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1)
在闯世界时我认识了一些女人,有金发的有棕发的——我找她们,我在她们后面用了许多钱;现在,当我不再年轻时,她们找我,可是不要紧——于是我明白了马泰奥先生的女儿终于不是最美的——也许桑蒂娜是的,可是我没有看见过长大了的她——她们有着大丽花的、西班牙玫瑰的、那些在花园里在果树下生长的花的美。我还明白她们不能干,靠着她们的钢琴、靠着小说、靠着茶、靠着阳伞,她们不能为自己谋取一个生活,成为真正的夫人,管理一个男人和一个家。在这个山谷里有许多女农民,她们更能够管理自己,下命令。伊莱奈和西尔维亚不再是农民,也还不是真正的夫人。她们不适合这里,可怜的女孩——她们在这里死了。
在最早的那几次葡萄收获中的某一次,我就明白她们的这个弱点——我的意思是说,我感觉到了,虽然我还没有理解得很好。在整整一个夏天,从院子里和从田产上,只要抬起眼睛,看见阳台,玻璃门,屋顶,就能记住主人是她们,她们和继母和小女孩,记住甚至马泰奥先生如果不在地毯上清理自己的脚就不能进房间。后来有时听到她们在上面互相喊叫,有时为她们把马套在车上,看到她们在玻璃的大门上出来,带着阳伞去闲逛,穿得那样好,连埃米利亚也不能批评她们。有几个早上,她们中的一个下楼到院子里,在锄头、小车、牲畜之间走过,来花园里摘玫瑰。有几次她们也出门到田里,到小路上,穿着小鞋,和赛拉菲娜、和管理人说话,害怕公牛,带着一个漂亮的小篮子收摘那种在七月成熟的葡萄。一个晚上,当我们堆好了麦捆后——圣乔万尼节的晚上,到处都有篝火——她们也来乘凉,听女孩们唱歌。后来在我们这些人当中,在厨房里,在葡萄树行之间,我听到了许多关于她们的事,说她们弹钢琴,说她们读书,说她们绣靠垫,说她们在教堂里有长凳上的位子。好了,在那个收获葡萄的季节,在我们这些人准备大篮子和大木桶并清扫酒窖,连马泰奥先生都在葡萄园里转的那些天里,在那些天里人们从埃米利亚那里听说整个家正处在革命中,西尔维亚重重地关门,伊莱奈红着眼睛坐上桌,不吃东西。我不理解她们会有什么事,如果不是收获葡萄和收成的快乐——只要想想所有的一切都是为她们而造出来的,都是为了充满酒窖和马泰奥先生的口袋,而这都是她们的东西。埃米利亚一天晚上对坐在横木上的我们说了这件事。鸟巢的问题。
事情是这样的,老妇人——热那亚的伯爵夫人——十五天前带着媳妇们和孙子们从海边浴场回到了鸟巢,为一场在悬铃木树下的聚会在卡奈利和火车站发了一些邀请——而莫拉,她们两个,埃尔维拉夫人,她忘了。是忘了还是故意这样做的?三个女人再也不让马泰奥先生太平了。埃米利亚说在那个家里最不愤怒的人现在就是桑蒂娜了。“就算我杀了什么人也不会这样,”埃米利亚说,“一个人回答,另一个人跳,另一个人重重地关门。要是她们痒了,就让她们自己抓好了 (1) 。”
然后收获葡萄的季节来了,我不再想这事了。但那件事就足够使我睁开眼睛。伊莱奈和西尔维亚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人,被错待了就变得坏了,她们生气并且感到痛苦,渴望她们所没有的东西。不是所有的先生太太都同样有价值 (2) ,有某个更重要,更富有的人,根本不邀请我的女主人们。于是我开始问自己,鸟巢,那个古老的小楼房,它的房间和花园应该是什么东西,因为伊莱奈和西尔维亚想去得要命,却不能去。人们只知道托马西诺和几个仆人说的东西,因为山丘的整个那一侧被围了起来,一条河岸把它和我们的葡萄园分开,那里连猎手都不能进去——有告示牌。从鸟巢下的大路上抬起头,能看到一整片密密的被称为竹子的古怪的芦竹。托马西诺说那是一个公园,围着房屋有那么多的小沙砾,比养路工人在春天撒在道路上的沙砾更细小更白。此外鸟巢的田产沿着后面的山丘向上走,葡萄园和麦地,麦地和葡萄园,和农场,核桃林,樱桃林和扁桃林,以至到达圣安托尼诺以外,从那里降到卡奈利,在那里有带有水泥柱子和花的边缘的苗圃。
鸟巢的花我在前一年看见过,那时伊莱奈和埃尔维拉夫人一起去那里,并且带了几束比教堂的玻璃和教士的祭服还美丽的花回来。前一年还曾经在卡奈利的大道上遇到老妇人的大马车;努托看到那车,说驾车的仆人莫莱托像是个宪兵,戴着发光的帽子和白色的领带。这辆马车从来没有在我们这里停下,只是有一次为了去火车站而经过这里。就是弥撒,老妇人也是在卡奈利听的。我们的那些老年人说很久以前,在老妇人还不在那里的时候,鸟巢的老爷们根本不去听弥撒,他们在家里做弥撒,他们养着一个教士,他们每天在一个房间里做弥撒。但这是老妇人还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女孩并且在热那亚和伯爵的儿子恋爱那时候的事。后来她变成了所有一切的主人,伯爵的儿子死了,老妇人在法国嫁的一个漂亮军官死了,他们的孩子死在了谁知道什么地方。于是现在,老妇人,带着白色的头发和黄色的阳伞,乘着马车去卡奈利并且给孙子们提供吃的睡的。但是在伯爵儿子和法国军官的那时候,夜里鸟巢总是亮着灯的,总是在聚会,当时还像一朵玫瑰一样年轻的老妇人举行午餐,舞会,邀请人们从尼扎和从亚历山德里亚来。美丽的女人们,军官们,议员们,所有的人都是乘着两匹马拉的马车,带着仆人来,他们玩牌,吃冰激凌,举行婚礼。
伊莱奈和西尔维亚知道这些事,对于她们,被老妇人很好地对待,被接纳,被欢迎,就像对我来说从阳台上朝钢琴的房间里看一眼,知道她们在我们那些人的上面坐在桌旁,看见埃米利亚用叉子和调羹模仿她们一样。只是,由于是女人之间的事,她们就为此感到痛苦了。后来,她们在整整一个白天里在阳台上或花园里闲荡——没有一样劳动,没有一样真正的辛苦事使她们忙——甚至都不愿意照看桑蒂娜。当然,离开莫拉,进入那个在悬铃木下的公园,发现自己与伯爵夫人的媳妇们和孙子们在一起,这愿望简直使她们发疯。就像对我来说看见卡西纳斯科山丘的篝火或听到夜里火车的鸣笛一样。
【注释】
(1) 意思是谁有问题谁自己解决。
(2) 意思是即使是先生太太里面,也有身份高低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