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原来如此(1/2)
01
淮南鹰爪的大力鹰爪功从来不传外姓,葛通却是唯一的例外。
因为他不但是第三代鹰爪王的义子,也是王家的乘龙快婿,为人诚恳朴实,做事循规蹈矩,十八岁入大通镖局,三十一岁已升为总镖头,在他手里接下的镖,从来没有一次差错。
“只要找到葛通,条条大路都通。”
有些人情愿多一倍价钱,也非要找葛通保镖不可。
陆小凤连做梦也想不到,这么样一个人竟会藏在佛像里。
葛通看见他却更吃惊,嘴唇动了好几次,仿佛有很多话说,怎奈体力太虚弱,嘴唇也已干裂,连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陆小凤也有很多话要问他。
被人藏在佛像里,为的是什么?
这些疑问陆小凤也连一句都没有说出来,因为葛通已完全虚脱。
虽然只要一大碗营养丰富、煮得浓浓的牛肉汤,就可让他元气恢复,可是此时此刻,要找一碗牛肉汤,也难如登天。
陆小凤看着他发了半天怔,心里忽又想到一件可怕的事。
这里至少有一百多尊佛像,假如每尊佛像里都藏着一个人,那怎么办?
这问题陆小凤连想都不敢想,再也没有勇气去看第二尊佛像。
就在这时,地道中忽然响起一阵很轻的脚步声,陆小凤一颗心又吊了起来。
来的人是谁?
他湿淋淋地走进来,地道中的足迹还没有干,不管来的是谁,想必都已发现这里有了不速之客,贺尚书当然知道这不速之客是谁。
这个人既然敢进来,当然已有了对付他的法子。
陆小凤叹了口气,索性坐下来等着。
脚步声渐近,一个人端着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牛肉汤进来,赫然是牛肉汤。
02
锅里的牛肉汤虽热,端着锅的牛肉汤脸上却冷冰冰的全无表情。
现在她非但好像完全不认得陆小凤,而且竟像是根本没看见石室中还有陆小凤这么一个人,慢慢地走进来,将一锅汤摆在地上,用一把长汤匙舀起了一勺,慢慢地倒入一尊伏虎罗汉的嘴里。
木头做的佛像居然也会喝牛肉汤!
牛肉汤喃喃道:“牛肉汤不但好味,而且滋补,你乖乖地喝下,就可以多活些时候。”
一勺牛肉汤倒下去,佛像中竟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呻吟。
牛肉汤道:“我知道你嫌少,可是牛肉汤只有一锅,刚好每人一勺,连大肚的弥勒佛也只能分到一勺。”
刚好每人一勺,难道每一尊佛像里都有人么?
现在他当然已看出,佛像里活人的嘴,刚巧就对着佛像的嘴,所以不但能喝汤,还能呼吸。
这些人能够活到现在,就靠这每天一勺牛肉汤。
他们整个人都紧紧地被关在一尊钉得死死的佛像里,连一根小指都不能动,每天只靠一勺牛肉汤维持活命。这么样的日子,他们竟过了三四十天,想到他们受的这种罪,陆小凤再也忍耐不得,忽然跳起来冲过去,闪电般出手。
他实在很想将牛肉汤也关在佛像里去,让她也受这种罪。
牛肉汤没有回头,也没有闪避,突听“嗤”的一响,风声破空,一根带着鱼钩的钓丝从外面飞进来,闪闪发光的鱼钩飞向他的眼睛,好像想把他的眼珠子一下钩出来。
幸好陆小凤此刻并不在水里,幸好他的手已经能够动。
他忽然回身,伸出两根手指一夹,就夹住了鱼钩。
牛肉汤冷冷道:“这两根手指果然有点门道,我也赏你一勺牛肉汤吧!”
一柄长匙忽然已到了陆小凤嘴前,直打他唇上鼻下的“迎香穴”,匙中的牛肉汤已先激起,泼向陆小凤的脸。
这一着她轻描淡写地使出来,其实却毒辣得很,不但汤匙打穴,匙中的汤汁也变成一种极厉害的暗器,陆小凤要想避开已很难。
何况他虽然夹住了鱼钩,却没有夹住贺尚书的手,眼前人影一闪,贺尚书已撤开钓竿,轻飘飘地掠了过来。
那贺尚书的轻功身法如鬼魅,出手却奇重,一掌拍向陆小凤的肩头,他用的竟是密宗大手印的功夫。
陆小凤两方受敌,眼见就要遭殃,谁知他忽然张口一吸,将溅起的牛肉汤吸进嘴里,一下子咬住了汤匙。
贺尚书一掌拍下,突见一样闪闪发光的东西划向脉门,竟是他自己刚才用来钩陆小凤眼珠子的鱼钩。
这一招连消带打,机灵跳脱,除了陆小凤外,真还没有别人能使得出来。
可惜他的牙齿只不过咬住了汤匙,并没有咬着牛肉汤的手。
她一只兰花般的纤纤玉手,已经向陆小凤左耳拂了过去。
如意兰花手分筋错脉,不但阴劲狠毒,手法的变化更诡秘飘忽。
陆小凤一拧腰,她的手忽然已到了他脑后的“玉枕穴”上。
“玉枕穴”本是人身最重要的死穴要害,就算被普通人一拳打中,也是受不了的,陆小凤暗中叹了一口气,劲力贯注双臂,已准备使出只有在准备和人同归于尽时才用得上的致命杀手。
谁知就在这间不容发的瞬息之间,牛肉汤忽然一声惊呼,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撞上石壁,贺尚书的人竟飞出门外,过了半晌,才听见“砰”的一响,显然也撞在石壁上,撞得更重。
陆小凤面前已换了一个人,笑容亲切慈祥,赫然竟是那小老头。
刚才他用的究竟是什么手法?竟在一瞬间就将贺尚书和牛肉汤这样的高手摔了出去,竟连陆小凤这样的好眼力都没有看清楚。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这小老头竟是他平生未遇的高手。
牛肉汤已站直了,显得惊讶而愤怒。
小老头微笑着,柔声问道:“你跌疼了没有?”
牛肉汤摇摇头。
小老头道:“那么你一定也像贺尚书一样,喝得太醉了,否则怎么会忘记我说的话?”
他的声音更温柔,牛肉汤目中却忽然露出了恐惧之色。
小老头道:“喝醉了的人,本该躺在床上睡觉的,你也该去睡了。”
牛肉汤立刻垂着头走出去,走过陆小凤面前时,忽然笑了笑,笑得很甜。
无论谁看见她这种笑容,都绝对想不到她就是刚才一心要将陆小凤置于死地的人。
陆小凤也想不到。
看着她走出去,小老头忽又问道:“你知不知道她的外号是什么?”
陆小凤不知道。她的外号当然不叫牛肉汤。
小老头道:“她叫蜜蜂!”
陆小凤道:“蜜蜂?”
小老头道:“就是那种和雄蜂交配过后,就要将情人吞到肚里去的蜜蜂。”
陆小凤的脸红了。
小老头却还是笑得很愉快,道:“我也知道一个做父亲的人,本不该用这种话来批评女儿的,可是我一定要让你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杀你。”
他拍了拍陆小凤的肩道:“现在你当然已明白这并不是我的意思。”
陆小凤试探着问道:“就因为这不是你的意思,所以我才能活到现在?”
小老头并不否认,微笑道:“杀人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但是如果要杀得很技巧,那就很不容易了。”
他的手轻按石壁,立刻又出现了一道门,里面的密室布置得精雅而优美。
他带着陆小凤走进去,从壁柜中取出个水晶酒樽,悠然道:“葡萄美酒夜光杯,这就是我特地叫人从波斯带来的葡萄酒,你喝一点。”
他又拿出平底的方樽,里面装着一种暗黑的酱,微笑道:“这是蝶鲨的卵,在昆仑以北,有很多人都称之为‘卡维亚’,意思就是用鱼子做成的酱,用来佐酒,风味绝佳。”
陆小凤忍不住尝了一点,只觉得腥咸满口,并没有什么好吃的地方。
小老头道:“蝶鲨就是鱆,盛产于千万年前,近来却已绝迹,《毛诗义疏》中曾说起:‘大者王鲔,小者末鲔,今宜都郡自京门以上江中通出鱆之鱼。’《本草纲目》和《吕氏春秋》上也有关于此鱼的记载,你再尝尝就知道它的异味了。”
看来这小老头不但饮食极讲究精美,而且还是个饱读诗书的风雅之士。
陆小凤忍不住又尝了一点,果然觉得在咸腥之外,另有种无法形容的风味,鲜美绝伦。
小老头道:“这还是我自己上次到扶桑去时带回来的,剩下的已不多,看来我不久又必有扶桑之行了。”
陆小凤道:“你常到那里去?”
小老头点点道:“现在扶桑国中是丰臣秀吉当政,此人一代枭雄,野心极大,对我国和朝鲜都久有染指之意。”他笑得更愉快,又道:“外面的那批珠宝,本是朝中一位要人特地去送给他的,却被我半途接受了过来。”
陆小凤道:“老狐狸那条船是你作翻的么?”
小老头正色道:“我怎会做那种粗鲁事!我只不过凑巧知道那时海上会有风暴而已。”
海上的风暴,本就可以预测,这小老头对于天文气象之学,显然也极有研究。
陆小凤愈来愈觉得这个人实在是不世奇才,武功文才都深不可测,忍不住又试探着问道:“所以你就故意延阻老狐狸装货的速度,好让他的船恰巧能遇上那场风暴?”
小老头道:“只可惜我还是算错了半天,所以不得不想法子叫他再回去装一次水。”
老狐狸船上的船夫,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怎么会将食水那么重要的东西忘记装载?
陆小凤到现在才明白其中蹊跷。
小老头道:“最难的一点是,要恰巧让那条船在一股新生的暖流中遇难。”
陆小凤道:“为什么?”
小老头道:“因为这股暖流是流向本岛的,风暴之后,就会将覆船中的货物载到这里来,根本用不着我们动手。”他微笑着,又道:“也就因为这股暖流,所以你才会到这里来。”
陆小凤道:“你为什么要费这么多事?自己劫船岂非反而方便些?”
小老头淡淡道:“因为我不是强盗。劫货越船,乃市井匹夫所为,我还不屑去做。”
陆小凤叹了口气,这件本来仿佛绝对无法解释的事,现在他总算明白了一半。
岳洋当然也是他的门下,早已知道那条船会遇险,所以再三拦阻他,不让他乘坐那条船,甚至不惜将他打下船去。
小老头又笑道:“这批珠宝若是运到扶桑,我国中土必将有一场大乱,我虽然久居化外,可是心存故国,做这件事,倒也并不是完全为了自己。”
陆小凤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要勾结丰臣秀吉的朝中要员是谁?”
小老头浅浅地啜了口酒,又尝了点蝶鲨的卵子,才缓缓道:“在我们这行业中,有四个字是绝不可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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