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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份,在国人心中或许不算是年底,可对于工矿企业而言,十二月是个辞旧迎新的关键月份。对于整顿办而言,尤其如是。
全厂上万人都等待着整顿办的经济考核责任制将怎么脱稿。不时有风声传出,有条可疑制度不得民心,全厂上下大哗,那些平时面无表情盯着仪表八个小时的倒班工人顿时每天都有了话题,以往只闻机器响的控制室每天人声鼎沸,大伙儿一起讨论所有来自整顿办的吹风。
水书记“顺应民意”,组织职代会全面介入整顿办的工作,也就是说,整顿办所有成文规章,必须经过职代会的讨论,否则,人民群众不答应。费厂长本来意图以整顿办的工作为,借整顿工作之名,废弃或替代原本属于水书记的根深蒂固的管理架构,大幅度调整全厂管理结构,以逐步建立起属于他自己的从上到下的干部班子,开创属于他费厂长的新世纪,不料水书记会以职代会的名义插手。而因此,他所有的个人意识都无法在整顿办的文件中体现,否则,只有遭到被职代会否决的命运。
职代会身后,完全是水书记高大巍峨的身影,一如厂长负责制之前。水书记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依然牢牢掌控着全厂的主动权。
费厂长的手脚完全无法施展。整顿办的人也郁闷,费尽心思写出来的东西被职代会一讨论,总是支离破碎。热情是最容易被消磨的,大伙儿早没了开始时敢教日月换新天的豪情。
宋运辉也是时刻关心着整顿办的工作,那儿,现在属于虞山卿的位置,原本应是他的。他现在倒是庆幸,如果他没下基层,在整顿办每天将如处于风暴中心的小舟,谁知道什么时候倾覆。不像现在,他可以主导自己的学习方向、工作方向,与大家又和睦团结。这南墙,算是撞对了。
只是,宋运辉对水书记这人挺反感的,一个人怎么可以以一己之私,发动内耗极大的职工运动,阻挠这么大工厂的前进步伐。他新进,他还不知未来做什么,所以他只能旁观,正因为他旁观,他才能客观地看出职代会背后水书记的影子。反而是那些职代会代表的职工,都被人有的放矢释放的风声的魔棒搅得群情激荡,即未来权力划分方案。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极大支持了职代会的权力行使。他有时候很想告诉人们,你们被利用了,可他终究没说出口,他太深知言多必失。
可正在宋运辉反感水书记的时候,车间忽然将他抽调到技术组,给他一间小办公室,指派两名技术员给他,让他带领这两个刚考取技术员的年轻人一起整理完善车间技术资料。后来听说,原来是水书记指示,这令宋运辉心中感想复杂,他只有更紧闭双唇。
两个技术员虽然年轻,却已是老资格,并不服管,主要的还是质疑宋运辉并没经过大设备故障考验的技术水平,而且都还很不服气一纸大学文凭的效用,认为宋运辉能领导这样一个三人小组,无非因为他是比较幸运的最受重视的“文革”后第一届大学生。再说了,做多做少一个样,宋运辉这种连身份都没明确的人当然不可能对他们的工资奖金造成影响,做少还留点力气可以回家打个沙发,都是等着结婚的人。
宋运辉第一天安排工作就遇到消极怠工。他已经客气,每人只安排他半天工作量,可两人一天下来都没做完。宋运辉在下班前五分钟问他们为什么没完成,两人还挺不耐烦,都说大学生做事何必太认真,这儿做事做死了也没人看见,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宋运辉很认真地跟他们说,做事虽然辛苦,可学得的知识是自己的,做事的过程虽然累,可最终完成一件事的喜悦也是自己的,即使眼前看不到钱的回报,可自己获得的喜悦和提升,不是金钱可以衡量。但宋运辉真心实意的话被两个技术员取笑了。
宋运辉很无奈,名不正则言不顺,出现这种局面在意料之中。他早已知道他不是雷东宝,不能像雷东宝一样布置任务的时候当仁不让,遇到谁敢反对,拳头过去。他只能说理,但对于不讲理的人,该怎么说理?宋运辉找到上中班的师父,师父想出面跟两个技术员说说,两个都是以前在他手下待过几天的人,会卖他面子。宋运辉想想,不妥,即使小学时候他受欺负都不去告老师,现在怎么就越活越回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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