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塞壬们的沉默（1/1）

就连有欠缺的、甚至是幼稚的手段也可以用来救人，下面是这方面的一个明证。

为使自己免受塞壬 [2] 们的诱惑，奥德修斯 [3] 用蜡塞住自己的耳朵并让船员把自己牢牢地绑在桅杆上。当然自古以来所有的旅行者（除了那些在远处就已经受到塞壬引诱的人）原本也可以采取类似的措施，但是全世界都知道，这种办法不可能奏效。塞壬们的歌声穿透万物，绝对穿透得了蜡，而受诱骗者的激情则足以崩碎铁链和桅杆且绰绰有余。但是这一点奥德修斯没考虑到，虽然他对此也许已经有所耳闻，他完全相信那一小团蜂蜡和那一捆铁链；怀着对自己的小手段的天真的喜悦，他朝着塞壬们驶去。

然而塞壬们却有一种比她们的歌声更为可怕的武器，那就是她们的沉默。虽然没有发生过什么人逃脱她们的歌声的事，但是这种事也许尚可想象，而逃脱她们的沉默却绝无可能。那种用自己的力量战胜了她们的感觉，那种由此而产生的忘乎所以的狂妄自大，这是人间的任何力量都抗不住的。

当奥德修斯来时，这些强有力的女歌唱家确实没有歌唱，这也许是因为她们认为只有沉默尚还能对付这个敌手，也许是因为一味只想着蜡和铁链的奥德修斯那一脸喜悦的神态让她们忘了歌唱了吧。

可是奥德修斯呢，姑且就这么说吧，他没有听见她们的沉默，他以为，她们在唱，他采取了防护措施所以才听不见。他先是匆匆瞥见她们的脖子的转动，那深呼吸，那满含泪水的眼睛，那半启开的嘴，却以为这是唱咏叹调需要的，这咏叹调在他四周响起，只不过就是他没听见罢了。但是不久一切便从他那凝视远方的目光中消退，塞壬们简直从他视野中消失，而恰恰就在他离她们最近的时候，他不再感知她们的存在。

而她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美，却伸展并转动身躯，让那可怕的头发在空中飘拂，将爪子绷紧在岩石上，她们不再想引诱，她们只还想尽可能长久地捕捉住奥德修斯那一对大眼睛的反光。

假如塞壬们有意识的话，她们当时就被消灭了，而如今她们却依然还在，只不过奥德修斯却从她们手中逃脱了。

此外还留传下一则有关这件事的补遗。据说，奥德修斯诡计多端，活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连命运女神都难以看透他的心思，也许他真的——虽然这已经无法用正常人的理智去理解——已经察觉到塞壬们的沉默并在某种程度上只是假意向她们和众神们演出这场戏以掩护自己过关。

[1] 本篇写于1919年10月23日，1931年首次问世，标题为布罗德所加。

[2] sirens，希腊神话中半人半鸟的女海妖，以美妙歌声诱杀经过的海员。

[3] odysse，荷马史诗《奥德赛》的主角，拉厄耳忒斯和安提克勒亚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