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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穆阿迪布(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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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室的家庭生活难以为人理解,但是我将尽力给你们简述一下。我认为我父亲只有一个真正的朋友,那就是哈什米尔·芬伦伯爵,一个天生的阉人,帝国最致命的战士之一。伯爵是个丑陋的矮子,尽管衣冠楚楚。有一天,他给我父亲带来一个新的婢妾,于是我母亲派我去监视他们。我们大家都对父亲暗中监视,这是一种自我保护。当然,在贝尼·杰瑟里特协议的约束下,我父亲的婢妾是不可以生下皇室继承人的,但阴谋处处都在,令人压抑。我和母亲、姐妹们都精于避免被各种精妙的暗杀工具刺杀。这也许看起来相当可怕,但我绝不相信我的父亲对这些事毫不知情。皇室家庭可不像普通的家庭。于是又来了一个婢妾,长着和我父亲一样的红发,身材婀娜,温文尔雅。她有舞蹈家的肌肉,所受的训练显然包括精神诱惑。她赤身裸体地站在父亲面前,摆出各种姿势,父亲紧紧盯着她,最后他说:“太美了,我们将作为礼物把她收下。”你们不知道,这一约束在皇室中引起了多大的惊恐。毕竟,对我们来说,敏感和自控是最致命的威胁。

——摘自伊勒琅公主的《家父家事》

傍晚时分,保罗站在蒸馏帐篷外,他们宿营所处的裂缝笼罩在浓阴之中。他放眼眺望,越过空旷的沙漠,凝视着远处的悬崖。不知是否该唤醒他母亲,她还在帐篷中沉睡。

在他们的庇护所之外,层层叠叠的沙丘向远处延伸。远离夕阳的沙丘显得黑沉沉的,仿佛是黑夜的一部分。

一片平坦。

他的大脑想在这片景色中搜寻某个突立的东西,但是从那令人发昏的热气中和地平线之间,找不出任何高耸的东西——没有鲜花,也没有轻轻摆动的东西,表明微风吹过……在那银蓝色的天空之下,只有沙丘和远处的悬崖。

如果那边没有遗弃的试验站,那该怎么办呢?他暗自发问,如果没有弗雷曼人,我们看到的那些植物只不过是场意外,那又该怎么办呢?

帐篷内,杰西卡终于醒了过来,她翻过身,仰躺着,斜眼从帐篷透明的那头望出去,偷偷看着保罗。他背对着她站着,站姿让她想起了他父亲。她感到内心涌出满满的悲伤,赶忙把头别了过去。

不一会儿,她整理好蒸馏服,用帐篷贮水袋中的水补充了能量,接着钻出帐篷,站到外面,伸展双臂,舒展筋骨。

保罗没有转身,说道:“我很喜欢这里的宁静。”

大脑能自我调节,以适应环境,她想。她记起了贝尼·杰瑟里特的一句格言:“大脑在紧张状态下可以朝任意方向运动——正或负:关闭或开启。把它看成光谱,某个极端完全意识不到负端的存在,而对正端则是过度敏感。在紧张的压力下,大脑学习的方法在很大程度上受到训练的影响。”

“这里可以有美好的生活。”保罗说。

杰西卡试图用保罗的眼光看透整个沙漠,想要一举囊获被这个星球视为常态的所有严酷的地方,她对保罗看见的可能的未来感到惊奇。一个人可以单独站在那里,她想,不怕有人在你身后,也不怕猎杀者。

她走到保罗身边,举起双筒望远镜,调好焦距,观察对面的悬崖。是的,旱谷中长着巨人柱,还有其他多刺的植物……一片低矮的草,在阴影中呈黄绿色。

“我去收帐篷。”保罗说。

杰西卡点点头,她走到裂缝出口处,从那里她可以将沙漠尽收眼底。她将望远镜扫向左边,看见一块闪着白光的盐田,边缘有一片肮脏发黑的物体——一片白地,而白是死亡的象征。但是盐田说明了另一个问题——水。曾几何时,有水流过那发白的地方。她放下望远镜,整了整斗篷,听了听保罗的动静。

太阳越来越低,阴影爬上了那块盐田,各种色彩洒在夕阳的地平线处,流入黑暗之中,试探着沙漠。煤黑色的阴影铺天盖地,浓浓的夜色笼罩了沙漠。

星星!

她抬头望着它们,同时感到保罗在动,他来到了她身旁。沙漠的夜色越聚越浓,有一种向上聚焦的感觉,显示他们正往星辰那里升去。白日的重担慢慢退去,一阵轻风拂过她的脸庞。

“第一颗月亮马上就会升起,”保罗说,“背包收拾好了,沙槌也安好了。”

我们可能会永远迷失在这鬼地方,她想,且无人知晓。

夜风携着沙流,擦过她的脸庞,还带来了一股肉桂的气味:黑暗中的一阵香气。

“闻一闻。”保罗说。

“透过过滤器我都能闻到,”她说,“很浓。但它能买到水吗?”她指着盆地对面,“那里没有光。”

“弗雷曼人就藏在那些岩石后的地下城中。”他说。

一圈银环从右方的地平线升起:那是第一颗月亮。它升入视线内,月面是手形平面。杰西卡打量着月色下的银白色沙漠。

“我把沙槌安在裂缝的最深处了,”保罗说,“点上上面的蜡烛后,我们还有三十分钟的时间。”

“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后它将召唤……沙虫。”

“哦,那咱们快走吧。”

他从她身边离开,她听见他走回裂缝的声音。

黑夜就是一个隧洞,她想,一个通向明天的洞……如果我们有明天的话。她摇摇头,我为何如此沮丧?我受过比那更好的训练!

保罗回来了,拿着背包,领路来到下面的第一座沙丘旁。他在那里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等着他母亲跟上来。她的脚步很轻,冷冷的沙粒轻轻飘下——这是沙漠自己的密码,说明一切如常。

“我们不能发出有节奏的声音,”保罗说,想起人在沙地上走路的情形……既有预知的记忆,又有真实的记忆。

“看着我怎么走,”他说,“这是弗雷曼人在沙漠上的行走方式。”

他走到沙丘的迎风面上,沿着它的曲线,磨磨蹭蹭地移动着。

杰西卡仔细看着他走了十步,便跟了上去,学着他的样子走起来。她明白了它的意义:他们得发出沙子自然移动的声音……像风吹过一样。但是肌肉却对这种不自然的破碎模式表示抗议:走一步……拖一下……拖一下……走一步……走一步……停一下……拖一下……走一步……

时间慢慢过去,前面的岩石似乎压根就没靠近一分,后面的悬崖仍然高耸着。

“咚!咚!咚!咚!”

从悬崖后传来鼓声。

“沙槌。”保罗小声说。

敲击声持续着,他们发现,他们大步往前走时,很难避开它的节奏。

“咚……咚……咚……咚……”

月光下,和着空洞的敲击声,他们走在大盆地中,在流动的沙丘上爬上爬下:走一步……拖一下……停一下……走一下……穿过豆沙地时,一颗颗豆大的沙在他们脚下滚动:拖一步……停一下……走一步……

与此同时,他们的耳朵一直在搜寻那特别的咝咝声。

那声音传来时,开始时是如此轻微,以至于被他们拖曳脚步的声音所盖过。但它慢慢变响……越来越响……从西方传来。

“咚……咚……咚……咚……”沙槌继续响。

夜幕之下,那咝咝声越来越近,在他们身后传开。他们边走边回头,看到飞快前行的沙虫拱起的土堆。

“继续往前,”保罗小声说,“别回头。”

从他们刚刚离去的岩石阴影中爆发出一阵愤怒的碾压声,像是一连串山崩地裂的声音。

“继续往前。”保罗重复道。

他看到他们已经来到两块山壁的中间位置处——前面那块和后面那块。但这里并没有标记点。

在他们身后,夜幕下全是疯狂撕咬岩石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他们继续往前移动……肌肉的疼痛似乎了无止境。但保罗看到,前面那令人心动的悬崖变得越来越高了。

杰西卡向前移动着,但压根儿就集中不了精神。她明白,让她维持前进的动力,仅仅来自自身意志的重压。她喉咙干得发疼,但身后那可怕的声音驱走了停下来喝一口蒸馏服贮水袋中的水的欲望。

“咚……咚……”

疯狂的声音又从遥远的悬崖爆发出来,淹没了沙槌的声音。

接着是一阵沉寂!

“快。”保罗小声说道。

她点点头,虽然知道他看不到她的动作,但她需要这动作来告诉自己,有必要要求已达到极限的肌肉做出更多非自然的动作……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岩壁攀入了星空,山脚下有一片平坦的沙地。保罗踏上沙地,因疲惫而绊了一跤,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一只脚,平衡着自己的身子。

共振的隆隆声震动着四周的沙地。

保罗向旁边踉跄了两步。

“轰!轰!”

“鼓沙。”杰西卡低声说。

保罗恢复了平衡,迅速扫了眼四周的沙地,岩壁离他们大概还有两百米远。

同时他听到了身后的咝咝声,像风声,像激流声,而这里根本没有水。

“快跑!”杰西卡尖叫道,“保罗,快跑!”

他们跑了起来。

鼓声在他们脚下轰鸣,接着他们跑出了沙地,来到了砾石地上。他们的肌肉原本由于那不熟悉、毫无节奏的动作而变得异常疼痛,这阵奔跑一度让它们有所放松,这才是可以理解的动作,才是有节奏的动作。但沙子和砾石拖曳着他们的双腿,而沙虫的咝咝声慢慢逼近,就像是风暴在他们四周席卷。

杰西卡绊了一下,跪倒在地。她现在满脑子全是疲劳、狂怒的声音和恐惧。

保罗拉起她。

他们手拉手,继续向前跑。

一根细杆子从他们前面的沙地里伸出,他们从它旁边跑过,又看到了一根。

在他们跑过杆子前,杰西卡都没有留意到它们。

又一根杆子——表面风蚀,从一条岩石裂缝中伸出。

又是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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