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9)(2/2)
安托万被这番话震惊了,他张着嘴,无法冷静思考现在的局势。
这个蠢货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知道这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您赶紧滚吧!”安托万最终苍白地说了一句。
“您现在还可以选择,到底是要光明正大地迎娶艾米丽,还是要鱼死网破身败名裂,这对您和对艾米丽来说,都没什么好处。反正,您得知道,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我会告到法院去,要求提取您的基因检测样本,不管您愿不愿意,您最终都得娶我的女儿,都得承认这个孩子!”
说罢,他雄赳赳地转身离去,把门摔得震天响。
安托万一下子没了支撑,不得不紧紧抓住了门框。得赶紧想个反击的办法啊。
他大步流星地爬到楼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焦急地踱来踱去。
难道他就只能接受这一切,娶了艾米丽·穆绍特吗?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恶心。而且以后他们要住在哪里呢?艾米丽是死也不会答应跟他出国,不会远离她的父母的。
再说,如果他成为一个一两岁的孩子的父亲,那他的简历在人道主义机构那里,还有什么竞争力呢?
难道要被迫永远留在博瓦尔了吗?
这简直令人难以忍受。
安托万在脑海里把所有的事情都想了个透。穆绍特先生去报案,他走到法官的办公室……法官听了他的陈述,肯定会觉得十分可笑,他会回答说:“穆绍特先生,只有在遭到强奸的情况下,我们才能立案,您的女儿报了强奸案吗?”
不会的,安托万又安下心来:没有法官会接收这样的案件的,这是不可能的。
可是,与此同时,法官也不禁会发出疑问:如果安托万·库尔坦如此确定自己不是这个孩子的父亲,那他为什么不愿意做这个检测呢?
法官肯定会开始怀疑这个拒绝做基因检测的人……就在杀害雷米·德梅特的凶手dna被发现的当下,他拒绝了检测,况且此人还是最后见到活着的雷米的人之一……
于是,他们便会起疑心,然后重新审问安托万。
安托万心里明白,关于十二年前发生的一切,他再也无法承受新的审问了。他已经做不到了。就算他努力想撒谎,也会漏洞百出,法官一眼就能看穿他。因为一桩无足轻重的案件而被牵扯出过往的血案,这样的事也不算少见了。
也许到时,法官真的会强迫他进行基因检测……
也许最好还是让步。
现在就把检测做了,断绝了他们的念头,从此以后再也不提起这件事。
这个想法给他带来了一丝宽慰。毕竟,就算他真的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他只需要付一笔赡养费,事情就可以解决了。完全没有必要浪费人生,去娶这样一个……他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应该用什么词去形容她。
隔墙后面传来一些轻微的噪声,还有东西相互碰撞的声音,就像有人在隔音差的酒店房间里,举动格外小心翼翼。
肯定是她的母亲,又像往常一样,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开始整理起她那原本就很光洁的房间了。这样的场景,从小到大,他不知看了多少回。
听到母亲的声音,感觉到她的存在,这让安托万突然感到脊梁骨一阵发凉……如果他被证实是孩子的父亲,也就是说,如果他是始作俑者,并且还拒绝了迎娶艾米丽,穆绍特一家人肯定会把这个消息传遍整个小城,而库尔坦一家人则将被千夫所指……
到时,母亲又将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呢?
她将从此忍受名誉上的污点。在所有人眼里,她将成为一个懦夫的母亲,没有能力完成做母亲的义务和责任。她将会被冷眼相看,被人指手画脚,被人进行道德羞辱。不,倘若如此,她一定会熬不下去的,这对她来说是不能忍受的事。
在这个世上,安托万只剩下母亲,而母亲也只有他可以依靠了。
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去经受这一切。
所以,眼前只剩下一个选择,那就是接受检测,寄希望于检测结果可以证明他的无辜。
可是,这其中的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了。
尤其是,这还牵涉到另外一件事。
安托万的耳边又回响起那名记者说过的话:
“……以获取他的dna样本,并与被找到的dna样本进行匹配,而这条样本正是在1999年被害的可怜的孩子身旁找到的。”
安托万瞬间感到天旋地转,不得不坐了下来。如果他顺从地接受检测,不管结果如何,这份dna信息都将被储存起来……
他的dna信息将被储存在某个地方。
而且会存在很长很长时间。它将被储存在什么样的档案里呢?什么行政部门可以调取它呢?
没人能确定,什么时候人们会把他的基因信息,与杀害雷米·德梅特的凶手的基因信息进行比对……
也许明天,镇政府随便出台一个法案,就可以授权对数据库里的所有基因信息进行比对和匹配……
他的头顶上将永远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拒绝检测。
安托万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真是条死胡同:不管他做不做检测,结果都一样。
有些事,就算今天没发生,也会成为明天的威胁。
甚至是一辈子的威胁。
“安托万,你的火车是几点的……?”
库尔坦夫人的声音还没到,人已经到了,她探出一个脑袋问道。
然后,她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儿子陷入了多么大的慌乱。
“好吧,如果你不坐这班车,还有其他的班次可以坐……”
把门关上之后,她下了楼。
安托万在房间里踱过来又踱过去,试着集中精神思考,可是无论他怎么想,结果都显而易见: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阻止穆绍特先生去报案。
或者准备好与艾米丽分居,在焦虑中度日;甚至是在引起全国轰动的审判之后,去监狱里待十五年,从此接受一个儿童杀手的悲惨命运……也就是说,一切前功尽弃。
1999年的12月,十二岁的他犯下了罪行,然而就在安然度过了十二年之后的今天,让他的人生重新陷入悲剧的事情,也许就发生在眼前……
天渐渐黑了。
他听到母亲一言不发地躺下了,甚至没有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他在房间里一直踱到了早上。于他而言,这是极度痛苦的一夜。他终于领悟到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巨大的失败,从悲惨的童年时期起,结局就已经注定。
天亮的时候,他在心里问自己,跟艾米丽结婚,是否就是他给自己判的刑。对于年少时犯下的罪行,上天没有用长年累月的牢役作为他的刑罚,而是强迫他一辈子都只能过一种厌恶至极的生活:他讨厌这里的一切,讨厌这些庸俗不堪的人,明明是自己喜欢的职业,却只能困在这令他深恶痛绝的环境中……
这就是对他的惩罚:他只不过是在拥有人身自由的情况下服刑,而代价就是他此生的所有意义。
上午时分,安托万终于接受了自己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