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的怪老人(1/2)
托替身之福,我惊险地逃过一劫,却丝毫没有得救的喜悦。我伪装成老德的儿子,无法自由离开小屋,更不想独自划船离开岩屋岛。我仿佛罪人,白天,屏气凝神地躲在老德的小屋里,到了晚上,便偷偷溜出小屋,呼吸外头的空气,伸展蜷缩了一整天的手脚。
至于食物,只要能够忍受那糟糕的味道,还是有可以暂时果腹的存粮。这座岛屿交通不便,因此老德的小屋里储存了许多米、小麦、味噌和木柴。接下来几天之内,我啃着不知道是什么鱼的鱼干,就着味噌过活。
当时的经历告诉我,不管什么样的险境和苦难,实际碰上,也不过如此,想象远比实际的体验惊心动魄得多。
现在的境遇,和过去在东京公司里盘算的完全不同,我犹如进入了虚构的故事和梦境。事实上,我孤身一人,躺在老德那寒酸的棚屋角落,望着没有阁楼的屋顶,听着不间断的浪涛声,嗅着海潮味,好几次都陷入一种古怪的心情,觉得发生在这期间的事情其实 是一场梦。尽管如此,我虽然身陷可怕的境遇,心脏却和平常一样有力地跳动着,脑袋也一样清醒,思维更没有混乱。不管再怎么可怕的事,实际遭遇后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那么困难重重,于是能够不费力地忍耐过去。我心想,士兵能够对着枪口冲锋陷阵,也是这个缘故吧。虽然处在犹如地狱的境地,我的心情却莫名开朗。
没时间感叹这些,我必须抓紧时间告诉被幽禁在诸户大宅土仓库中的诸户道雄种种细节,与他商量如何善后。白天虽然可怕,但完全入夜之后,由于岛上没有路灯,更是寸步难行。我趁着黄昏时分,面容模糊难辨的时候,来到那座土仓库底下。幸而不像我原先担心的,岛上的人仿佛全都死绝了一般,见不着一个人影。不过,我来到土仓库窗户底下以后,还是先躲在土墙边的岩石后方,静静观察周围的状况。我竖起耳朵,仔细听围墙里或土仓库窗户是否传出人声。
黄昏的黑暗中,土仓库的窗户张着漆黑大口,沉默不语。除了远方岸边传来单调的波浪声以外,没有任何声响,“我果然在做梦吗?”眼前的一切景色都是灰的,无声的,黯淡无比,我不禁如此怀疑。
漫长的踌躇之后,我总算鼓起勇气,将准备好的纸团对准窗户丢了过去,白球顺势飞进窗户。我在那张纸上写下昨天以来发生的事,询问诸户接下来该怎么办。
扔出纸团之后,我又躲回岩石后面,静静等待,但诸户迟迟没有给我回音。当我开始担心他是不是生气我没有离开这座岛时,天几乎全黑了,连要辨认出土仓库窗户都很困难,此时,总算有个朦胧的白影出现在窗户边,往我这边扔过来一样东西。
仔细一看,那个白影似乎不是诸户,而是我爱恋的阿秀的脸, 即使在黑暗当中,也可以看出她的表情似乎相当悲伤、消沉。阿秀已经从诸户那里听说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吗?
我摊开纸团一看,为了让我在幽暗中也能辨读,上面的铅笔字写得很大,寥寥几句话。不必说,正是诸户的笔迹。
我现在无法思考,你明天再来一次。
读到这段文字,我黯然神伤。诸户看到他父亲那不可动摇的罪状,会多么吃惊、悲伤?他甚至避不见面,叫阿秀扔纸团过来,这也暗示了他的心情。
窗户后头阿秀朦胧的白脸若隐若现,似乎正盯着我看,我朝她点点头,无精打采地在向晚的黑暗中走回老德的小棚屋。然后我也不点灯,像头野兽似的一头栽倒在地上,天马行空地思考着。
第二天黄昏,我再次来到土仓库底下,打了暗号后诸户探出脸来,扔出来一张纸条。
你没有抛下身陷囹圄的我,想方设法救我出去,我的感激之情苍白的语言不足以表达。老实说,我以为你已经离开这座岛了,失望不已。我深切了解到如果与你分开,我将孤单得活不下去。丈五郎的恶行已经十分清楚了。我决定斩断我们的父子之情,对他,我只有憎恨,我没有办法从他身上感受到半点亲情,反而十分眷恋没有血缘关系的你。请你帮助我逃离这座土仓库吧。同时也必须救出可怜的人们,找出初代小姐的财产,这也等于让你瞬间致富。逃出土仓库的方法,我有个主意,但必须等待时机来临。关于这个计划,我会一步步告诉 你。只要没人,请你尽可能每天都到土仓库来。即使在白天,这里也很少有人经过,你可以放心。不过万一被丈五郎发现你还活着,事情就麻烦了,因此你还得万分小心。还有,接下来你在岛上的日子将非常辛苦,望你千万保重自己。
诸户坚定了一度动摇的决心,斩断了父子之情。但是一想到导致形势发生如此逆转的深层动机是他对我的爱情,我心里就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诸户那不可思议的热情,我毕竟无法理解,甚至下意识地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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