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典文学 > 玫瑰的名字 > 第四天 晨祷

第四天 晨祷(1/2)

目录

其间,威廉先后诱使萨尔瓦多雷和食品总管供认他们的罪过,塞韦里诺找到了威廉被偷的那副眼镜,尼科拉送来了新眼镜,威廉拿着两副眼镜去破解韦南齐奥的手稿。

我们正要出去,马拉希亚进门了。见是我们,他显得很不高兴,并做出转身要走的样子。塞韦里诺从屋里看到他,说道:“你是找我吗?是为了……”他没说下去,望了我们一眼。马拉希亚向他做了一个被我们觉察到的暗示,像是在说:“我们待会儿再说吧……”我们要出去,他要进来,三个人都挤在门厅口。马拉希亚没话找话地说道:

“我是来找药剂师……我……我头疼。”

“想必是藏书馆空气不流通所致吧,”威廉带着一种理解的口吻关切地说道,“你们应该做一做药草烟熏治疗。”

马拉希亚嘴唇动了动,像是还想说什么,可他随即改变主意不说了,低下头。我们走出医务所,他走了进去。

“他到塞韦里诺那里去干什么呢?”我问道。

“阿德索,”我的导师不耐烦地对我说,“你得学会用自己的头脑思考。”然后他改变了话题,“现在我们得查问几个人。至少,”他目光环顾台地的时候,补充说道,“趁他们还活着。对了,今后我们得注意我们的饮食。你要从公用的盘子里取食,从别人倒过酒的大酒坛里取酒。贝伦加死了之后,我们就成了最知情的人。自然是除了凶手之外。”

“可是,您现在打算查问谁啊?”

“阿德索,你大概也注意到了,这里最蹊跷的事情都发生在夜里。有人在夜里丧命,有人在夜里潜入缮写室,有人在夜里把女人带进修道院围墙内……我们的修道院白天是一番景象,夜里又是另一番景象,而不幸的是,夜里的景象比白天更加蹊跷。因此,对在夜间转悠的任何人我们都感兴趣,比如说,包括昨晚你发现的跟那个姑娘在一起的男子。即使姑娘与毒药毫无关系。但愿如此。不管怎样,我对昨晚的那个人有一些想法,他对这个神圣之地的夜间活动应该知道得更多。哦,一说到魔鬼,他就来了,瞧,他正从那边走过来呢。”

他指给我看的是萨尔瓦多雷,他也看见了我们。我注意到他举步微显踌躇,像是想避开我们而停下脚步打算往回走。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举动。他显然意识到已无法回避我们,便继续朝前走过来。他满脸堆笑,并向我们虚情假意地说了一声“benedicite” [1] 。我的导师甚至没等他说完,就突然用生硬的语气与他说话。

“明天宗教裁判所的人就要到这里了,你知道吗?”威廉问他。

萨尔瓦多雷听了并没显出高兴。他细声细气地问道:“这跟我有关系吗?”

“你最好还是跟我说实话,我是你的朋友,是方济各会的修士,你曾经也是,这比明天你向那些人招供要好些,你是知道他们的厉害的。”

萨尔瓦多雷猝不及防受到这样的袭击,索性不作任何抵抗。他以驯服的神情望了威廉一眼,像是让他明白自己准备问什么就招什么。

“昨天夜里厨房里有个女人,跟她在一起的是谁?”

“啊,一个像兜售货物一样出卖自己肉体的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有教养的荡妇。”萨尔瓦多雷像念经文似的说道。

“我不想知道她是不是正派,我要知道昨晚谁跟她在一起?”

“上帝啊,那些女人多么刁钻精明呀!她们白天黑夜都在琢磨怎么诱惑男人……”

威廉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胸襟:“是谁跟她在一起?是你还是食品总管?”

萨尔瓦多雷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他开始讲述一桩怪事。从他的讲述中我们好不容易获悉,他为了讨好食品总管,经常从村子里替他物色姑娘,夜里带她们进入修道院围墙内。究竟通过哪些途径,他不想告诉我们。不过,他赌咒发誓说,他这样做完全是出于好心,同时还流露出他那滑稽可笑的遗憾之意,说他不能通过这种办法也满足自己的欲望。他无法让姑娘先满足了总管之后,也给他自己些许满足。他猥亵地微笑着,油腔滑调地说着,不时还挤眉弄眼,像是在跟惯于勾引女人、贪图肉欲的那种男人说话。他还窥视我,我蔑视他的心理不能坦然表露,因为我感到一个共同的秘密把自己和他连接在一起了,自己像是他的一个同谋或同案犯。

这时,威廉决定孤注一掷。他突然问道:“你认识雷米乔是在追随多里奇诺之前还是之后?”萨尔瓦多雷顿时跪倒在威廉脚下,流着泪恳求威廉别毁了他,要把他从宗教裁判所手里解救出来。威廉庄重地发誓,绝不会把他吐露的实情向任何人透露,于是萨尔瓦多雷就毫不犹豫地把他跟食品总管的事情和盘托出。他们是在“秃壁”山上认识的,两人都是多里奇诺一伙的。之后,他跟食品总管逃了出来,进了卡萨莱的修道院,并一起加入了克吕尼修会。他结结巴巴地恳求宽恕,显然,他那里已无油水可榨。威廉觉得有必要对雷米乔发起一次突然进攻,他撇下萨尔瓦多雷,任他跑进教堂躲起来。

我们找到食品总管时,他正在修道院对面的谷仓前面,跟几个山谷里来的农民砍价。他不安地看了看我们,并极力装出忙得无暇顾及我们的样子,然而威廉执意要跟他谈话。此前,我们跟雷米乔很少接触,彼此一直是客客气气的。这天早晨,威廉依然很客气,像对他教会里的修士兄弟那样去询问他。这亲切的态度使总管颇为尴尬,起初他回答得很谨慎。

“我可以想象,你由于职务上的需要,夜里在人们入睡后,必须在修道院各处巡查。”威廉说道。

“这要看情况,有时候有些小事要尽快处理,我就不得不牺牲几小时的睡眠。”

“这种时候,你没有发现过任何情况吗?要是迹象表明有人未经你批准,擅自在厨房和藏书馆之间走动呢?”

“那我一定会禀报给院长的。”

“那当然,”威廉随声附和道,接着突然改变了话题,“山谷里的那个村子并不富裕,是不是?”

“也是也不是,”雷米乔回答说,“那里住着一些受俸牧师,他们得依附于修道院。丰收的年景,他们与修道院共享成果。比如,过圣约翰节时,他们收到了十二蒲式耳的麦芽,一匹马,七头公牛,一头种牛,四只小母牛,五头小牛犊,二十只绵羊,十五头猪,五十只小鸡和十七个蜂箱。另外还有二十板熏猪肉,二十七罐猪油,半桶蜂蜜,三箱肥皂和一张渔网……”

“我明白,我明白,”威廉打断了他的话,“不过,你得承认这还是没能向我说明村子的境况,村民中哪些是修道院的受俸牧师,而普通村民有多少田地可以自己耕种……”

“噢,你问的是这个,”雷米乔说道,“村里一户普通人家拥有五十方土地。”

“一方是多大?”

“自然是四平方特拉布基。”

“四个平方特拉布基?那是多大?”

“一平方特拉布基相当于三十六平方英尺。或者你可以这么算,八百特拉布基排列起来的长度相当于皮埃蒙特的一里。一户人家——朝北边的土地——种植的橄榄至少可以榨取半袋橄榄油。”

“半袋?”

“是的,一袋等于五个艾米纳,而一个艾米纳相当于八大杯。”

“我明白了,”我的导师失望地说道,“各个地方有自己的计量单位。比如说,你们是用波卡莱量葡萄酒的吧?”

“或者用鲁比亚。六个鲁比亚相当于一个布伦塔,八个布伦塔相当于一个波塔利。或者你可以这么算,一个鲁比亚相当于两个波卡莱或六个品脱。”

“我想我是搞清楚了。”威廉忍气吞声地说道。

“你还想知道别的什么吗?”雷米乔问道,我觉得他话里带有一种挑衅的口吻。

“是的!我刚才问你山谷里的人生活怎么样,是因为今天我在藏书馆里思考了罗曼斯的翁贝托 [2] 关于女人的布道,特别是在《致乡村的贫穷妇女们》那一章里。在那一章,他说,由于贫困,她们比其他女人更容易受到诱惑而犯淫乱罪。他又明智地说:‘跟俗人偷情,犯的是道德之罪;跟担任圣职的教士偷情,道义上罪不可恕;而跟选择了幽闭的修士偷情,就是罪大恶极该自绝于人世了。’即使在修道院这种圣洁之地,午夜魔鬼的诱惑也从未中断过,这你比我更清楚。我想,愿上帝宽恕我这样想,你在跟村里人接触时,是否听说过有些僧侣引诱姑娘私通呢?”

尽管我导师说话的口吻显得毫不在意,可我的读者一定想象得出,那些话是怎样令可怜的食品总管惶恐不安。我不想说他是否脸色顿时变白,但我可以说我料想他会吓得脸色发白,果然我见到他面无血色。

“你问的这事,要是我知道,我会禀报给院长的。”他谦恭地回答道,“无论怎么样,此事对你的调查如有帮助,我一旦获知,不会瞒着不对你说的。你倒是让我想起来了,关于你的第一个问题……可怜的阿德尔摩丧命的那天夜里,我在院子里转悠……你知道,那是关于母鸡的事情……有传言说我曾经碰上某个铁匠在夜间去鸡舍偷鸡……对了,那天晚上,我看见——从远处看到的,我不能保证——贝伦加沿着唱诗堂回寝室去,他好像是从楼堡里出来……我对此不感到惊奇,因为僧侣们早已对贝伦加有所议论了,这你也许已经知道……”

“没有听说,你跟我说吧。”

“好,怎么说呢?贝伦加被怀疑是爱恋……是一个僧侣不该有的那种恋情……”

“你是不是想提示我,他跟村里的姑娘们有像我刚才问你的那种关系?”

食品总管窘困地咳嗽了一下,并露出一丝猥亵的笑:“噢,不是……是更加不成体统的恋情……”

“那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个僧侣与村姑享受肉欲的激情是得体的喽?”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书页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