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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魔教血书(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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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也许只要一杯酒,就能勾起他的伤心事。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他就算要伤心,也得等到这件事过去以后。

只可惜一个人愈是想勉强控制自己不喝酒的时候,反而忍不住要去喝两杯。

“我只喝两杯。”

他在心里警告自己,绝不能多喝,夜还很长,明天一定是非常艰苦的一天。

可是两杯酒喝下去后,他就觉得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没有他刚才想的那么严重了。

所以他又喝了两杯。

他忽然想起了丁灵琳。

丁灵琳若是在这里,一定也会陪他喝两杯的。

他们常常坐在这种小店里,喝两杯酒,剥几颗花生,过一个平静的晚上。

当时他总是觉得这种生活太单调,太平静,可是现在他已知道自己错了。

现在他才知道,平静就是幸福。

——人们为什么总是要等到幸福已失去了时,才能真正明白幸福是什么?

风很冷,很冷。

夜也很冷。

在如此寒冷的冬夜里,一个寂寞的浪子,又怎么能心不酸?

寂寞,刀一样的寂寞。

对一个幸福的人来说,寂寞并不可怕,有时甚至反而是种享受。

可是等到他的幸福已失去时,他就会了解寂寞是件多么可怕的事了。

有时那甚至比刀锋更尖锐,一下子就能刺入你的心底深处。

叶开的心在刺痛。

若不是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呼,他一定会心酸的。

他已无法控制自己。

可是就在他第七次举杯的时候,寒风中忽然传来一声惨呼。

呼声是从十方竹林寺那边传来的。

这小店铺就在竹林寺后。

惨呼声响起,他的人已箭一般蹿了出去。

然后他就看见了两个人。

两个死人,像麻袋般搭在禅院外的短墙上,绣花长袍,青铜面具,正是多尔甲的身外化身。

叶开松了口气。

他并不是个没有同情心的人,可是对这两个人的死,他实在并不太同情。

他们既然已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送死?

他们既然要回来,墨九星当然就不会让他们再活着走出去。

这也不值得吃惊。

叶开只不过叹了口气而已,等到他看见墨九星时,才真的吃了一惊。

他实在想不到墨九星竟也已是个死人。

院子里还是没有燃灯。

墨九星就倒在院子里,整个人都已扭曲收缩,就像是个缩了水的布娃娃。

叶开怔住。

他知道墙头上的两个人是死在墨九星手里的,但他却想不出墨九星是怎么会死的。

他看见过墨九星的武功。

一个人若已能将自己的功力练得收放自如,别人要杀他,就很不容易。

何况,墨九星的沉着和冷静,也是很少有人能比得上的。

是谁杀了他?有谁能杀他?

叶开俯下身。

草帽还在墨九星头上,可是现在他已不能再拒绝别人摘下来。

叶开摘下这顶草帽,就看见了一张惨碧色的,已扭曲变形的脸。

他是中毒而死的。

是谁下的毒?

叶开动也不动地站着,刀锋般的冷风,一阵阵刺在他脸上。

他终于明白墨九星是怎么死的了。

但他却还是不明白,墨九星为什么总是要将这顶草帽戴在头上。

这顶草帽并没有特别的地方。

墨九星的脸上,也并没有什么地方是叶开看不得的。

除了脸上的寒星外,他也是个很平凡的人,只不过比叶开想象中苍老些。

一个很平凡的人,一顶很平凡的草帽,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不平凡的秘密?

叶开慢慢地放下草帽,盖住了墨九星的脸,苦笑着道:“你为什么不也像别人一样吃牛肉呢?至少牛肉总是毒不死人的。”

墨九星的尸身也已收殓。

苦竹双掌合十,叹息着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他嘴里虽然在念着佛号,脸上却连一点悲伤的样子都没有。

对墨九星的死,他显然也并不太同情。

叶开笑了笑,道:“出家人不该幸灾乐祸的。”

苦竹道:“谁幸灾乐祸?”

叶开道:“你。”

苦竹苦笑道:“出家人应该有好生之德,可是,他死了我的确不太难受。”

叶开道:“你这和尚虽然多话,说的倒好像都是老实话。”

苦竹叹了口气,道:“老实说,若不是因为我有多话的毛病,现在我早已当了大相国寺的住持。”

叶开笑了。他觉得这和尚非但不俗,而且很有趣。

苦竹又开始在念经,超度墨九星的亡魂。

叶开忍不住又打断了他的经文,道:“这里做法事的只有你一个人?”

苦竹道:“别的和尚都已睡着,这里虽然是个庙,可是到这里来做法事的人并不多,到这里来的施主们,大多数都是为了吃素斋,看风景的。”

他叹息着又道:“老实说,这个庙简直就跟饭馆客栈差不多。”

这的确又是老实话。

叶开又笑了笑,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苦竹摇头。

叶开道:“就是因为你太多话,所以他才会死。”

苦竹脸色变了变,勉强笑道:“施主一定是在开玩笑。”

叶开道:“我从不在死人面前开玩笑。”

苦竹道:“施主难道还看不出他是被毒死的?”

叶开道:“你看得出?”

苦竹道:“这里的蛇大多数都有毒,何况还有蝎子、蜈蚣。”

叶开道:“有些人天生就能吃五毒,有毒的毒蛇也毒不死他。”

苦竹道:“可是除了他自己抓的那些毒虫外,他并没有吃别的。”

叶开道:“那些毒虫既然是他自己抓的,怎么能毒得死他?”

苦竹怔了怔,喃喃道:“看来这件事倒的确有点古怪。”

叶开却又笑道:“其实这件事并不古怪。”

苦竹不懂。

叶开道:“他的确是被那些毒虫毒死的,只因为那些毒虫身上,又被人下了种他受不了的毒。”

苦竹道:“是谁下的?”

叶开道:“死在墙头上的那两个人。”

苦竹松了口气,道:“这跟我多话又有什么关系?”

叶开道:“有关系。”

苦竹道:“哦?”

叶开道:“若不是你多话,别人怎么会知道他吃的是五毒?”

——别人若不知道他吃的是五毒,又怎么会在那些毒虫身上下毒?

苦竹说不出话来了。

叶开道:“下毒的人想看看他是不是已经被毒死,想不到他临死之前,还能把他们杀了报仇。”

这解释的确合情合理。

叶开道:“像他这种人,无论谁对他不起,他无论死活,都一定不会放过的。”

苦竹喃喃道:“活着时是凶人,死了也一定是恶鬼。”

叶开道:“所以你千万要小心些。”

苦竹变色道:“我……我小心什么?”

叶开盯着他,缓缓道:“小心他忽然从棺材里跑出来,割下你的舌头,让你以后再也没法子多话。”

苦竹脸色变得更难看,忽然道:“我的头疼得很,我也要去睡了。”

叶开道:“你不能走。”

苦竹仿佛又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叶开道:“你若走了,谁来超度他的亡魂?”

苦竹道:“他用不着别人超度,这种人反正一定要下地狱的。”

星光闪烁。大殿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阴森诡秘之意。黑暗中仿佛真的有些含冤而死的恶鬼,在等着割人的舌头。苦竹简直连片刻也待不下去了,连手里敲木鱼的棒槌都来不及放下,掉头就走,走过门槛时几乎被绊了个跟斗。

叶开看到他走出去,眼睛里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

出家人本不该怕鬼的,除非他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亏心事。他做了什么亏心事?他是真的怕鬼,还是怕别的?

五口崭新的棺材,并排摆在大殿里。

叶开还没有走。他不怕鬼,他没有做过亏心事。

他站在冷风中,看着这五口崭新的棺材,喃喃道:“这庙里虽然很少做法事,准备的棺材倒不少,难道这里的和尚都能未卜先知,早已知道今天晚上会死很多人?”

他说的声音很轻。因为他知道这些问题谁也不能答复,他本是说给自己听的。就在这时,苦竹忽然又从外面冲了进来,张大了嘴,伸出了舌头,仿佛想叫,却叫不出声音来。叶开忽然发现他不但脸色变了,舌头的颜色也已变了,变成种可怕的死黑色。他指着自己的舌头,好像要对叶开说什么,却又说不出。

叶开冲过去,才发现他舌头上有两个牙印,竟显然是毒蛇的牙印。

他的舌头在嘴里,毒蛇怎么会咬到他舌头上去的,莫非这里真有恶鬼要封住他的嘴。

苦竹忽然说出了一个字:“刀!”

“你要我用刀割下你的舌头?”这句话说出,叶开也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只见苦竹的舌头愈肿愈大,呼吸愈来愈急促,突然用尽全身力气一咬。

一截舌头被他自己咬了下来,血溅出。血也是黑的。

苦竹终于发出了声惨呼。叫声戛然停顿时,他的人也已倒下,临死之前,竟还是咬下了自己的舌头。

这多嘴的和尚,无论死活都已不能多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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