便走了个干净。
牛铁娃哈哈笑道:“好牛一哦肉一哦,好馍馍……不想今日非但没有送命,反捞来痛痛快快一顿大吃。”
这一日两人果真吃得痛快淋一哦漓。牛铁娃倒下一哦身一哦子,立刻呼一哦呼大睡,别人便是将他抬去抛在海里,他也全然不知。
方宝儿虽也倦极,但思前想后,却是难以成眠。
第二日清晨,牛铁娃又大吃一顿,道:“大哥既无去处,不如就和小弟我在海上游荡游荡,有时虽不免少些吃的,但无人管束,也无人给咱们气受,终日都可睡觉,倒也落个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方宝儿苦笑道:“我若有你这般逍遥,倒也好了。”
牛铁娃大奇道:“莫非大哥还有什么事做不成”
方宝儿叹了口气,道:“有的。”
牛铁娃突然垂下了头,道:“如──如此说来,大哥是要将小弟抛下了”他个子比方宝儿大了何止一倍,此刻却说得似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但言语间却是真情流露,满怀伤感。
方宝儿倒也不觉有些黯然,强笑道:“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只是……唉,我事办完,日后必来寻你。”
牛铁娃垂首道:“不知大哥要去哪里”
方宝儿道:“我也不知要去何处,只是定要去寻个人,但那人究竟在哪里,此刻还一哦弄一哦不清楚。”
牛铁娃想了半天,忽然抬起头来,道:“既是如此,待小弟相送大哥一程,送到长江,那里小弟倒有几个相识船家,待小弟求他们将大哥送到长江上游,大哥不但行路容易得多,寻人也方便得多了。”
他始终不敢抬起头来,原来目中已满是眼泪,不敢被人瞧见。
方宝儿倒也未想到这铁牛般的汉子竟是如此情深意重,与自己虽是萍水相逢,却真个连兄弟也不过如此。
一时之间,方宝儿不禁又是伤感又是欢喜,当下两人上了那艘方方正正的木船,挂起顺风帆,径自向长江口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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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淞口外虽然泥沙淤积,但自从文物重心自黄河两岸迁至长江南北以来,此地便已日渐繁荣,船舶往来,终日不绝,尤其崇明岛一带居民,家传以捕鱼为业者极多,每值朝一哦陽一哦未出,但见满江渔火灿如明星,到了黄昏时,归帆点点,渔歌相和,此情此景,更是令人神醉。
方宝儿与牛铁娃入了长江,寻了个浅滩泊下,牛铁娃便要去寻那相识船家,载送宝儿一程。
宝儿却道:“我想来想去,还是走路的好。”
牛铁娃大声道:“为啥”
方宝儿叹道:“我要去寻的那人,本有地址留下,怎奈此人生一哦性一哦古怪,竟不将住处写个明白,却偏偏要人去打哑谜,我猜来猜去,也未猜出那到底是什么地方,说不定就在这左边岸上也未可知,我若乘船,虽然舒服些,但若是将那地方错过,岂非要人的命”
牛铁娃瞪大了眼睛,道:“但……但大哥一个人,身上又没银子,在岸上走路,岂非要……要挨饿么”
方宝儿强笑道:“你放心,大哥有的是本事。”
牛铁娃大喜道:“对,大哥比铁娃本事大得多,吃的却比铁娃少得多,铁娃没怎么挨饿,大哥还会挨饿么”想了一想,突然自舱中将剩下的吃食都搬了出来,咧开嘴笑道:“这些都是大哥的。”
方宝儿呆了一呆,道:“谁说是大哥的是铁娃的!”
牛铁娃摇头道:“是大哥的,大哥带走。”
方宝儿道:“你留着。”
牛铁娃着急道:“大哥不带走,铁娃就……就要……”到底就要怎么样,他却也说不出来。
方宝儿目光一转,笑道:“常言道‘有福该同享’,这里既有好吃的,咱们都就该一起将它吃了,谁也莫带走,好么”
牛铁娃大喜道:“好,好,好极了。”
两人开始吃喝,牛铁娃手不停,嘴不停,吃得喜笑颜开,连连道:“好,好,可惜已剩得不多了……”突然停下了手,停住了口,大嚷道:“不对不对,这太不公平。”
方宝儿道:“有何不公平”
牛铁娃道:“我吃得多,大哥吃得少,我不吃了。”
方宝儿忍住悲伤,将剩下的一块牛一哦肉一哦端在怀里,强笑道:“好,这块我带去,这……走吧,我也该……该走了。”
牛铁娃呆呆地楞了半晌,缓缓站起身一哦子,垂首道:“大哥,你……你莫忘了铁……娃……”突然撒开大步,转身奔出,一脚将船踢离了岸。风送船行,转眼间便已瞧不清他的面目了。
方宝儿呆望着船行,电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放声大呼:“铁娃……铁娃……我一定忘不了你。”
这时牛铁娃却已听不见了,宝儿面上也早已流满眼泪。
他一生中虽不知有多少人疼他一哦爱一哦他,那都不过是长辈的慈一哦爱一哦,直到此刻,他才算尝着了友情的滋味。而他忠心的朋友,却已走了。方宝儿虽然早已立下决心,要做条硬汉,此刻也无法不流泪。
他寻了块石头,缓缓坐下,心里当真是千头万绪,也不知是何滋味。这也是他第一次开始了解人生的酸甜苦辣,了解人生的复杂。想起那时卧在树荫下读书的安适,相隔虽只有数十天,却已有如隔世一般。
他那时但愿自己能对人生多体验一些,了解一些,此刻才发现对人生还是少知道些的好。
只是,逝去的时光已永远无法再回,他忽然想起了石崇所作“金谷园诗序”中的两句话:“感一哦性一哦命之不永,惧凋落之无期。”
以宝儿的年纪,本不应该对这两句话有所感怀,但此刻他思前想后,再仔细咀嚼这两句话的滋味,实觉悲思如缕,不可断绝。
良久良久,忽听一声雷震般的大喝自他身后海上传来。
宝儿一惊,转身望去,但见牛铁娃那艘船竟已驶回,还未到岸上,牛铁娃便已跃入水中,将船拖上海岸,赤脚狂奔而前。
方宝儿又惊又喜又奇,道:“你……你回来做甚”
牛铁娃垂下了头,讷讷道:“大哥虽比铁娃本事大,但……牛铁娃实是不放心让大哥一个人走路,无论如何,也得陪着大哥。”
方宝儿但觉心头一阵热血上冲,喉头哽咽,难以说话。
牛铁娃道:“大……大哥,你可是怪我了么大哥若觉有小弟同行不便,我远远在后跟着也可以。”
方宝儿突然跳了起来,一把搂住他脖子,大呼道:“我为何要怪你有你陪着我,再好也不过!”
牛铁娃双目中满是泪光,嘴角却满带笑容,颤声道:“真……真的……真的么我太高兴了……太高兴了……”
两人互相拥抱,身形大小虽然相差悬殊,但所含赤子之心却是一般无二,连朝一哦陽一哦都似照得极是欢喜,自云层中露出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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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寻了些野菜木材,堆到船上,又担了满满一桶清水,却忘了自己此刻已然入江,从此之后,再也不致有缺水之虑了。
江上船户,有些早就与牛铁娃甚是熟悉,远远隔着船,便打起招呼。
还有人笑道:“铁娃,你又回来了,咱们今年的收成可又不够吃了。”
又有人问道:“与你同来的那位小兄弟是谁”
牛铁娃大声道:“是我大哥。”
听的人都呆了,呆了半晌,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若说方宝儿是牛铁娃的大哥,当真是谁都不能相信的事。
牛铁娃也咧开大嘴,陪着他们直笑。到了晚间,两人已走了段水程,方待在崇明岛西端寻地歇下。
忽然间有人远远大呼道:“大哥,等我一等……”
呼声清悦,竟是女子的口音。
方宝儿道:“不想也有人叫你大哥的。”
转首望去,只见一艘梭形快船箭一般窜来,船上一哦操一哦桨的,却是个明眸皓齿、巧笑宜人的青衣少女。
她衣袖高高挽起,露出双欺霜赛雪的手臂,玉腕上戴着两只翠镯,震出一连串击铃般的声响。
牛铁娃转身瞧了一眼,面上立刻露出狂喜之一哦色一哦,跑到船梢,张臂大呼道:“三妹,快使劲,快,快!”
那青衣少女白生生的脸上已有了汗珠,但划船的速度可真是不慢,片刻间就已追上。
牛铁娃伸手一拉,将她像小鸟般提了起来,紧紧搂在怀里,大声道:“快说,你怎么到了这里”
青衣少女上一哦上一哦下一哦下瞧了他半晌,笑道:“大哥你可生得更结实了……这位小一哦弟一哦弟是谁呀”
她不答反问,牛铁娃大笑道:“什么小一哦弟一哦弟,他是我大哥,也就是你大哥,你可得记住!”
青衣少女瞪大了眼睛,吃惊道:“大……大哥”
牛铁娃道:“我这大哥本事可大着啦……大哥,这是我妹一哦子,她叫牛铁兰,也比我聪明得多。”
牛铁兰瞪着眼睛,瞬也不瞬地瞧着宝儿,道:“你……你是我大哥的大哥”突然咯咯娇一哦笑起来,几乎笑得喘不过气。
牛铁娃道:“笑什么还不快跟大哥见礼!”
牛铁兰娇一哦笑着走到宝儿面前,想忍住笑又忍不住,道:“你……你真的要我叫你大哥”
方宝儿还未说话,牛铁娃已大声道:“自然要叫的!”
牛铁兰娇一哦笑道:“好,大哥……小大哥……”
方宝儿道:“你可是嫌我年纪太小了么”
牛铁兰道:“我若说不是,就是骗你。”
方宝儿眼珠一转,道:“你年纪轻轻,又是个女孩子,为何要一个人偷偷跑出来,害得父母着急”
牛铁兰笑声微顿,奇道:“你怎会知道我是偷偷……”突然发觉自己说溜了嘴,赶紧将下半句忍了回去。
方宝儿板着脸道:“你若不是偷偷跑出来,方才你大哥问你怎会到此地,你为何不回”
牛铁兰笑声完全顿住了,吃惊地望着宝儿,显然在奇怪他小小年纪而观察怎会如此敏锐,分析怎会如此一哦精一哦细
牛铁娃已大喝道:“三妹,你真是偷偷跑出来的吗”
牛铁兰点了点头。
牛铁娃生气道:“好呀,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就这么大胆子,不怕坏人把你给吃了么”
牛铁兰道:“谁是十二三岁的孩子”
牛铁娃道:“胡说,你不是十二三岁是几岁我明明记得临走前几天,才给你过了十二岁生日。”
牛铁兰破颜一笑道:“那已是五年前的事了,人家难道永远长不大的么还是十二岁”
牛铁娃这才似恍然大悟,道:“对了对了,我已走了五年。”
牛铁兰道:“自从大哥走后,二哥就娶了嫂子。”
牛铁娃大喜道:“真的老二结婚了”
牛铁兰颔首道:“不错,那位二嫂人又美又聪明,我真想不通她怎会嫁给二哥的。”
牛铁娃瞪眼道:“老二怎样了他难道配不上别人么”
牛铁兰笑道:“二哥是有些福气,只是……”忽然叹了口气:“只是那二嫂人虽聪明漂亮,却太厉害了些。”
牛铁娃道:“怎么厉害”
牛铁兰叹道:“自从二嫂进了门,咱们家就和以前不同了。以前咱们虽然穷,日子却过得快快乐乐,后来……后来二嫂带了笔钱过来,我们家虽不似以前那么穷了,但……但我却宁愿再过以前那种穷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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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铁娃道:“她欺负你”
牛铁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眼圈儿也红了,幽幽道:“她欺负我还没关系,但对二哥,她也……她也……”
牛铁娃怒道:“难道她也欺负老二不成”
牛铁兰垂下了头,良久没有说出话来。
牛铁娃喝道:“快说!”
牛铁兰沉吟半晌,望了望宝儿,终于缓缓道:“她……她没有嫁给二哥前,有……有很多朋友常常来找她……”
牛铁娃瞪眼道:“朋友找她,又有何妨她既喜欢朋友,想必是个慷慨好义的女子,你便当分外尊敬于她才是。”
牛铁兰叹道:“但……但她那些朋友都是男的……”
牛铁娃大声道:“男的有何妨,难道男人就不能做朋友了么嘿嘿,你这孩子真是古怪!”
牛铁兰咬了咬嘴唇,轻轻顿足道:“大哥自己才古怪哩!出嫁后的女子,就……就不能随意结交朋友了,大哥莫非连这都不知道”
牛铁娃喃喃道:“为什么出嫁的女子就不能交朋友”瞧了宝儿一眼:道:“大哥,我三妹说的道理对吗”
方宝儿道:“完全对的。”
牛铁娃想了想,大声道:“既是如此,你二哥便该好生教训她才是,不准她日后再胡乱结交男朋友。”
牛铁兰叹了口气道:“二哥的脾气,大哥莫非还不知道不成他对什么人都不敢得罪,对二嫂更是……更是服服贴贴,只要二嫂远远咳嗽一声,二哥无论在做什么,都得抛下手里事赶过去。”
牛铁娃道:“爹爹总该管管她。”
牛铁兰叹道:“就连爹爹和一哦妈一哦妈一哦都有些怕她,无论她闹成什么模样,爹爹、一哦妈一哦妈一哦也都不敢说话,只有……只有我……”
牛铁娃道:“你怎么”
牛铁兰大声道:“我绝不怕她,看不顺眼时,就暗地跟她作对,想尽各种办法,叫她多多少少每天都要吃些苦。”
牛铁娃突然大笑起来,道:“我那时跟你吵架时也常在暗中被你害得惨了,那女子想必更吃不消……不知她如何报仇”
牛铁兰道:“她表面丝毫不动声一哦色一哦,但只要我只有一个人时她就跑过来和我厮打。”
牛铁娃道:“牛铁娃的妹一哦子,难道还打不过别人”
牛铁兰叹道:“她个子虽小,出手可真快,力气又大,我被她打得连还手都无法还手。”
牛铁娃怒道:“老二可知道”
牛铁兰垂下了头,道:“她出手又一哦陰一哦又狠,虽然打得我浑身疼得要死,但却全打在别人看不出的地方,连……连二哥都不知道。”
牛铁娃气得脸都红了,大骂道:“该死,该死!”
牛铁兰道:“我受不了她的气,只有逃出来。”
方宝儿忽然一哦插一哦口道:“你那二嫂倒真是个怪人。听你说来,她身手既是那样,莫非她居然会些武功不成”
牛铁兰道:“听说她是华山派的弟子。”
方宝儿不禁皱起了眉,暗道:“华山弟子,人又聪明漂亮,怎会嫁给个贫家之淳朴少年这其中必然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