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帕斯顿·奥特韦莱高尔夫球会所(2/2)
“那你就错了,”里夫斯抗议道。“人们从来都不会告诉你真相,除非添上他们自己的主观色彩。这就是为什么在现实生活中发现证据会很困难的原因。我同意你说的一点,侦探故事都是不真实的:总会有目击者提供准确的事实,在作者设定的语境中扮演某个角色。某人冲进房间,叫道‘在灌木丛北面四码外的地方发现了一名衣冠入时的中年男子的尸体,周围有暴力打斗痕迹’——活像一名记者报道一场审讯。而在现实生活中,他会说‘天呐,一个男人在草坪上把自己给杀了!’——你看,新闻报道从观察立马跳到了推论。”
“新闻业,”卡迈克尔解释说,“对我们所有的侦探故事造成了大破坏。什么是新闻业?就是把生活中的所有事实与两百个制作好的标题短语一一对应,不管他们是否与之符合。新闻标题尤其具有破坏性,你一定会发现,现代的新闻标题多么热衷于使用成串的名词,有意省略掉句子的其他成分。我的意思是,如一个句子‘她走进花园采一片甘蓝叶子准备做苹果派’,新闻标题会变成‘甘蓝叶的寻获,苹果派的诡计’。还有,‘什么?没有肥皂?那他死定了。’新闻标题会变成‘肥皂短缺的致命结局’。在这样的表述下,情境和动作目的的细微差别消失了,因为我们把所有的真相都套进了公式里。”
“我同意你关于推论的说法,”马尔耶特说,并不理会卡迈克尔的评论,他总是对卡迈克尔的评论充耳不闻,“但是你想想看,我们关于他人的了解有多少能够运用到推论中呢?来到会所里的人,我们真正了解他们什么呢?生命长河里的过客,说的就是我们。就拿刚才你提到的那个年老的布拉泽胡德来说吧,我们知道他的业务在伦敦,但我们却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业务。我们知道他平时从周二开始每晚都会来会所,而周六到周一却消失不见——我们怎么知道他周末都干了什么?或者再拿年轻的戴夫南特来说吧,他每周六的夜晚出现,周日打两场高尔夫球,而周一则销声匿迹。我们究竟了解他多少?”
“我认为你对布拉泽胡德想了解多少就会了解多少,”里夫斯咯咯地笑起来,“他不是喜欢在周三夜晚的球场上否认上帝的存在吗?”
马尔耶特的脸有些发红。“这些究竟能说明什么呢?你可能还会说我知道戴夫南特是一名罗马天主教徒吧。但我所知道的是,如果他想在帕斯顿铁路桥度过某个星期天的话——那儿的一位牧师认识他,我想他是不会告诉你的。”
“我曾有过一次独特的经历,”卡迈克尔说,“在阿尔巴尼亚,由于牧师不懂当地的语言,我不得不把一位濒死人士的忏悔翻译成法语念给牧师听。后来那位牧师跟我说,我不应当将我听到的忏悔向外人透露半个字。”
“不管怎样,他并不认识你,卡迈克尔。”里夫斯暗示道。
“事实上,尽管那篇忏悔古怪异常,我却从未向外人提起。”
“不下结论是不可能的,错误也因此在所难免。在日常生活中,你也不得不冒险。尽管你知道理发师替你刮胡子时要割断你的脖子是多么容易,你却不得不坐上他的椅子。而在侦探过程中,每一个人都应当毫无例外地被怀疑。世界上一半以上未侦破的罪行,都与我们对他人的轻信有关。”
“但是,”马尔耶特申辩道,“个人特征总应该有点用吧?我曾是学校的管理者,一度很了解一点点兽性就可以让人干出任何坏事,而仅仅依靠个人特征就可以划分可以怀疑的人群。”
“这不过同样说明,”戈登争辩说,“你要对他们十分了解。”
“并不尽然,”马尔耶特说,“学校管理者与学生间的不信任就像一场永久的战争。我认为,人们最相信的是自己的直觉。”
“如果我是一名侦探,”里夫斯不依不饶,“我会怀疑每一个人,包括自己的父母。我将追踪每一条线索,刻意避免自己进行推论,也不去问‘这些线索都表明了什么?’”
“那是不切实际的,”戈登说,“以前,如果所有的结论都指向一个目标时——我相信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就会说明侦探者是明智的。而现在,如果你的结论与警方的结论有三分之二都相同的话,你会立即质疑自己的论断,重新开始侦察,并怀疑自己的工作方法。”
“但是,”里夫斯反驳道,“在真实生活中,往往不会只得出一个简单的答案。如果负责案件的警察质疑你质疑的细节,并且如果他在破案前把自己的推论分成三等份的话,他应当感到羞耻。”
“至少你应当尊重‘为什么以及为了谁’的原则。”
“那是特例,”卡迈克尔说,“有多少人犯错说明了该原则——”
“有目的的犯罪是最糟糕的犯罪,”莫当特·里夫斯高兴地说,“看看美国两个男孩谋杀另一个男孩的案件,想想能从中得出什么。”
“但那是一种病态的犯罪。”
“有多少犯罪不是病态的呢?只要它发生的话。”
“我曾在圣岛待过一个月,”卡尔迈克说,“你们相信吗?那儿的一个男人就很病态,他甚至都没有看过狗一眼,绝对病态。”
“你怎么想?”马尔耶特问道,“他看上去真的像谋杀了一个人吗?我的意思是说,谋杀者在犯罪的时候,通常头脑都不很清楚,而且正因为如此才会给他人留下把柄。但是人们常常会考虑,如果罪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策划,那么犯罪行为就会依据计划实施,那么罪犯的下一步行动就会很清楚——基于以上推论的话,罪犯会见大量的人,并尽量在人群中举止自然。”
“为什么?”戈登问道。
“制造不在犯罪现场的假象。人们总是忽略这一点。”
“顺便问一句,”卡迈克尔说,“你从伦敦来的时候带了报纸了吗?我对斯坦内斯拜案件的判决很关注,我听说,那个年轻的家伙与斯坦内斯拜家族有关系。”
“我下午三点离开伦敦的,这个时间太早以至于除了带点赌资什么也不能带。我说,伙计们,雨已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