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血与泪(1/2)
(一)
纤纤垂着头,仿佛不敢去看对面坐着的小侯爷,却轻轻回答了他问的话:“我姓谢。”
(二)
一个青衫白发的老人,踽踽独行在山道间,嘴角带着丝神秘而诡谲的微笑。
天上乌云密布,突然一声霹雳,闪电自云层击下,亮得就像是金龙一样。
健马惊嘶,人立而起,镖车的队伍立刻软一哦瘫停顿。
龙四须发都已一哦湿一哦透,雨珠一滴滴落下,又溶入雨丝中。
他的人似已被钉在马鞍上,动也不动,一双眼睛也一动不动的盯着前面走过来的这青衫老人。
老人却似根本没有看见道上有这一行人马,只是抬起头看了看天一哦色一哦,喃喃道:“奇怪,谁说有飞龙在天的我怎么看不见难道那只不过是条死龙而已。”
欧一哦陽一哦急大喝:“这条龙还没有死。”
喝声中,他手里的乌梢鞭已向老人一哦抽一哦过去,果然就像是条毒龙。
两人相隔还在两丈开外,乌梢鞭却有四丈,鞭梢恰巧能卷住老人的脖子。
老人居然还在慢慢的往前走,眼见乌梢鞭卷过来,手里的油纸伞忽然收起,往下一搭,已搭住了横卷过来的长鞭。刹那间,鞭梢已在伞上绕了三转。
老人的伞突又撑起,只听“崩”的一声,柔软的鞭梢已断成了七八截。
欧一哦陽一哦急脸一哦色一哦变了,龙四也不禁动容。
老人眯着眼睛一笑,望着地上的断鞭,喃喃道:“这条龙现在总该死了吧。”
欧一哦陽一哦急厉声喝道:“你再看这个。”
他身一哦子一长,脚甩蹬,人离鞍,斜斜窜起一丈,凌空翻身,一个“辰州死人提”,数十点寒星分别由背、肋、袖、手、足五处暴射而出。
这中原四大镖局中的第一号镖师,人虽暴躁,武功却极深厚,而且居然还是暗器高手。
无论谁要在一刹那间发出数十件暗器来,都绝不是件容易事。无论谁要在一刹那间,避开数十件暗器,自然更不容易。
老人正眯着眼睛在看,从头到脚连动都没有动,但手里的油纸伞却突然风车般旋转起来,突然间已化成了一道光圈,只听“叮、叮、叮”一连串急响,数十点寒星已在一瞬间被震飞。
欧一哦陽一哦急发射暗器的手法有很多种,有的旋转,有的急飞,有的快,有的慢,有的后发先至,有的在空中相击。
老人击落暗器的方法却只有一种,显然也正是最有效的一种。
无论是用什么力量射来的暗器,只要一触及他的油纸伞,就立刻被震得飞了回去。
原路飞了回去,反打欧一哦陽一哦急──当然也不会真打着欧一哦陽一哦急。
欧一哦陽一哦急已掠回马鞍,瞪着他,瞪着他手里的这一哦柄一哦伞,无论谁现在都已看出,这当然绝不是一哦柄一哦油纸伞。
龙四沉着脸,忽然道:“原来阁下竟是‘阎罗伞’赵飞柳赵大先生。”
老人又眯着眼睛笑了,道:“究竟还是龙四爷有些眼力。”
龙四冷笑了一声,道:“赵大先生居然也入了血雨门,倒是件想不到的事。”
阎罗伞道:“只怕你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哩。”
他忽然回手向道旁的山壁一指,道:“你再看看他是谁”
壁立如削,寸草不生,哪有什么人
可是他的话刚说完,突听“当”的一声,火星四溅,一样东西突然斜斜飞来,一哦插一哦入了坚如钢铁的山石,赫然竟是一哦柄一哦宣花大斧。
接着,对面的山崖上,又飞来条长索,在斧头上一卷,拉得笔直,封住了这条路。
黝一哦黑的长索在雨中闪着光,竟看不出是用什么绞成的。
四个人慢慢的从长索上走了过来,就好像走在平地上一样。
第一人豹眼虬髯,敞开了衣襟,露出一哦毛一哦茸茸的一哦胸一哦膛,仿佛有意要向人夸耀他身上野兽般的一哦胸一哦毛一哦,夸耀他的男一哦性一哦气概。
第二人长身玉立,白面无须,腰悬一一哦柄一哦长剑,走路一扭一扭,竟带着三分一哦娘一哦娘一哦腔。
看来他年轻时,必定是个美男子,只可惜现在也已有四十五岁,无论将胡子刮得多干净,也掩不住自己的年纪。
第三人是个瘦长的黄面大汉,背上斜一哦插一哦着一哦柄一哦鬼头刀。
第四人又瘦又干,却像是个活鬼。
这四人施施然从对面山崖上走下来,相貌虽不惊人,气派却都不小。
欧一哦陽一哦急冷笑道:“原来五殿阎罗已全都入了血雨门,倒真是可贺可喜。”
赵大先生眯着眼睛笑道:“看到了阎罗伞,你就该知道阎罗斧,阎罗剑,阎罗刀,阎罗索,已全都到了这里。”
欧一哦陽一哦急道:“这里也不是一哦陰一哦司鬼狱,这么多阎罗来干什么”
赵大先生道:“来要你们的镖车和镖旗。”
欧一哦陽一哦急道:“不多不多,却不知你们还要什么”
赵大先生道:“只要将镖车和镖旗留下来,每个人再留下一只手,一条一哦腿一哦,你们和血雨门的这笔账就算清了。”
欧一哦陽一哦急道:“否则呢”
赵大先生沉下了脸道:“否则你们这三十六个人的头颅,只怕就全都得留下来。”
欧一哦陽一哦急忽然纵声狂笑道:“好,我们的头颅全都在脖子上,你就来拿吧。”
赵大先生冷冷道:“那倒也不太困难。”
龙四一直纹风不动,稳坐雕鞍,突然一伸手,厉声道:“一哦槍一哦。”
丈四长一哦槍一哦,一哦槍一哦头红缨如血,“夺”的,长一哦槍一哦又钉在地上,龙四厉声道:“龙某久已想领教领教五殿阎罗的绝技,是哪一位先过来”
赵大先生道:“五位。”
他又眯着眼睛一笑,道:“这不是较技比武,这是拦路打劫,那倒用不着讲什么武林规矩,反正你们的人比我们多了八九倍。”
最后一个字出口,长索上的阎罗剑突然轻飘飘飞起,只一闪,已掠入镖车队伍里。
剑光一闪,一声惊呼,血光飞一哦溅,已有个趟子手倒了下去。
这人走起路来虽有些扭扭一哦捏一哦捏一哦,但出手却是又狠,又准,又快。
黄面大汉身一哦子腾空,一刀砍向欧一哦陽一哦急。阎罗索弯腰一提长索,一哦插一哦在山壁上的宣花大斧就已飞起。阎罗斧纵身接住,反手一斧头,砍在欧一哦陽一哦急的马头上。
欧一哦陽一哦急刚避开一刀,坐骑已惨嘶倒地。
阎罗索的长索却已向当头一辆镖车上斜一哦插一哦着的镖旗卷了过去。
那边赵大先生已接着了龙四爷的长一哦槍一哦。长一哦槍一哦虽如游龙,怎奈赵大先生的身形又轻又滑,专找空门,一时间龙四的一哦槍一哦法竟施展不开。
何况他不但要照顾自己的人,还要照顾他坐下的一哦爱一哦驹。
这时阎罗斧也已冲入镖车队伍中,一剑一斧,一刚一柔。惨呼声中,又有五个人倒下。
长索卷向镖旗,一个镖师立刻迎上去,以身护旗,谁知长索一勾,已卷住了他的咽喉。
只听“格”的一响,他头颅已软一哦软的歪到一边,人也软一哦软的倒下。
“五殿阎罗”同出同进,身经百战联手攻击时,本就配合得很好。
何况这一战时候、地方,都是他们自己选的,每一个步骤,也许都已经过很周密的计划,所以一出手就已占了上风。
这一战对龙四说来,实在不好打。
小雷坐在马鞍上,看着。
血战虽已开始,但也不知为了什么,竟没有一件兵刃往他身上招呼过来。
这也许只因为他看来太落魄,太潦倒,所以别人认为他根本就不值得下手。
他也只是坐着,看着,座下的马惊嘶跳跃,他却纹风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
他身上的神经若不是铁铸的,就是已完全麻木。
可是他既然不动,为什么要来呢他是不是在等机会
阎罗剑剑光如匹练,纵横来去,忽然后退了三步,反手一剑刺向他肋下。
这些人毕竟还是不肯放过他──三十六条命,全都得留下。
小雷皱了皱眉,还没有闪避,突见红缨一闪,一一哦柄一哦长一哦槍一哦斜斜刺来,架住了长剑。
龙四大喝道:“他不是我们镖局的人,你们不能伤他……”声音突然停顿,左一哦腿一哦血流如注。
他虽然为小雷架开了一剑,自己的一哦腿一哦却已被阎罗伞锋利的边沿划破条七寸长的血口,若不是他座下的乌骓马久经战阵,这条一哦腿一哦只怕就要废了。
小雷紧一哦咬着牙,目中似已有热泪盈眶。
这时阎罗斧已陷入重围,阎罗剑长剑一展,立刻冲了过去,冲开了一条血路。
阎罗索手中的长索,却已终于卷住了镖旗,随手一抖,镖旗冲天飞起,随着长索飞回。
这杆镖旗若是落入他手里,镖局的招牌就算已砸了一半。
赶来护旗的镖师眼睛都红了,大吼一声,整个人向镖旗扑了过去。
谁知长索凌空又一抖,已毒蛇般卷住了他的咽喉。
阎罗索左手一抄,已将镖旗接住,右手一哦抽一哦紧,长索勒入了这镖客的咽喉,他身一哦子立刻重重的从半空中掉下来,舌头一寸寸伸出,看来说不出的怪异可怖。
阎罗索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右手还在不停的将长索一哦抽一哦紧,眼睛盯在左手的镖旗上,嘴角已不禁露出得意的微笑。
欧一哦陽一哦急的眼睛也红了,狂吼着想扑过来,怎奈面前的一一哦柄一哦鬼头刀丝毫不给他喘一哦息的机会,一瞬间又砍下了七八刀。
就在这时,刀光剑影中,突然有一条人影急箭般窜出,一伸手,就已扣住了阎罗索的脉门。
他一只手拿住镖旗,一只手一哦抽一哦动长索,正在志得意满,满心欢喜,哪里想得到凭空又会多出个这样的高手来。
他甚至连这人的样子都没有看见,脉门已被扣住,大惊之下,左手回刺,以镖旗的旗杆作短矛,直刺这人的一哦胸一哦膛。
只可惜这时他右半边身一哦子发麻,左手的举动已不及平时灵便,一着刺出,左手的腕子也被扣住,身一哦子突然已被人高举在半空中。
小雷终于等到了他的机会。
他一出手,就已将阎罗索制住,双手高举,大喝道:“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赵大先生回头看了一眼,脸一哦色一哦立刻变了,凌空侧翻,退出了两丈。
一刀,一剑,一斧,也全都住手,退出两丈,三个人脸上全都充满了惊讶怀疑之一哦色一哦。
谁也想不到这么样一个落魄潦倒的少年,竟有这样的武功。
赵大先生沉着脸,厉声道:“放下他,我们就放你走。”
小雷淡淡道:“我若要走,早就走了。”
赵大先生道:“你放不放”
小雷道:“你若是我,你放不放”
赵大先生道:“你想怎么样你若放下他,我们就走,你看如何”
小雷道:“好!”
“好”字出口,他的人已向赵大先生冲了过去。
赵大先生看着他手里高举着的阎罗索,正不知是该迎上去,还是该退下。
谁知小雷身一哦子突然一转,竟将阎罗索当做武器,重重的向那黄面大汉抡了过去。
黄面大汉一惊,不由自主抬刀招架,却忘了对方的武器是自己的兄弟。
只听一声惨呼,阎罗索的右肩已被这一刀削去了半边,鲜血雨点般洒出,溅在黄面大汉脸上。
黄面大汉狂吼一声,手里的刀也不要了,张臂接住了阎罗索的身一哦子,嘎声道:“你……”
阎罗索眼珠子已凸了出来,瞪着他,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黄面大汉第一个字说出,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来。
惨呼发出时,小雷已将阎罗索脱手掷出,他自己的人却向阎罗斧扑了过去。
这时黄面大汉的刀头刚飞出他兄弟的血雨,阎罗斧似已吓呆了。
等他发现有人扑过来,挥斧砍下时,小雷已挤身而入,左肘一个肘拳打在他肋下,右手拧住了他的左腕。
阎罗剑变一哦色一哦轻叱:“放手!”
剑光一闪,刺入了小雷的肩头,自后面刺入前面穿出。
小雷却还是没有放手,只听“格”的一声,阎罗斧左臂已断,整个身一哦子也已被他抡起。
阎罗剑脸如死灰,想拔剑,再刺,谁知小雷竟以自己的血一哦肉一哦挟住了剑锋,他身一哦子向左转,阎罗剑也被带着向左转,只听剑锋磨一哦擦着小雷的骨头,如刀刮铁锈。
若非自己亲耳听见,谁也想不到这种声音有多么可怕。
阎罗剑只觉牙根发酸,手也有些发软,简直已不能相信自己这一剑刺着的是个活人。
小雷是个活人。阎罗剑惊觉这事实时,已经迟了。
小雷的身一哦子突然向后一靠,将自己的人向剑锋上送了过去。
他肩头的剑锋本只穿出六七寸,现在一一哦柄一哦三尺七寸长的青锋剑竟完全从他肩头穿了出来,直没到剑一哦柄一哦。
阎罗剑看着自己的剑没入别人的身一哦子,他自己的眼睛里反而露出惊怖欲绝之一哦色一哦。
然后,他就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两人身一哦子一靠近,小雷的肘拳就已击上了他的一哦胸一哦膛。
他的人忽然间就像是个已被倒空了的麻袋,软一哦软的倒了下去,恰巧倒在刚从半空落下的阎罗斧身上,两张脸恰巧贴在一起。
一张白脸,一张黑脸,脸上同样是又惊讶,又恐惧的表情。
他们不能相信世上有这种人,死也不信。
所有的动作,全都是在一刹那间发生的──忽然发生,忽然就已结束。
长剑还留在小雷身上,剑尖还在一滴滴的往下滴着血。
小雷苍白的脸已因痛苦而扭曲变形,但身一哦子却仍如标一哦槍一哦般站在地上。
赵大先生看着他,似已吓呆了,连欧一哦陽一哦急都已吓呆了。
他们惊骇的,并不是他出手之快,而是他那种不顾死活的霸气,杀气。
小雷瞳孔渐渐在收缩,目光显得更可怕,就像是两根发光的长钉,钉在赵大先生脸上。
赵大先生嗄声道:“我们说好的,你放下他,我们就走。”
小雷道:“我已放下了他。”
他的确已放下了阎罗索,血淋淋的放在那黄面大汉怀里。
赵大先生一双眼睛不停的在跳,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出手”
小雷冷冷道:“我几时答应过你不出手的”
赵大先生脸一哦色一哦由白转青,由青转红,咬着牙道:“好,你好,很好……”
小雷道:“你现在是不是还不想走”
赵大先生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一哦尸一哦身,又看了看龙四,惨笑道:“我能走”
龙四道:“他说你能走,你就能走,他无论说什么都算数。”他眼睛发红,热泪已将夺眶而出。
赵大先生看着他,忽然跺了跺脚,道:“好,我走。”
小雷冷冷道:“最好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赵大先生垂下头,道:“我知道,越远越好……”
他忽又抬起头,瞪着小雷,嘶声道:“只不过,你究竟是什么人”
小雷道:“我……我也姓龙,叫龙五。”
赵大先生仰面长叹,道:“龙五,好一个龙五,好一个龙五……早知有这样的龙五,又何苦来找龙四……”
他声音越说越低,忽又跺了跺脚,道:“好,走,走远些也好,江南有这么样一个龙五,哪里还有我们走的路。”
地上的血还未干透。血战却已结束。
小雷看着赵大先生他们去远,脚下突然一个踉跄,似已再也支持不住。他毕竟是个人,毕竟不是铁打的。
龙四抛下长一哦槍一哦,赶过来扶住他,满眶热泪,满心感激,颤声道:“你……”他喉头似也被塞住。
小雷脸上已苍白得全无血一哦色一哦,满头冷汗比雨点更大,忽然道:“我欠你的,已还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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