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 午时经(1/2)
其间,发现塞韦里诺被人杀害,而且他找到的书不见了。
我们忧心忡忡地快步穿过修道院的空地,弓箭手头领把我们带往医务所。到了那里后,透过灰蒙蒙的浓雾可以瞥见拥挤晃动的人影,那是闻讯赶来的僧侣和仆人们,弓箭手们站在医务所大门口阻止闲人出入。
“那些武装人员是我派的,要搜捕一个人,他能为我们揭示许多秘密。”贝尔纳说道。
“是药剂师兄弟?”院长惊愕地问道。
“不是,您马上就会看到的。”贝尔纳一面说,一面带路往医务所里走。
我们进到塞韦里诺的实验室,映入眼帘的是一番惨痛景象。不幸的药剂师横躺在血泊之中,脑袋开了花。周围的书架像被风暴席卷过似的:细颈瓶、药瓶、书籍和文献资料散落一地,一片狼藉。尸体一旁是一架浑天仪,至少是人头的两倍大;上面有一个制作精细的金十字架,竖在一个装饰精致的三足圆锥鼎上。以往我曾多次在医务所入口左边的桌子上见到它。
在屋子的另一头,两位弓箭手紧紧抓住食品总管,他在拼命挣扎,叫喊说自己是无辜的;他见院长进来了,就加大嗓门申辩。“院长大人,”他喊道,“现场的表面现象害了我!我进来时塞韦里诺已经死了,他们见到我的时候,我正被这一死人的场面吓呆了!”
弓箭手头领走近贝尔纳,得到允许后就当着众人作了一番报告。弓箭手此前接到命令,要寻找食品总管并逮捕他。他们在修道院里找了他两个小时。我想,那应该是贝尔纳在进入参事厅之前就安排的。作为外国人,那些士兵人生地不熟,大概找错了地方,没有发现挤在过厅里、尚不知自己命运的食品总管;另一方面,大雾使弓箭手的搜捕行动变得更加艰巨。不管怎样,从弓箭手头领的话中,可以推测到,在我离开雷米乔之后,他是朝厨房走去,有人见到了他,并且禀报给了弓箭手。当弓箭手赶到楼堡时,雷米乔又刚刚离开,当时盲人豪尔赫在厨房里,他肯定地说自己刚才跟雷米乔说过话,于是弓箭手们就去菜园子的方向搜索。在那里,阿利纳多老人像个幽灵似的从迷雾中浮现出来,他们发现他迷失了方向。正是阿利纳多说,他刚才见食品总管进医务所去了。弓箭手们赶到医务所,见到大门敞着。他们进去后,发现塞韦里诺已经咽了气,而食品总管却在书架子上疯狂地翻寻,把所有的东西都扔到地上,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究竟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弓箭手头领下结论说。雷米乔进去了,扑倒药剂师,杀死了他,然后就寻找他要的东西,那也是他杀人的动机。
一名弓箭手从地上捡起浑天仪,并把它递给了贝尔纳。这件精美的仪器是由黄铜圈和白银圈制成的,并由更为坚固的一排青铜环牢牢地箍住,固定在一个三脚支架上;凶手就是用力抡起它砸在受害者的脑壳上,猛烈的击打使仪器上的许多最细小的圈圈或碎裂或朝一边歪斜。浑天仪那歪斜的一边可能就是击中塞韦里诺头部的地方,上面留有血迹,甚至还有几簇头发和瘆人的脑浆黏液。
威廉朝塞韦里诺俯下身去,想确认他是否死了。那可怜人的眼睛被头上流淌下来的鲜血蒙住了。他两眼发直,我琢磨是不是可以从死者呆滞的瞳孔里看到凶手的嘴脸,就像一些案子里有过的那样,人们说这是受害者最后的感知能力产生的痕迹。我见威廉在查看死者的手,看手指是否有黑色的斑点,尽管死因显然与以前发生的案例不一样:塞韦里诺戴着他往常那样的皮手套,我先前见他戴着这样的手套摆弄有毒的药草、蜥蜴和一些不知名的昆虫。
这时,贝尔纳转身对食品总管说道:“瓦拉吉内的雷米乔,这是你的名字,是不是?我派手下的人搜寻你,是因为对你有别的指控,也是为了证实别的嫌疑。现在看来我做对了,虽然很遗憾,我行动得太晚了。”“院长大人,”他对院长说道,“我似乎应对这最后的凶杀案负责,因为听了昨天夜里另一个被抓的倒霉鬼的揭发后,今天早晨,我就想,必须把这个人绳之以法。但是您也看见了,整个上午我都在忙别的事务,我手下的人也尽了责……”
他大声地说着这些,以便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听得见(而屋里这时已经拥挤不堪,哪个角落里都挤满了人,他们望着地上散乱的物品,指着尸体,低声地议论着凶案)。这时,我在人群中瞥见了马拉希亚,他脸色阴沉地看着这场面。食品总管在快要被拉出去时也看见了他。他挣脱了弓箭手的羁缚,扑到马拉希亚修士身上,一把拽住他的僧袍,凑近他的脸,急促而又绝望地说了几句话,直到弓箭手又抓住他为止。不过,当他被粗暴地带走时,他又转过身来冲着马拉希亚大声说道:“你发誓,我也发誓!”
马拉希亚没有当即回答,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词句。在食品总管就要被拖过门槛时,他说:“我将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威廉和我对望了一眼,不明白这一幕意味着什么。贝尔纳也注意到了,但并没有对此感到困惑不解,反而对马拉希亚微微一笑,像是对他说的话表示赞同,并跟他确认了一桩阴险的交易。然后他宣布,餐后马上在参事厅集会,首次开庭公开这项调查。他命令把食品总管带到冶炼作坊,不准他跟萨尔瓦多雷交谈。
这时,我们听到本诺在身后叫我们:“我是紧跟在你们之后进去的,”他悄声说道,“那时屋里有一半还空着,马拉希亚没在屋里。”
“他可能是后来进去的。”威廉说道。
“不是,”本诺肯定地说,“我一直在门口附近,谁进去我都看得见。我告诉你们,马拉希亚已经在里面了……在那之前。”
“在什么之前?”
“在食品总管进去之前。我不能发誓,但是我相信,我们这里挤满了人的时候,他就从那块幔帐后出去了。”他指着一幅大幔帐,平时塞韦里诺用它来遮挡小床,让刚上过药的人躺在床上休息。
“你是想暗示,是他杀害了塞韦里诺,而食品总管进来时,他就躲在幔帐后面?”威廉问道。
“或者说他从幔帐后面看到了这里发生的那一幕。否则为什么食品总管恳求马拉希亚别伤害他,并答应自己也不会伤害他呢?”
“有可能,”威廉说道,“无论怎么样,这里原有一本书,而它应该还在,因为无论是马拉希亚还是食品总管都是空手出来的。”威廉从我的报告中了解到本诺知道这件事:在当时那种时刻,威廉需要有人帮助。威廉走近正在伤心地看着塞韦里诺尸体的院长,并请求他让众人都出去,因为他要仔细察看现场。院长答应了,他自己也出去了,不过他以一种疑惑的目光扫了威廉一眼,仿佛在责备他总是姗姗来迟。马拉希亚以种种似是而非的理由为借口企图留下来,威廉则向他指明这里不是藏书馆,在这里他不能肆意妄为。威廉很有礼貌,但态度强硬,当初马拉希亚曾经不许他在缮写室查看韦南齐奥的书桌,这回算是报了仇。
只剩下我们三个人的时候,威廉清理了一张桌子上的药瓶碎片和纸页,让我把塞韦里诺收藏的书一本本递给他。比起迷宫里收藏的大量书册来,他收藏的书并不多,不过大大小小也有好几十本。原先都整齐地排列在书架上,现在却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跟其他东西混杂在一起,是被食品总管匆忙之中搞乱了,有些甚至撕坏了。好像他找的不是一本书,而是夹在某本书里的什么东西。有些书被粗暴地撕得装订都脱落,散了页。要把散落的书页收集起来,很快地查看它们的分类,并重新把它们摞在桌上,是很费事的。还得抓紧时间,因为院长给我们的时间有限,僧侣们随后得进来处理血肉模糊的尸体,整理遗容,抬出去安葬。我们只得找遍桌下、书架和书柜后面各个角落,察看第一次检查是否漏掉了什么。威廉不想让本诺帮我,只允许他站在门口守候。尽管有院长的命令,但很多人都急着想挤进来,有被消息吓坏了的仆人,有为他们的修士兄弟之死痛哭流涕的僧侣,还有带着洁白的布幅和水盆来清洗和包裹尸体的见习僧们……
动作要快。我抓到书就递给威廉,他一本本地查看,然后放在桌上。后来我们意识到这样干太费时间,索性就一起干。我捡起书,把散页的书本整理好,看完书名,就把书放好。而不少书是散页的。
“《药用植物志》,真该死,不是这本,”威廉边说边把书扔到桌上。
“《药草宝库》,”我说道。威廉说:“别看了,我们找一本希腊文的书!”
“是这本?”我给他看一本封面上写着奇怪字母的著作,问道。威廉说:“这是阿拉伯文,傻瓜!培根说得对,有学问的人首要任务就是学语言!”
“可您也不懂阿拉伯文呀!”我不服气地反驳道,威廉回答说:“但我至少知道那是阿拉伯文!”我涨红着脸,因为本诺在我身后嗤笑。
书很多,笔记更多,有上面画着天穹的书卷,有奇花异草的目录,还有死者写在散页上的手稿。我们干了很长时间,实验室里哪儿都搜遍了,威廉甚至镇定地走过去挪动尸体,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压在死者身下,并且还把他的衣服仔细搜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一定要找到那本书,”威廉说道,“塞韦里诺是带着一本书把自己反锁在这里的。食品总管没有拿到……”
“他不至于把书藏在衣服里面吧?”我问道。
“不会,前天早晨我在韦南齐奥的书桌底下看见的那本书很大,放在衣服里会发现的。”
“是怎样装帧的?”我问道。
“不知道,书是翻开放着的,我只看了几秒钟,只认出那是希腊文,别的我记不得了。我们继续找吧:食品总管没有拿,我相信马拉希亚也没有。”
“肯定没有,”本诺确认道,“食品总管抓住他的胸襟时,他的腋下没有书。”
“好,也不好。要是书不在这个屋子里,那么除了马拉希亚和食品总管之外,显然还有人先进来过。”
“那就是说有第三个人杀了塞韦里诺?”
“可疑的人太多了。”威廉说道。
“不过,”我说道,“谁会知道书是在这里的呢?”
“比如说,豪尔赫,如果他听见了我们的谈话。”
“是的,”我说道,“但是豪尔赫不可能杀死一个像塞韦里诺那么壮实的人,而且又是采用暴力。”
“是不可能。何况你看见他是朝楼堡的方向走去的,而弓箭手们在找到食品总管之前发现豪尔赫在厨房里。你计算一下,即便他是从容不迫地行动,也总得沿着围墙走,不可能跑着穿过菜园子……”
“让我好好想想,”我说道,我想跟我的导师比试一下,“那么不可能是豪尔赫;阿利纳多当时在附近转悠,但他是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制服不了塞韦里诺;食品总管来过这里,但从他离开厨房到弓箭手赶到这里的时间非常短暂,我觉得他不可能让塞韦里诺打开门,跟他较量,把他杀死,再到处乱翻,弄得这样乱七八糟的;马拉希亚有可能赶在了所有人的前面:豪尔赫听到了你们在过厅里的谈话,他去缮写室告知了马拉希亚,说藏书馆里有一本书在塞韦里诺那里。马拉希亚就来到这里,劝塞韦里诺给他开了门,把他杀死,上帝知道是为什么。不过如果他是在找那本书,他就能认出来,不必那么翻腾,因为他是藏书馆馆长!那么剩下还有谁呢?”
“本诺。”威廉说道。
本诺摇头极力否认道:“不是我,威廉修士,您知道我对此事特别好奇,但如果我进来,又带着那本书出去,我就不会待在这里陪着你们了,而一定是到什么地方去玩赏我的宝贝了……”
“一个有说服力的证据,”威廉微笑着说道,“不过,你也不知道那本书是什么样的,完全有可能你把他杀了,然后也待在这里想找那本书。”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