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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娃娃新娘(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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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看见姑卡正是去年这个时候,她和她一家人住在我小屋附近的一幢大房子内,是警 官罕地的大女儿。

那时的姑卡梳着粗粗的辫子,穿着非洲大花的连身长裙,赤足,不用面纱,也不将身\_体 用布缠起来,常常在我的屋外呼叫着赶她的羊,声音清脆而活泼,俨然是一个快乐的小女孩 。

后来她来跟我念书,我问她几岁,她说:”这个你得去问罕地,我们撒哈拉威女-人是不 知道自己几岁的。”她和她的兄妹都不称呼罕地父亲,他们直接叫他的名字。罕地告诉我姑 卡十岁,同时反问我:”你大概也十几岁吧?姑卡跟你很合得来呢。”我无法回答他这个荒 谬的问题,只好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半年多过去了,我跟罕地全家已成了很好的朋友,几乎每天都在一起煮茶喝。有一天喝 茶时,只有罕地和他的太太葛柏在房内。罕地突然说:”我女儿快要结婚了,请你有便时告 诉她。”我咽下一口茶,很困难地问他:”你指姑卡吗?”他说:”是,过完拉麻丹再十日 就结婚。”拉麻丹是回教的斋月,那时已快开始了。

我们沉默地又喝了一道茶,最后我忍不住问罕地:”你不觉得姑卡还太小吗?她才十岁 。”罕地很不以为然地说:”小什么,我太太嫁给我时才八岁。”我想那是他们撒哈拉威的 风俗,我不能用太主观的眼光去批评这件事情,所以也不再说话了。”请你对姑卡说,她还 不知道。”姑卡的母亲又对我拜托了一次。”你们自己为什么不讲?”我奇怪地反问他们。 ”这种事怎么好直讲?”罕地理直气壮地回答我,我觉得他们有时真是迂腐得很。

第二天上完了算术课,我叫姑卡留下来生炭火煮茶喝。”姑卡,这次轮到你了。”

我一面将茶递给她一面说。”什么?”她不解地反问我。”傻子,你要结婚了。”我直 截了当地说出来。她显然吃了一惊,脸突然涨红了,小声地问:”什么时候?”我说:”拉 麻丹过后再十天,你知道大概是谁吗?”她摇摇头,放下茶杯不语而去,这是我第一次看见 她面有忧容。

又过了一段日子,我在镇上买东西,碰到姑卡的哥哥和另外一个青年,他介绍时说:” 阿布弟是警察,罕地的部下,我的好朋友,也是姑卡未来的丈夫。”我听见是姑卡的未婚夫 ,便刻意地看了他好几眼。阿布弟长得不黑,十分高大英俊,说话有礼,目光温和,给人非 常好的第一印象。我回去时便去找姑卡,对她说:”放心吧!你未婚夫是阿布弟,很年轻漂 亮,不是粗鲁的人,罕地没有替你乱挑。”姑卡听了我的话,很-羞-涩地低下头去,一声不响 ,不过从眼神上看去,她已经接受结婚这个事实了。

在撒哈拉威的风俗,聘礼是父母嫁女儿时很大的一笔收入。过去沙漠中没有钱币,女方 所索取的聘礼是用羊群、骆驼、布匹、奴隶、面粉、糖、茶叶……等等来算的。现在文明些 了,他们开出来的单子仍是这些东西,不过是用钞票来代替了。

姑卡的聘礼送来那一天,荷西被请去喝茶,我是女-人,只有留在家中。不到一小时,荷 西回来对我说:”那个阿布弟给了罕地二十万西币,想不到姑卡值那么多钱。”(二十万西 币合台币十三万多。)”这简直是贩卖人口嘛!”我不以为然地说,心中又不知怎的有点羡 慕姑卡,我结婚时一只羊也没有为父母赚进来过。

不到一个月,姑卡的装扮也改变了。罕地替她买了好几块布料,颜色不外是黑、蓝的单 色。因为料子染得很不好,所以颜色都退到皮肤上,姑卡用深蓝布包着自己时全身便成了蓝 色,另有一种气氛。虽然她仍然赤足,但是脚上已套上了金银的镯子,头发开始盘上去,身 体被涂上刺鼻的香料,混着常年不洗澡的怪味,令人觉得她的确是一个撒哈拉威女-人了。

拉麻丹的最后一日,罕地给他两个小儿子受割礼,我自然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那时姑 卡已经很少出来了,我去她房内看看,仍然只有一地的脏破席子,惟一的新东西就是姑卡的 几件衣服。我问她:”你结婚后带什么走?没有锅也没有新炉子嘛!”她说:”我不走,罕 地留我住下来。”我很意外地问她:”你先生呢?”她说:”也住进来。”我实在是羡慕她 。”可以住多久才出去?”我问她。”习俗是可以住到六年满才走。”难怪罕地要那么多钱 的聘礼,原来女婿婚后是住岳父家的。

姑卡结婚的前一日照例是要离家,到结婚那日才由新郎将她接回来。我将一只假玉的手 镯送给姑卡算礼物,那是她过去一直向我要的。那天下午要离家之前,姑卡的大姨来了,她 是一个很老的撒哈拉威女-人,姑卡坐在她面前开始被打扮起来。她的头发被放下来编成三十 几条很细的小辫子,头顶上再装一个假发做的小堆,如同中国古时的宫女头一般。每一根小 辫子上再编入彩色的珠子,头顶上也插满了发亮的假珠宝,脸上是不用化妆品的。头发梳好 后,姑卡的母亲拿了新衣服来。

等姑卡穿上那件打了许多褶的大白裙子后,上身就用黑布缠起来,本来就很胖的身材这 时显得更肿了。”那么胖!”我叹了一口气。她的大姨回答我:”胖,好看,就是要胖。” 穿好了衣服,姑卡静静地坐在地上,她的脸非常的美丽,一头的珠宝使得这个暗淡的房间也 有了光辉。

”好了,我们走吧!”姑卡的大姨和表姐将她带出门去,她要在大姨家留一夜,明天才 能回来。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咦,姑卡没有洗澡啊,难道结婚前也不洗澡的吗?

婚礼那天,罕地的家有了一点改变,肮脏的草席不见了,山羊被赶了出去,大门口放了 一条杀好的骆驼,房间大厅内铺了许多条红色的阿拉伯地毯,最有趣的是屋角放了一面羊皮 的大鼓,这面鼓看上去起码有一百年的历史了。

黄昏了,太阳正落下地平线,辽阔的沙漠被染成一片血色的红。这时鼓声响了起来,它 的声音响得很沉郁,很单调,传得很远,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是婚礼,这种神秘的节奏实在有 些恐怖。我一面穿毛衣一面往罕地家走去,同时幻想着,我正跑进天方夜谭的美丽故事中去 。

走进屋子里气氛就不好了,大厅内坐了一大群撒哈拉威男人,都在吸烟,空气坏极了。 这个阿布弟也跟这许多人挤在一起,如果不是以前见过他,实在看不出他今夜有哪一点像新 郎。

屋角坐着一个黑得像炭似的女-人,她是惟一坐在男人群中的女-人,她不蒙头,披了一大 块黑布,仰着头专心用力地在打鼓,打几十下就站起来,摇晃着身\_体,口中尖声呼啸,叫声 原始极了,一如北美的印第安人,全屋子里数她最出色。”她是谁?”我问姑卡的哥哥。” 是我祖母处借来的奴隶,她打鼓出名的。””真是了不起的奴隶。”我啧啧赞叹着。

这时房内又坐进来三个老年女-人,她们随着鼓声开始唱起没有起伏的歌,调子如哭泣一 般,同时男人全部随着歌调拍起手来。我因是女-人,只有在窗外看着这一切,所有的年轻女 人都挤在窗外,不过她们的脸完全蒙起来了,只有美丽的大眼睛露在外面。

看了快两小时,天已黑了,鼓声仍然不变,拍手唱歌的人也是一个调子。我问姑卡的母 亲:”这样要拍到几点?”她说:”早呢,你回去睡觉吧!”我回去时千叮万嘱姑卡的小妹 妹,清早去迎亲时要来叫醒我。

清晨三时的沙漠还是冷得令人发抖。姑卡的哥哥正与荷西在弄照相机谈话。我披了大衣 出来时,姑卡的哥哥很不以为然地说:”她也要去啊?”我赶紧求他带我去,总算答应我了 。女-人在此地总是没有地位。

我们住的这条街上布满了吉普车,新的旧的都有,看情形罕地在族人里还有点声望,我 与荷西上了一辆迎亲的车子,这一大排车不停地按着喇叭在沙地上打转,男人口中原始地呼 叫着往姑卡的姨母家开去。

据说过去习俗是骑骆驼,放空枪,去帐-篷中迎亲,现在吉普车代替了骆驼,喇叭代替了 空枪,但是喧哗吵闹仍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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