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1/2)
火星已经在他们身后了,地球那个暗淡蓝点一天天变大。他们开始在穹顶度过空闲时间,看着大气层随他们日益靠近而变得更加清晰—所有人都这样,除了苏利。她会在通信舱内待很长时间。他们离家越来越近了,她将精力分配在跟踪木卫探测器和收听地球信号这两件事上,几乎不跟其他人交流。她通常在模拟太阳初升之际便早早溜出离心舱,晚上回来时,其他人往往已经待在自己的隔间里了。到目前为止,什么也没有收到。没有游离的有限新闻广播信号,也没有美国 40单曲排行榜 [43] ,但她一直都在收听。他们离得越近,天线就越有可能捕捉到信号。在发生灾难时,业余无线电操作人员总是通过无线电波首先获得消息。她心想,他们之间一定会有交谈。一定有。目前尚无理论能阐释这样的沉默,也找不出任何理由。但他们渐渐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他们已经足够接近了,能够看到月球环绕着他们的蓝色小星球。苏利终于失去了艾奥探测器的信号。这并不意外—这颗卫星离木星最近,上面的状况却并不乐观,这个探测器的寿命已经比预期的更为长久。它获得了超出预期的成就,发送回来无与伦比的数据,然而苏利还是因这沉默而感到悲伤。在宇宙中能搜到的只有这么一点信号,先是“旅行者号”,然后是艾奥探测器,与它们一个个失去联系,这使她感到更为迷失。能够依靠的东西竟那样稀少。宇宙是个荒凉的不毛之地,她感到世事无常,觉得脆弱而孤独。他们之间的薄弱联系,以及他们对安全、陪伴、情谊的幻想都在消失。根据艾奥探测器最后一次的传输信号判断,它应该是落进了火山区域,偏离了他们先前将其安置的地方,也就是二氧化硫冰层。最后的温度读数表明,它已经沉入了岩浆—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尚未设计出能够在那种环境生存下来的东西。
晚上,苏利离开通信舱,沿着走廊飘向穹顶。至少他们就快到家了。不管等待他们的是什么,能够透过厚重的玻璃看到他们的小星球,看到那银色的月球像一颗懒洋洋的弹珠一样绕着地球旋转,总归是好的。当她抵达时,泰尔和伊万诺夫正并肩望着窗外的景色。他们给她腾出地方。三个人就这么飘着,悬浮在宇宙中,望着那个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小点越来越靠近。在地表附近,有一个几乎无法辨认的亮点,出现后即刻又消失了,伊万诺夫立马指向那个亮点刚刚出现的地方。
“你们看到了吗?”伊万诺夫说道,“就在那儿—我觉得那是国际空间站,一定是的。”
还没等伊万诺夫举起手,那点光亮就在地球边缘处消失了。泰尔耸了耸肩,若有所思地捻着胡须。
“可能是吧。”泰尔说。
“可能是吧?”伊万诺夫喷出唾沫。两点愤愤不平的唾沫星子逃离他的嘴唇,悬在他面前。“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泰尔再次耸肩。“我不晓得咧,”他说,“也许是一颗卫星。或是哈勃望远镜,太空垃圾。有太多可能。”
伊万诺夫摇摇头:“不可能。那些都太大了。”
苏利看到泰尔把手搭在伊万诺夫的肩上,便准备离开穹顶。她对当裁判没什么兴趣。“你可能是对的,”泰尔不情愿地承认,“我的意思是—我们等它转回来再看,行吧?”
伊万诺夫点点头。他们继续守着夜色,遥望越来越近的地球。看到他们这样相互妥协,苏利感到惊讶,又有点高兴—在这片亘久的孤独中,这是一种全新的联结。她悄悄离开穹顶。他们都没注意到她走了。
当她回到通信舱时,哈珀正在那里等她。她觉得自己被埋伏了。她认为那里是她的私人空间,哈珀的不期而至令她恼怒,但她尽力掩藏这种感受。她离开时把遥测数据留在了主屏幕上,他指了指艾奥最后一次信号传送的数据。
“艾奥终于寿终正寝了,是吗?死于火山之手?”
苏利点点头:“是啊,昨天弃我而去了。”
“要休息一下吗?吃点东西?玩几把牌?”
“不了,”她说,“我还有事情要做,我刚刚休息过了。谢谢。”
“我知道了。我只是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你,想问问你怎么样了。”哈珀一脸真诚,神情恳切,诚挚地邀请她倾诉与发泄。他想让她跟他说话,但不知怎的,这令她感到生气。她不想表现得没礼貌或不友善,但她不知该如何回应,这问题本身就令她厌烦。她怎么样了?他们所有人怎么样了呢?他们身在不可思议的处境中,想尽一切办法度过每一时刻,并尽力保持完整的自我:盯着地球,收听地球上的信号,玩游戏时也想着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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