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 午时经(1/2)
其间,阿德索去采松露,见到方济各会的人到达,他们跟威廉和乌贝尔蒂诺进行长时间的交谈,获知有关约翰二十二世的许多令人伤心的事情。
经过这样一番议论之后,我的导师决定不再采取任何行动。前面我已说过,有时候他处于无所作为的状态,好像不断运行的星球骤停,他也就随之不再运转。那天早晨就是这样,他躺在草褥上,茫然地瞪着眼睛,双手交叉在胸前,微微动着嘴唇,像是在祈祷,不过时断时续,并不虔诚。
我想他是在思考问题,决定不去打扰他。我回到庭院里时,阳光已变得微弱了。早晨的天气原是那么晴朗美好(上午快结束了),现在却阴湿多雾。一朵朵乌云由北而来,聚积在山顶,给它罩上了一层薄薄的雾霭。雾气也许是从地面升起的烟雾,可是处在那个高度,雾气是来自谷底,还是从天而降,很难辨别清楚。远处的建筑物已是雾里看花,朦朦胧胧。
我见到塞韦里诺正在高兴地召集猪倌,令他们带好饲养的几头猪。他告诉我说,他们要沿着山脚,到山谷里寻找松露。我当时还并不知道,那种长在树林灌木丛里的美味块菌,是这个半岛的特产,而本笃会教区领地则更是盛产这种菌菇。生长在诺尔恰 [1] 一带的多呈黑色,而生长在修道院那一带的则多呈白色,且香味更浓。塞韦里诺向我讲解了那种菌菇的颜色、形状和独有的美味,说可以用多种方法烹调。他说,这种块菌十分难找,因为它藏在地下,比别的菌类更隐蔽,唯一能凭嗅觉找到并挖出它的动物就是猪。但是,猪一找到松露,就会毫不客气地吃掉,必须有人紧随其后将它赶开,取出松露来。后来我听说,许多领主都屈尊尾随猪后亲自参与寻找松露,而猪权充最高贵的“猎犬”,后面跟着的是拿着锄头的仆人。如今我还记得,很多年后,我家乡的一位领主因为知道我颇为了解意大利,就说,他在意大利见到不少领主赶着猪去吃草,问我这是为什么。而当我笑着告诉他,这些领主是想从地下寻找松露(tartufo)食用时,那位领主听成了“der teufel”,也就是“魔鬼”的意思,就虔诚地在胸前画十字,惊诧地望着我。等我解释后,我们两人都笑了。人类的语言真是颇具魔力,谐音的字词,含义却截然不同。
塞韦里诺所做的那些准备,使我感到很好奇,于是我决定跟随他去。我知道,他出去是想通过此举忘却压在人们心头的那些伤心事件,而我也想借帮助他来平复心境的活动,转移我的注意力,忘却我乱如麻的心事,即便不能完全忘记。如今我也不掩饰,因为我决心忠实地写出事实真相。其实,在我内心深处隐藏着一个诱人的梦想:下到山谷里也许我能见到那无须说出其名的人。可我又近乎大喊地自语说,因为那天人们等待两个使团的到来,兴许我会见到其中一个。
我们沿盘旋的山路下来,天色渐亮;并不是太阳出现了,天空仍乌云密布,但是眼前的景物却辨别得很清楚,云雾就在我们头顶之上。然而,等我们下来一大段路,再回头远望山顶,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半山腰以上的景物,山峰、台地、楼堡,全都消失在云雾之中。
抵达山谷的那天早晨,我们身居群山之中,在曲折的山路上,不时还能瞥见大约十英里以外的大海。我们的旅途充满了意外的惊喜,在风景绮丽的海湾上的悬崖峭壁处,我们会突然找到一片山间的台地,隔不多久,又会进入深邃的峡谷。山峰此起彼伏高入云霄,重重叠叠挡住了人们的视线,别说看不见远处的海岸线,就连阳光也是勉强能照到谷底。在意大利的其他任何地方,我都从未见到过高山、大海、绵延的海岸如此错落有致,且在峡谷呼啸的风声中,时而嗅到大海的气息,时而又感受到高山凛冽的寒气。
清晨,万物却显得灰暗苍白,乳白色的雾气笼罩大地,就是从直通海岸的峡谷向远处大海望去,也看不见水天相接的水平线。啊,我耐心的读者,我不能沉浸在这些与我们揪心的事件无关的回忆之中,不能再赘述怎样寻找“魔鬼”,还是回到方济各会使团到来的事情吧。我是第一个见到他们的,于是我马上跑回修道院禀报了威廉。
我的导师等新到的客人走进修道院,并按照礼仪受到院长的接见后,才前去迎见他们,当然免不了一番热烈的拥抱和亲切的问候。
进餐的时辰已过,但事先已为客人们摆上了一桌饭菜。院长周到地让他们随意用餐,只留下威廉跟他们在一起,免去了教规的礼数,自由进食的同时可以交换他们对这次会晤的印象:因为毕竟,愿上帝宽恕我作如此不恰当的比喻,那如同在一场战争期间举行的会晤,要赶在敌方的客人,就是阿维尼翁方面派来的使团来到之前尽快商讨对策。
无须说,新来的客人马上跟乌贝尔蒂诺会了面,大家怀着崇敬的心情惊诧而又高兴地向他问候,不仅惊叹他长时间销声匿迹又突然出现,而且敬佩他勇敢的斗争精神。几十年来,他们浴血奋战在同一个战场上。
至于使团成员,我将会在谈论第二天的会议时说到。我跟他们接触很少,现在我只能顾及眼下威廉、乌贝尔蒂诺和切塞纳的米凯莱的三人商讨会。
米凯莱应该算是一个相当怪的人:他对方济各会抱有满腔热情(在他陶醉于神秘的激情中时,他的某些手势和语气跟乌贝尔蒂诺颇为相似);他具有罗马涅地区的人那种极有人情味的愉悦快乐的本性,善于抓住在丰盛的饭桌上就餐的机会,愉快地跟朋友们相处;他处事洞察入微而又善于躲躲闪闪,谈论到权势之间的问题,他会突然变得像一只狐狸那样狡猾机智,又会像一只鼹鼠那样奸诈阴险;他时而畅怀大笑,充满活力,而他沉默的时候也颇具雄辩力;当谈话的对方提出他不愿回答的问题时,他便装作心不在焉的样子,避开对方的视线,加以掩饰,拒绝回答。
关于他这个人,我在前面的章节已经谈到过一些,都是听别人说的,也许就是我提到过的那些人说的。不过当时我对他矛盾的态度,以及他骤然改变的政治主张有了更好的了解,那几年他的态度和变化令他的朋友和追随者们颇感惊诧。他是方济各会的总头领,最初他是圣方济各的继承人,实际上是方济各教义诠释者的继承人:他要与波拿文都拉那样的前辈较量,要在圣洁的地位和智慧方面胜过一筹;他要确保严守教规,同时又要保护强大而又范围广泛的教会财产;他要监视教廷和城市行政长官们,因为他们是教会财富的来源,繁盛的保障,尽管是通过布施、馈赠礼物和赠送遗产的形式;而同时他也要注意坚持悔罪的原则,免得过激的属灵派人士游离于教会之外,以致把那个以他为首的非凡的教会消融成为异教帮派的群体。他要取悦于教皇、帝国、守贫的修士,以及肯定在天上监督他的圣方济各、在地上监视他的基督子民。当约翰将所有的属灵派人士划为异教徒的时候,米凯莱曾毫不犹豫地把普罗旺斯属灵派中五位最倔强的修士拱手交给了教廷,任凭教皇判处他们火刑。但是,当他察觉到修士会的很多人同情信奉《福音书》主张的守贫的信徒时(乌贝尔蒂诺大概也不例外),他就在四年之后采取行动,让佩鲁贾方济各大会为被判了火刑的人上诉。他这样做,自然是他领导教会的需求。他想把可能被指控为异教的教义和方式,纳入他现在奉行的教义之中,以得到教皇的认可。然而,他的期待落空了,教皇并不认同,于是他只好屈尊接受皇帝和帝国的神学家们的支持。就在我见到他那天的两年前,他还在里昂的全体修士大会上命令他的修士们在谈论教廷人士时,要谦逊有礼(这离教皇痛斥方济各会时说“他们的狂吠、他们的错误、他们的疯狂”之后才几个月)。可现在他却笑容可掬地跟与教皇格格不入的人士同桌共餐。
何况,我已经说过了,约翰本想让他去阿维尼翁,他想去,但又不想去。次日的会晤本来应该决定此次旅行的形式和保证措施,既不能把此举看作是一种屈服,也不能看作是一种挑战。我不相信米凯莱见过约翰本人,至少在约翰当上教皇之后没有见过。不管怎样,米凯莱很长时间没有见到约翰了,现在他的朋友们竞相发言,把这位买卖圣职的教皇描绘得十分阴暗。
“有一样你必须学会,”威廉对他说,“千万别相信他的承诺,他总是表面上承诺,实际上却不履行。”
“人人皆知,”乌贝尔蒂诺说道,“在选举他的那些年代里……”
“我不想把那称作选举,那是强加于人!”同桌进餐的一位修士插话说,后来我听人叫他乌戈,来自纽卡斯尔。他说话的口音很像我的导师。“本来克雷芒五世就死得不明不白的。国王从未宽恕过约翰,因为约翰在他前任卜尼法斯八世死后才答应起诉前任,又矢口否认自己背弃了卜尼法斯八世。教皇克雷芒五世在卡庞特拉是怎么死的,没有人知道。事实上,红衣主教们汇集在卡庞特拉参加选举教皇的秘密会议,可是教皇没有选出来,因为(那也是正确的)争论转移到是否把教廷从阿维尼翁迁至罗马的问题上。我不知道在那些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人们告诉我说那是一场屠杀,红衣主教们受到已故教皇侄子的威胁。他们的仆人被杀害,宫殿被焚烧。红衣主教们求助于国王,国王说他从来不同意教皇放弃罗马,希望他们耐心地做出正确的选择……后来美男子腓力 [2] 死了,他是怎么死的,只有上帝知道……”
“兴许魔鬼知道。”乌贝尔蒂诺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众人都效仿他。
“兴许魔鬼知道。”乌戈带着一丝冷笑认同说,“总之,另一位国王继位了,在位十八个月就死了。他的继承者刚生下来几天也死了,替他摄政的兄长登上了王位……”
“正是这位腓力五世,他还在普瓦捷当公爵的时候,就曾把从卡庞特拉出逃的红衣主教们都集中在一起。”米凯莱说道。
“的确如此,”乌戈继续说道,“当时的腓力公爵把红衣主教们交给在圣多明我修道院举行的里昂选举教皇的秘密会议,承诺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不会把他们当俘虏对待。但是,那些红衣主教被他掌控之后,他不仅拘禁了他们(这是惯用的手法),还逐日减少食物的供应,直到他们作出决定。他向每个人作出承诺,谁想要登上教皇的宝座他都支持。而当他登上了国王的宝座之后,那些被囚禁了两年的红衣主教们都已身心疲惫,饥饿难忍,生怕要在那里待一辈子,就接受了他提出的一切条件,让那个已年过七旬的矮子登上圣彼得的宝座……”
“确实是个矮子,”乌贝尔蒂诺笑道,“一副痨病鬼的样子,但他比人们想象的要粗壮和狡黠!”
“一个鞋匠的儿子。”使团的一个成员嘟囔说。
“基督是木匠的儿子!”乌贝尔蒂诺训斥他道,“这不是主要的。他是个有学问的人,在蒙彼利埃学过法律,在巴黎学过医,他善交朋友,他在适当的时机,用最得体的方式,赢得主教的席位,继而获得红衣主教的头衔。在为那不勒斯的智者罗伯特 [3] 担任顾问时,他的敏锐令许多人瞠目结舌。他在阿维尼翁任主教时,向美男子腓力提出的摧毁圣殿骑士团的建议都是正确的(我说的正确,是指他那惨淡的业绩)。选举之后,他躲过了红衣主教们对他的谋杀……不过,我不是想说这个,我是说他惯于背弃誓言,也并不因发假誓而受到谴责。为了当选教皇,他答应过红衣主教奥尔西尼把教廷迁回罗马,等他当选之后,又在行祭礼时向奥尔西尼发誓说,如果他不兑现诺言,就决不再骑马或骑骡子了。而后来那只老狐狸都干了些什么,是众人皆知的。他在里昂加冕之后(这违反国王的意愿,国王想让他在阿维尼翁行加冕礼),就乘船从里昂抵达阿维尼翁!”
修士们都笑了。教皇是个发假誓的人,不过,不能否认他有歪才。
“他是个没有廉耻的人,”威廉说道,“他并不极力掩饰他的心术不正,乌戈没有说吗?乌贝尔蒂诺,你不是也跟我讲过他抵达阿维尼翁那天对奥尔西尼说的话吗?”
“当然,”乌贝尔蒂诺说道,“他对奥尔西尼说,法国的天空那么晴朗,为什么他非得踏上罗马这样一个满目疮痍的城市的土地呢?他还说,教皇就像当年的彼得一样,拥有组织和解散的权力。他现在就行使这权力,决定留在他原来的所在地,他在那里很好。而当奥尔西尼设法提醒他有义务生活在梵蒂冈山头上时,他硬是要奥尔西尼服从,从而终止了讨论。但是有关誓言的故事并没有完结。从船上下来后,依照惯例,他应该骑上一匹白马,由骑黑马的红衣主教跟随,但他不这样,而是徒步走到主教的府邸。他后来是否真的再也没骑过马,就不得而知了。米凯莱,你能指望这样的人信守对你的承诺吗?”
米凯莱久久沉默不语,后来他说:“我可以理解教皇想留在阿维尼翁的意愿,对此,我不争辩。但是对我们守贫的愿望,以及对基督做出的楷模的解释不能提出异议。”
“米凯莱,你别太天真了,”威廉发表意见,“与你我的意愿相比,他的意图显得多么险恶啊。你应该认识到,几个世纪以来,在登上教皇宝座的人之中,他是最贪婪的。我们的乌贝尔蒂诺一度谴责过的巴比伦大淫妇,像贵国那位但丁曾经抨击过的那些贪腐的教皇们,与约翰二十二世比起来,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驯服的羔羊而已。他是个窃贼,一个放高利贷的犹太人,在阿维尼翁进行的交易比在佛罗伦萨的要多得多!我知道约翰跟克雷芒的侄子贝特朗·德·高特的卑鄙交易,他就是在卡庞特拉施行大屠杀的主谋(在那场大屠杀中,红衣主教们身上的珠宝都被他们掠走了):贝特朗还偷窃他叔父的财宝,那可不是小数目,这都没有逃过约翰的眼睛(在《致尊敬的》中,约翰精确地列出清单,有钱币、金银器皿、书籍、地毯、宝石、装饰品……)。不过他对贝特朗在卡庞特拉大屠杀中所掠夺的一百五十万金币却佯装不知,他只是追问贝特朗,让他承认从他叔父那里要来另外三万金币,是一种‘慈善之举’,是用于宗教改革的。最后决定一半金币留给贝特朗用来实行宗教改革,另一半交给教廷。然而,贝特朗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改革,而教皇也没有见到一个金币……”
“那么说,约翰也并不怎么精明能干。”米凯莱强调说。
“那是他在金钱上唯一失算的一次,”乌贝尔蒂诺说道,“你应该知道你要跟什么样的商人打交道。在其他任何情况下,他在搜刮钱财方面显露出一种魔鬼般的才能。他像是点石成金的国王弥达斯,让金子都流入阿维尼翁的金库里去了。每次我进入他那些套房里,都会遇到银行家、兑钱商,桌上堆满了金子,教士们数着金币把它们摞起来……你将会看到,他让人给自己盖了多么富丽堂皇的宫殿,他拥有的那些财宝过去是只进贡给拜占庭的皇帝和鞑靼人的大可汗的。现在你应该明白,为什么他所有那些敕书都是反对守贫的了。但是,你知道吗?他唆使仇恨我们教会的多明我会雕刻的基督像,都是头戴王冠,身披紫色和金色的长袍,穿着华丽的鞋袜;在阿维尼翁展现的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只有一只手被钉住,另一只手则摸着挂在腰带上的钱包,以表明基督是允许把金钱用于宗教的……”
“啊,无耻之极!”米凯莱大声说道,“这可纯粹是亵渎!”
“更有甚者,他还在教皇的皇冠上,”威廉继续说道,“追加了第三重冠,乌贝尔蒂诺,是不是这样?”
“的确。在千禧年之初,希尔德布兰德 [4] 获取了第一重冠,上面写着‘借上帝之手统治王国的皇冠’,臭名昭著的卜尼法斯,给自己追加了第二重冠,上面写着‘借彼得之手统治帝国的皇冠’;而约翰则使这个象征体现得更完全:三重冠,精神权力、世俗权力和教会的权力。这如同波斯王的象征,异教的象征……”
有一位修士一直默不作声,只顾狼吞虎咽地吃着院长差人端上桌的美味佳肴。他对各种议论充耳不闻,在别人提到教廷的时候,不时发出冷笑声,或者对同桌就餐者愤怒的感言轻哼一声表示赞同。其余的时候就只是专注于抹干净他下巴上沾着的酱汁和从他没了牙又贪吃的嘴里掉落下来的肉末。仅有几次他对邻座的一个人说了话,那也只是赞美某盘菜肴美味可口。后来我得知他是吉罗拉莫先生,就是几天前乌贝尔蒂诺以为已经死了的那位卡法的主教(应该说,两年前已经有他的死讯,这个消息在整个基督教世界又误传了很长时间,因为我后来还听到这个消息;而事实上,那次我们会面之后没有几个月,他真的死了。至今我都认为是因为第二天的会议让他太气愤,令他猝然发病而撒手人寰的。他身体那么虚弱,而脾气却那么暴躁)。
这时,他加入了谈话,嘴里还塞满了食物。他说:“后来,你们知道吗?这个可恶的家伙还起草了一部有关悔罪的神圣的赋税的律法,利用别人违反宗教戒律榨取钱财。如果一个教士跟一个修女、一个亲戚或者任何一个女子(因为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犯下了肉欲之罪,只要交六十七个金币和十二个便士就可以获得赦免。如果犯下了野蛮的兽行,就得交两百多金币,但如果只是殴打小男孩或者是动物,而不是女性,那么罚金将会减少一百。如果一个委身过许多男子的修女,在修道院里面或外面于不同的时间多次跟男人发生过关系,此后她想当女院长的话,就得交一百三十一个金币和十五个便士……”
“行了,吉罗拉莫先生,”乌贝尔蒂诺抗议道,“您知道我是多么不喜欢教皇,可是在这一点上我得为他辩护!这是在阿维尼翁散布的谣言,我可从来没有见到过这部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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