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杂种(1/1)
我有一头奇特的动物,一半像小猫,一半像羊羔。它是我父亲的一件遗物,但是到了我的时代它才发育成长起来,从前它羊羔的成分多于小猫的成分,但是现在两者一样多了。属于猫的成分的是头和爪,属于羊羔成分的是大小和形态,属于两者共有成分的是不安地颤动着的柔和的眼睛,柔软并紧贴在身上的皮毛,既跳跃也潜行的动作,在窗台上阳光下它蜷缩成一团并呜呜叫,在草地上它像疯了似的奔跑而且简直捉不住,见了猫它就逃,羊羔它要攻击,在有月光的夜晚屋檐水槽是它最钟爱的路,咪咪叫它不会,耗子它厌恶,在鸡舍旁边它能躺着接连暗中守候几小时,但是它还从未乘机杀害过一只鸡。我用甜牛奶喂它,这对它很有益,它大口大口地将牛奶经由它那一嘴的食肉动物牙齿吮吸进自己肚中。孩子们当然觉得它非常好玩。星期天上午有客来访,我把这头小动物抱在怀里,左邻右舍的孩子们围着我站着。这时提出了种种稀奇古怪的问题,谁也回答不了这些问题。我也不费这个神,而是不作进一步解释仅仅出示我的所有物而已。有时孩子们带来了猫,有一回他们甚至带来了两只羊羔;但是与他们的期望相反地没有出现相认的场面,动物们用动物的眼光平心静气地相互打量并显然互相接受其存在为神圣的事实。
在我的怀里这头动物既没有恐惧感也没有追捕欲。贴在我身上它感到舒服至极。它忠于把它抚育成长的家庭。这大概并不是什么非凡的忠诚,而是这样一头动物的真正本能:这头动物在地球上虽然有无数的姻亲,但也许没有一个同血缘的近亲,所以它觉得它在我们这里受到的呵护是神圣的。
有时我禁不住要笑,它在我身上嗅来嗅去,在我两腿间钻进钻出,简直不想离开我。它不满足于既是羊羔又是猫,它几乎也还想当一条狗。——有一次,一如人人都可能会遭遇到的那样,我在生意场上和一切与此有关的事情上连连碰壁,我心灰意懒地躺在家里的摇椅里,膝上躺着这头小动物,当我偶然向下看的时候,我发现眼泪正从它那大胡须上滴下。这是它的眼泪,还是我的眼泪?这只心灵像羔羊一样纯洁的猫也有人的虚荣心?我从父亲那里只继承了几件东西,可是这件继承物倒是可以拿得出手的。
它身上有两种不同的骚动,猫的和羊的,尽管这两种骚动完全不同。所以它的那张皮对它来说太紧了。——有时它跳到我旁边的椅子上,用前爪搭在我的肩上,把嘴伸到我的耳旁,好像要说什么,随后它真的身体前倾,直视我的双眼,为了观察它传递的消息对我产生了何种印象。为了讨它喜欢,我装出听懂了的样子,点了点头。——然后它就跳到地上,跳跳蹦蹦地四处乱跑了起来。
也许屠夫的刀子是这只兽的解脱,但是既是传家宝,就不得以刀斧相加。所以必须等待,等它寿终正寝,尽管它有时像用有理智的人的眼睛盯着我,要我采取理智的行动。
[1] 本篇的情况与上篇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