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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断魂夜 断肠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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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若要往上爬,就得要吃苦,要流汗。可是等他爬上去之后,就会发觉他无论吃多少苦,无论流多少汗,都是值得的。

若要往下跳,就容易多了。

无论从哪里往下跳都很容易,而且往下坠落时那种感觉,通常都带着种罪恶的愉快。

直到他落下去之后,他才会后悔。

因为下面很可能是个泥沼,是个陷阱,甚至是个火坑。

那时他非但要吃更多苦,流更多汗,有时甚至要流血!

楚留香从高墙上跳了下去。他并没有流血,却已开始后悔。

刚才在高墙上,他本已将这地方的环境,看得很清楚。

现在他才发觉自己到了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刚才他可以看得很远,这园子里每一丛花每一棵树,本都在他眼下。

但现在他却忽然发现,刚才看起来很瘦小的花木都比他的人高些,几乎已完全挡住了他视线。

假如有个人就站在他前面的花树后,他都未必能看得见。

一个人在高处时,总是比较看得远些,看得清楚些,但一等到他开始往下落时,他就往往会变得什么都看不清了。

这或许也正是他往下落的原因。

“花林中的小轩,人就在那里。”

楚留香总算还记住了那方向,现在他的人既已到了这里,就只有往那方向去走。

只有先走一步,算一步。

因为他根本无法预料到这件事的结果,对这件事应有的发展和变化,他都完全不能控制。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连一点边都猜不出来。

晚风中带着幽雅的花香,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本不是如此鲁莽、如此大意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呢?

是不是他太信任张洁洁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如此信任一个女人呢?

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张洁洁根本就没有做过一件能值得他完全信任的事情。

庭园深深。

风吹在木叶上,簌簌地响,衬得山下更幽静,更神秘。

楚留香虽觉得这件事做得很可笑,但心里同时也觉得有种神秘的紧张和刺激。

就如同一个人突然接到份神秘的礼物,正要打开它看的时候。

他既不知道这礼物是谁送来的,也猜不出送来的是什么。

所以他非打开来看看不可。

那里面很可能是条杀人的毒蛇,也很可能是件他最希望能得到的东西。

这种事虽然冒险,但也的确是种新奇的刺激。

楚留香本就是个喜欢冒险的人。

是不是因为张洁洁已经很了解他,所以才故意用这种法子令他上当呢?

花林中的确有几间精致的小轩。

小轩在九曲桥上。

青石桥在夜色中看来,晶莹如玉。

窗子里还有灯,灯光是紫红色的。

屋里的人是不是已算准了楚留香要来,所以在如此深夜里,还在等着他?

在等着他的,难道又是个女人?

楚留香还不能确定。

现在他只能确定,这桥上绝对没有埋伏,也没有陷阱。

所以他走了上去。

直走到门外,他才停下来。

他本不必停下来。

既已到了这里,到了这种情况,是本可一脚踢开门闯进去。

或许先一脚踢开这扇门,再踢开另一扇窗子然后闯进去。

或许先用指甲蘸些口水,在窗纸上点破个月牙小洞,看看屋子里的情形。

别的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用这几种法子的。

但楚留香不是别的人。

楚留香做事有他自己独特的法子。

他虽然也偷,偷各种东西,甚至偷香,但他用的却是最光明、最君子的那种偷法。

所以他去偷一个人的东西时,往往也同时会偷到那个人的心。

房门是掩着的。

楚留香居然轻轻敲了敲门,就像一个君子去拜访他朋友般敲了敲门。

没有人响应。

楚留香再想敲门的时候,门却忽然开了。

他立刻看到了一张绝美的脸。

女人的美也有很多种。

张洁洁的美是明朗的、生动的,艾青的美是成熟的、撩人的。

这女人却不同。

她也许没有张洁洁那么可爱,也没有艾青那种撩人的风韵,却美得更优雅,更高贵。

张洁洁她们的美若是热的,这女人的美就是冷的。

冷得像冬夜中的寒月,冷得像寒月下的梅花。

连她的目光都是冷漠的,仿佛无论遇到任何事情时,都不会吃惊。

所以她看到楚留香时也没有吃惊,只是冷冷淡淡地打量了他两眼。

这种眼色居然看得楚留香觉得很不安,甚至好像有点脸红。

无论如何,半夜三更来敲一个陌生女孩子的门,总不是件很有面子的事。

他正想找几句比较聪明些的话来说说,替自己找个下台阶的机会。

谁知她却已转身走了进去。

屋子里当然布置得很精雅,大理石面的梨花几旁,只有两张椅子。

到这里等的客人显然并不多。

她慢慢地坐下来,忽然向另一张椅摆了摆手道:“请坐。”

这邀请不但来得突然,而且奇怪。

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怎么会随随便便就邀请一个半夜三更来敲她房门的陌生男人,到她闺房里坐下来呢?

难道她早已知道来的这个人是谁?

楚留香虽然已坐了下来,却还是觉得有些局促,有些不安。

他实在没有理由就这样闯进一个陌生女孩子的房里来的。

假如这少女并不是他要找的人,和这件事并没有关系,就算别人不说他,他自己也觉得很丢人。

他忍不住又摸了摸鼻子。

在他心里不安的时候,除了摸鼻子之外,好像就没有别的事可做,连一双手都不知应该放在哪里才好。

然后他就看到了她的手伸过来,手里端着杯茶。

碧绿色的翡翠杯,碧绿的茶,衬得她的手更白,白而晶莹,仿佛透明的玉。

她忽然淡淡地笑了笑,道:“这杯茶我刚喝过,你嫌不嫌脏?”

没有人会嫌她脏。

她清净得就像是朵刚出水的白莲。

但这邀请却来得更突然,更奇怪。

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请一个陌生男人喝她自己喝过的茶呢?

楚留香看看她,终于也笑了笑,道:“多谢。”

他接过了这杯茶。

他忽然发现她的美不但优雅高贵,而且还带着某种说不出的神秘气质,仿佛对任何事,都看得很淡,很随便。

她请楚留香喝的这杯茶,并不是种很亲密的动作,只不过因为她根本觉得这种事情无所谓,根本就不在乎。

她甚至好像根本就没有将楚留香放在心上。

楚留香被女人恨过,也被女人爱过,却从未受过女人如此冷淡过。

冷淡得简直已接近轻蔑。

这种感觉虽令他觉得很恼火,但对他说来,却也无疑是种很新奇的经验。

新奇就是刺激。

也不知为了什么,他忽然有了种征服这个女人的欲望。

也许每个男人看到这种女人时,都难免会有这种欲望。

楚留香将这杯茶喝了下去——因为他也一定要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对任何事都不在乎的样子。

何况他早已确定这杯茶里绝没有毒。

他对任何毒药都有种神秘而灵敏的反应,就好像一只久经训练的猎犬,总能嗅得出狐狸在哪里一样。

她冷冷淡淡地看着他,忽又道:“这儿只有一个茶杯,因为从来都没有客人来过。”

楚留香的回答也很冷淡。

“我也不能算你的客人。”

“但你却是来找我的。”

“也许是。”

“也许?”

楚留香笑得也很冷淡:“现在我只能这样说,因为我还不知道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

“你要找的是谁?”

“有个人好像一定要我死。”

“所以你也想要他死?”

楚留香又淡淡地笑了笑:“自己不想死的人,通常也不想要别人死。”

这句话的另一方面也同样正确。

“你若想杀人,就得准备着被杀!”

她还在看着楚留香,美丽而冷淡的眼睛里,忽然露出很奇怪的表情。

“你想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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