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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征兵(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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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兵常常是必要的,因为边境战火从未停止,征兵以下述方式进行:

发布了这样的指令:某城区的全体居民,男人、女人、儿童,在某一天一概得待在自己的住所。往往到了中午时分,负责征兵的年轻贵族才出现在城区的入口处,一队士兵,步兵和骑兵,自破晓时分起就已等候在那儿了。这是一个年轻人,瘦削,个头不高,柔弱,不修边幅,神情疲倦,心神不定,像一个不断打着寒战的病人。他谁也不看,就用一条构成他的全副装备的鞭子发出一个信号,几个士兵便向他走过来,他就走进第一所房屋。一个熟知本市区全体居民的士兵宣读这户居民的名单,通常全家人都在,已经在客厅里站成一排,眼睛齐刷刷看着这位贵族,仿佛他们已经是士兵了似的。但是有时也可能会少一个人,而且短少的总是男人。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敢找借口,更不敢撒谎,人们沉默不语,人们低垂下眼睑,人们在这所房屋里违犯命令造成的压力人们几乎忍受不了啦,但是这位贵族的沉默态度却使全家人不敢挪动一步。这位贵族发出一个信号,简直说不上是点一点头,只有从眼神上才可看出这信号,两个士兵就寻找起短缺的人来了。这根本不费什么劲。他决不会在屋外,他决不会真的想逃避服兵役,只是由于害怕他才没有来,但是阻止他到场的也不是怕服役,压根儿就是不敢露面,这道命令对他来说简直太厉害了,厉害得让人胆战心惊,凭自己的力量他来不了。但是他并不因此而逃跑,他仅仅是躲了起来,如果他听见这位贵族在屋里,他大概也还会从藏身之地蹑手蹑脚地走出来,悄悄溜到客厅门口并立刻被走出来的士兵抓住。他被带到贵族面前,这位贵族用双手握住鞭子——他太虚弱,用一只手他什么事也干不了——痛打这个人。这不会怎么打痛他的,然后他一半由于筋疲力尽,一半由于厌恶而扔下鞭子,挨打的人就得拾起鞭子并把它递给他。这时他才可以归入其余人的队列;顺便说及,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他将不会被接受入伍。但是也会发生这样的情况,而且次数更多:站在这儿的人超出了名单上的人数。譬如有一个陌生的姑娘,看着这个贵族,她是外地人,也许来自乡下,征兵把她吸引来了,有许多妇女,对于这样一种外地征兵的诱惑力——本地的征兵有着一种完全不同的意义——她们抗拒不了。说来也奇怪,如果一个女人受到这种诱惑,这并不被人认为是什么丢脸的事,相反,在某些人看这是某种妇女们必修的功课,这是一种她们为自己的性别偿付的债务。过程也始终都是一样的。姑娘或妇女听说某地,也许很远,在亲戚或朋友的家乡正在征兵,她就请求家人准许她去,家人同意,这种事情是拒绝不得的,她穿上最好的衣服,显得比平时更加高兴,但也显得安详和亲切,不在意得像她平时也可能的那样,在所有的安详和亲切的后面落落寡合得像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这个女人正要去自己的家乡,此时不再想到任何别的事情。在要进行征兵的那一家里她受到了不同于一个寻常客人的接待,全家人都奉承她,她得参观这一家的所有房间,得从所有的窗户向外探望,如果她把手放到谁的头上,其意义就胜过父亲的祝福。当这一家人准备应征的时候,她得到了最好的位置,这就是门口的那个位置,她在那儿既可以最清楚地被贵族看到,也可以最清楚地看到贵族。但是她这份殊荣只享受到贵族进来之时。从贵族进门之时起她简直就黯然失色。他不注视她,也不注视别人,即便他把目光对着某人,此人也不觉得自己受到注视。这一点她未曾料到,或者还不如说,这一点她一定料到了,因为情况不可能跟这不一样的,但是驱使她来到这儿的,也不是对相反情况的预料,那仅仅是某种现在当然行将结束的东西。她感到无比羞愧,这种羞愧也许是我们的妇女往常从来不会感觉到的,现在她才真正觉察到,她挤进来参加了一次别人的征兵活动,当士兵宣读过名单,她的名字没有出现并出现了片刻寂静,她便战战兢兢、弯腰弓背从门口溜出去,背上还挨了士兵一拳。

如果多出来的是一个男人,那么此人就一门心思只想着要一起被应征,虽然他不是这个家里的人。这也是毫无希望的事,从来也没有这样一个多出来的人被征召入伍过,将来也决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1] 本篇作于1920年秋末,标题为布罗德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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