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瑞死了(1/2)
亲爱的未来的杰瑞,距离搞砸婚礼已经有两天了。很难说把什么时候算作你的死亡时间,但前天晚上某个时候,医生用手揩拭了额头,冲着护士摇了摇头,走出手术室,于是他明白,已经彻底无计可施了。那是你成为一头怪物的第一晚。
你曾经是杰瑞,我也曾经是杰瑞,后来他死了。剩下的只是那个病入膏肓、心理扭曲的杂种。今天晚些时候,他会抓着这副身躯的脑袋撞墙。该死的古德斯特里医生,你没有治好我。
该死的曾经的杰瑞,因为你的放纵、你的放弃,让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是你的使命,你的使命就是拯救我们!战斗在哪里?过去的杰瑞从第一天开始,到第四天,再到第五天,你让自己陷入这混乱的境地。你知道你能办到的,你可以帮这个世界、这个可怜的女孩一个忙,当古德斯特里医生把消息告诉你时,你明明就可以把枪放到嘴里。但是曾经的杰瑞很清楚,你没有这样做。对于一个希望能够看到事情的来龙去脉的人而言,这是你自作自受。
人们常说,自杀是一种自私的行为,他们会说你懦弱。不过人们之所以会这样说,恰巧是因为他们不理解。刚好相反,自杀的人并不懦弱,他需要十分强大的勇气来直面生死的考问。这其实是勇敢,自私的行为反而是让生命苟延残喘。当你面对媒体的抨击、法院的宣判时,你的家人会因你而遭受拖累。有些人会说逃避责任就是自私,但事实并非如此。现在,你的死亡就像揭开一块创可贴,对你的家人而言,这是短暂的痛楚,很快就会逝去。至少,这是你欠他们的。日记、遗书、酒、枪,这是今天的日程安排,老兄。
从哪里开始呢?你知道开端的,早在那个天崩地裂的星期五你就该饮弹自尽的,或者哪怕在搞砸婚礼的时候。那段视频(现在点击量已经达到两百万了),还有刀,你和桑德拉因那把刀发生过争吵。你说服她不要去报警,你做过什么呢?也许什么都没有做,也许你是在哪儿捡的,也许你杀死了一只硕鼠,不会有人放过一只硕鼠的,不是吗?
发现刀后,你和桑德拉下午大部分时间都在看新闻。你们彼此很少说话。你刚才看了新闻,等着电话,你知道有人会打来,但不知道谁会打来。史密斯太太还活着,桑德拉找了一个借口过去看过她;也不是参加婚宴的任何人。但这个城市里还有将近四十万人。还是没有人打电话过来。看来杀死一只硕鼠是有可能的了,这个想法就像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在你脑海中不断茁壮成长。
但这个孩子在今天早上就夭折了,它是在伊娃打电话过来时夭折的。她问你们是否听说了,“听说什么?”桑德拉问。“听说贝琳达的事。”伊娃说。“贝琳达怎么了?”桑德拉问。但毫无疑问,她的脑海中有一列小火车,正轰隆隆地驶过不同的疑虑,最终停在了“我丈夫杀害了她”的那一站,她在那儿下了车。是的,贝琳达死了,有人在她家里捅死了她。伊娃在电话的那头哭了,桑德拉也哭了。你也哭了,杰瑞。你为贝琳达而哭,你为桑德拉和伊娃而哭,你为曾经的杰瑞而哭,也为自己而哭。
“太可怕了,会是谁干的呢?”电话里传来伊娃的声音,她一遍又一遍地说。桑德拉只是在不停地说她不知道,她不知道,但其实她知道了。她脸色变得无比苍白,仿佛在过去的两个月里一直被保存在冰箱里。他们说了十分钟,你坐在餐厅里,而桑德拉坐在厨房的灶台旁。她打电话时,一直背对着你,你看着时钟嘀嘀嗒嗒地走着,贝琳达人生的最后时刻已经消逝,你人生的最后时刻也已经消逝。你心里很清楚,即便前天夜里你还十分怀疑,那就是如果你伤害了别人,你会为此付出最大的代价。你注视着时钟,头脑中构建着最后一个场景:你会用枪,这样最快。
桑德拉打完电话,继续坐在厨房的灶台旁,没有转过身来面对你。她在哭,在努力地克制,可她的身体还是在轻轻地抽动。你迫切地想走到她身边,用胳膊搂抱着她,让她尽情地哭,但她绝不会让你这么做的。而且,万一她要跟你说话,你能说什么呢?一旦你碰她,她就会尖叫,还会死去,你知道的,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所以,你只是坐在桌旁,用手指摩挲着你上次用餐叉留下的痕迹。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是她在说话,可她还是背对着你。她像块布满裂痕的玻璃,轻微一碰,就会立即粉碎。
“我没有杀她。”你说,“我没有。”
“你迷恋她,事情一清二楚。”她说,很明显,她读了日记,“你居然指责我有外遇,那你算什么东西?你竟然迷恋上比你小一半的女人。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看到她眼睛都不够用了,你甚至还在她上班时去看望她!上班时间!还有……哦,我的天。”她说着旋转了一下板凳,这样她就可以面对你了,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像一块拼图放对了位置,“那天她带你回家,她顺便回了趟家,所以你知道她住在哪里!”
“桑德拉——”
“不要说话!”她用手做出一个闭嘴的手势,“没有什么好说的,杰瑞,没有。”她是对的。
她冲出房间,你没有叫住她,你也做不到。你能说什么呢?即使现在她在楼上,刚刚报了警,或者正在鼓足勇气打算报警,你又能说什么呢?
未来的杰瑞,你就像是书中虚构的角色。你已经做到了,你自己也承认。
就是这样,你还有两份遗书要写,一份给伊娃,一份给桑德拉。日记最终会被认为是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你很快就会成为一个死人了。是时候从暗格挖出枪支了。桑德拉会下楼看到你,然后一脸恐惧,但随后她会觉得是种解脱。
再见了,未来的杰瑞。如果还有另一种生活在等待着你,希望你能将它重写得更好。
车库门在他们身后关闭了,他们两人都在黑暗之中。
“去年你告诉我,你开始自言自语了。”汉斯说,“你会跟亨利·卡特对话。你现在还会这样做吗?”
一年前这还会让他不好意思,现在,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有时会,怎么了?”
“亨利思路很开阔,对不对?他构思故事,组织情节。”
“也不完全是这样。”杰瑞说,“他只是一个名字,就像我工作时戴着的作家帽子,但仍然是我来构思的。亨利并不是我另一个不同的人格。”他说,但有时他并不那么肯定。亨利直到今天都在帮助他,他有时会怀疑,亨利只是“阿尔茨船长”的另一个名字。
“那么,现在你就戴上作家帽子吧。”汉斯说,“因为这正是我们正在做的事情,我们有活儿要干了。”
“什么活儿?”
“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可能。”
“什么是不是真的有可能?”
汉斯打开车门,车内灯亮了起来。杰瑞可以看到墙上挂着各种工具,诸如园艺设备、绳子、铲子、成卷的胶带,这是亨利干活时的首选工具。
“当我向你说明我的想法时,我希望你像一个作家那样思考。你能做到吗?”汉斯问。
“我可以试试。”
“你不只是要试试。”汉斯说,“好吗?”
“好的。”
“好的。那么,现在这个故事讲述的是一个住在疗养院里的犯罪小说家,他患有老年痴呆症,他不断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行,但他根本没有犯过罪,他只是写了这些罪行而已。但是,他的确有犯罪行为。比如他开枪打死了他的妻子,他在女儿结婚后杀死了一个女孩,还有就是,他很有可能在年轻时杀害过另外一个女孩,所以他不是一个清白的人,可是,他又不应该因他没有犯下的罪行遭受额外的惩罚。今天,他在犯罪现场醒来,他不知道他是如何到达那里的,也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
“这种复述有意义吗?”杰瑞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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