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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雷盖特之谜(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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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在我看来,这位可怜的威廉来这的时候,那个贼人还未进屋子,看来你们不是想当然地认定,门虽然被撬开了,盗贼却没有进屋。”

“我并不这么认为,”坎宁罕先生严肃地说,“那时我儿子亚力克还没有睡。若是有人在屋里走动,他一定会听到的。”

“你当时坐在什么地方。”

“我正在更衣室里吸烟。”

“哪一扇窗户是更衣室的?”

“右边最后一扇窗户,紧挨着我父亲的卧室。”

“你们两个人的房间里都亮着灯吗?”

“那当然。”

“现在我有几个奇怪的疑点。”福尔摩斯微笑着说,“一个盗贼,或者说一个有经验的盗贼,一看灯光就知道这家还有两个人没睡,竟然有意闯进屋里,这有点奇怪吧?”

“他肯定是个相当沉着老练的家伙。”

“那是当然,若这不是一桩古怪案子,我们就没有必要请你来指点了。”年轻的亚力克先生说,“可是,你刚才认为盗贼在威廉捉住他之前就进了屋,我认为这看法很可笑。若真是那样,这屋子还能不被弄乱,东西被偷走吗?”

“这就要看什么东西了。”福尔摩斯说,“你不要忘了,我们是和一个很不一般的盗贼在较量。比方说,你们可以想想,他从阿克顿家偷了些古怪的东西,是什么呢?一个线团,一方镇纸,还有一些我不清楚的零星东西。”

“福尔摩斯先生,我们把一切都交给你了,”老坎宁罕说,“我们完全听您和警官的吩咐。”

“首先,”福尔摩斯说,“我想请你自己出一笔资金,必须你亲自出,因为若是让官方同意这笔钱得过段时间,再说这些事情他们不会马上办理的。我这儿拟好了一个草稿,请你签字吧。我想,五十英镑就可以了。”

“五百英镑我也愿意出。”治安官说着便接过了福尔摩斯递过来的纸和笔。他看了一遍后说:“这写得有点问题。”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我写得太仓促了。”

“你看你开头写道:‘鉴于礼拜二凌晨十二点差三刻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未遂案等等,事实上却发生在十一点三刻。”

我看出了这样的失误,我感到很痛心,因为我知道福尔摩斯对这一类的疏忽很敏感的。把事实搞清一直是他擅长的,可能是最近这场病把他弄糊涂了。眼前的小事足以向我表明,他还没有康复。他显然很不好意思,警官扬了扬眉头,亚力克·坎宁罕则哈哈大笑起来。很快,这位老绅士纠正了写错的地方,然后把纸还给了福尔摩斯。

“赶快送去复印吧,”老坎宁罕说,“我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福尔摩斯小心地把那张纸放进他的笔记本里。

他说:“现在我们最好一起去各个房间看一看,以证实这古怪的盗贼没拿走别的东西。”

进屋之前,福尔摩斯仔细地检查了那扇被撬开的门。可以看得出,门是被人用一把凿子或锐利的刀子插进去把锁撬开后打开的。我们清楚地看到利器插进去后在木头上留下的痕迹。

“你们不用门闩了吗?”他问。

“我们认为没有那个必要。”

“你们养狗了吗?”

“养了,但狗被拴在房子的一旁了。”

“佣人们什么时候就寝?”

“大约 10 点。”

“据我了解,威廉通常也在这个时间休息,是吗?”

“是的。”

“让人纳闷的是,他刚好在这天晚上起来了。坎宁罕先生,若是你领着我们看一下各个房间,我将感到好高兴。”

我们迈过一条铺着石板的走廊,走廊的一端是间厨房,另一端是通向二楼的木楼梯。木楼梯顶部的平台与一条从前厅通过来的装饰得较为华丽的楼梯正对着。走过这个平台,就是几间卧室和客厅,这儿有坎宁罕先生和他儿子的卧室。福尔摩斯慢慢地走着,认真察看着房子的构造。从他的表情中,我可以看出他在追踪着一条线索,但并不知他是否已查出苗头。

“我的好先生,”坎宁罕先生急躁地说,“这没有什么必要。我的卧室在楼梯口,再过去一点就是我儿子的卧室。请你判断一下,这个贼怎么会让我们没有察觉?”

“你应当到房子四周看一看,找找新的线索。”他儿子阴险地笑着说。

“我还是请你们再迁就我一会儿。比方说,我想瞧瞧从卧室的窗户能看到前面有多远的地方。我想,这是你儿子的卧室吧,”福尔摩斯推开门说,“他坐在里面抽烟时,发出了警报,是吧!它的窗户朝哪个方向?”他穿过卧室,推开里面的门,看着另一间屋子。

“你现在总该满足了吧?”坎宁罕先生尖刻地说。

“谢谢,我想该看的我已经都看过了。”

“那么,若是你认为真的有必要的话,你们可以到我房间里去看看。”

“若是不太打扰你的话,那就走吧。”

治安官耸了耸肩膀,领着我们走进他的卧室。卧室的家具摆设很简单、朴素。当大家走向我们走过的床边时,福尔摩斯把身子探到前面,没留神把一些东西碰翻在地上。玻璃瓶摔得粉碎,水果也滚了一地,把我吓了一跳。

“华生,看你弄的,”福尔摩斯冷静地说,“你把地毯都弄脏了。”

我急忙弯腰去拾水果,心里清楚我朋友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缘由。别的人赶忙过来收拾,把桌子扶了起来。

警官突然叫道:“嗨!他去哪里了?”

福尔摩斯不知上哪去了。

“你们请在这儿等着,”亚力克·坎宁罕说,“我看这人脑子有病,父亲,你跟着我,看看他到底上哪去了!”

他俩走出了房间,只留下上校、警官和我三个人相互不解地望着对方。

“依我看,我比较倾向于赞同亚力克先生的看法。”警官说,“也许是这场大病搞的,可我又觉得……”他的话还未说完,我们突然听见一阵尖锐的叫声:“救命啊!救命啊!杀人啦!”我听出那让我胆战心惊的声音是我朋友发出的。我疯狂地从房间里冲到楼梯口。这时的喊叫声变成了嘶哑的、含糊不清的咕噜声,我听得出那是从我们第一次进去的那间房子里传出的。我箭步冲进去,一直跑到里面的更衣室。正好看见坎宁罕父子正把福尔摩斯掀翻在地,小坎宁罕正用双手掐住福尔摩斯的脖子,老坎宁罕正拧着福尔摩斯的一只手腕。我们三个人马上把坎宁罕父子拽开,福尔摩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色苍白,很明显他已经精疲力尽了。

“警官,快把这两个人抓起来。”福尔摩斯喘着气说。

“他们犯了什么罪呢?”

“他们谋杀了马夫威廉·柯万。”

警官不可思议地望了望四周,疑惑地说道:“哦,不会吧,福尔摩斯先生,你说的这话不是真的……”

“唉,先生,你看看他们的脸色就明白了。”福尔摩斯简短地说。

的确,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自认为有罪的面部表情。那个老的呆若木鸡,布满皱纹的脸上现出沉痛懊恼的表情。另一个人呢,他的儿子已经失去了原来的笑容满面的神情,一双黑眼睛里露出凶狠的目光,俊朗的面容已经扭曲得变了样。警官没有再说什么,走到门口,吹响了警笛,两名警察应声而至。

“坎宁罕先生,我必须这样做,”他说,“我相信这一切也许是一场可笑的误会,不过,可是您想干什么?放下!”他抬手打去,亚力克正要举起来的左轮手枪被打掉在地板上。

“别乱动!”福尔摩斯从容地用脚踩住手枪说,“审判的时候会用得着它的。我们真正需要的,就是这个。”他拿起一张揉成团的纸说。

“这是死者手中的那张纸条被抢走的那一部分呢!”警官叫道。

“一点儿没错。”

“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在我认为它应当出现的地方。我一会儿会把整个案子讲给你们听。上校,我想,你和华生最好先回去,我顶多过一个小时就会回去。我和警官要审问罪犯,你们会在吃午饭时见到我。”

歇洛克·福尔摩斯很守信用。大约一点钟,我们在上校的吸烟室里又见到了他。和他一起来的是位身材矮小的老绅士。福尔摩斯向我介绍说,他就是阿克顿先生,第一件盗窃案就发生在他家里。

“我对你们诉说这个小案子时,希望阿克顿先生能在场,”福尔摩斯说,“他会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我亲爱的上校,你是否后悔接待了一位这样爱惹事的客人呢?”

“恰好相反,”上校热情地答道,“我能有机会跟你学学破案经验,非常难得。我承认这完全不是我所预料的,我一点儿都不能解释最终的结果。真的,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我想我的解释可能会让你们失望的,可是无论是对我的朋友华生,还是对关心我工作的人,我的经验从来不保密的。可是,由于我刚刚在更衣室里遭受了袭击,我希望能喝点白兰地定定神,上校,就在刚才,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我想你神经痛的毛病不定什么时候又发作了吧?”

歇洛克·福尔摩斯开心地大笑起来。他说:“我等一会儿说说这件事。这件案子,我会按顺序讲一讲,并且会把几点促使我下了决心的地方告诉你们。若是你们有不明白的地方,问我好了。

“在侦察艺术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能从大量的事实中找出哪些次要哪些重要。不然,你的精力就不能集中起来。对这个案子,我一开始就认为案子的重点是死者手中握着的那张碎纸片。

“在我说出这个问题之前,我提醒你们注意,假如亚力克·坎宁罕说出的那些话是真的,若是凶手开枪杀了威廉·柯万后就马上逃走了,那样,凶手显然没时间从死者手中撕去纸片。假设纸条不是凶手撕下来的,那一定是亚力克·坎宁罕本人干的,因为在那个老人赶到楼下时,几个佣人早已到了现场。这一点很简单,但警官却忽视了。这是因为他一开始就认为这桩案子与乡绅无关。我的观点是从来不持任何偏见,只尊重事实,就这样,我调查时就怀疑亚力克·坎宁罕在这桩案件中所扮演的角色了。

“于是,我很仔细地查看了警官拿给我的那张纸角。我认识到这是一份极其重要文件的一部分。”

“字体看上去很不规则。”上校说。

“我亲爱的先生,”福尔摩斯大声说道,“无疑这是两人轮流写出来的。你们瞧,‘ at ’和‘ to ’中的字母‘ t ’写得劲力十足,而‘ arter ’和‘ elve ’中的字母‘ t ’又是多么软弱无力。你们只要比较一下,就会马上看到真相。你们简单地分析这四个单词,就会极有把握地说,‘ lea ’和‘ aybe ’是出自那个笔锋刚劲的人写的,而‘ what ’是一个软弱无力的人写的。”

“天啊,这真是明摆着的事情!”上校叫道,“这两个人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写同一封信呢?”

“这显然是一种犯罪行为,其中的一个人并不相信另外的那个人。于是他决定,不管什么都必须两个人一起动手。并且可以这样认为,那个写‘ at ’和‘ to ’的人一定是主谋。”

“你如何知道这一点的呢?”

“我们只要比较一下这两个人的笔迹就能知道这一点。另外,我们还有更充足的理由。假如你们认真查看一下这张纸,你们就会得出这样的结论:那个笔锋刚劲有力的人先写完他要写的单词,留出空格让另外那个人去填写。这些空格并不是个个都富余,你们瞧,另外一个人把‘ arter ’一词写在‘ at ’和‘ to ’之间时就显得有些挤。这说明‘ at ’和‘ to ’是先写好的。无疑,先把那部分写出来的人就一定是主谋。”

“太有意思了!”阿克顿先生大声叫道。

“但这只不过是很明显的事。”福尔摩斯说,“我们现在要说的重要一点就是,也许,你们不太清楚,专家们往往能很精确地根据一个人的笔迹推算出他的年龄来。在一般的情况下,可以很有把握地断定一个人的岁数。我所说的‘在一般的情况下’,是由于在患病和体弱时也能有老年人写字的特征,即使生病的人很年轻也可能有这种情况。在这个案子中,只要看看一个人的笔迹是粗壮有力的,而另外一个人的笔迹软弱无力,可也写得能看清楚,不过是在‘ t ’字上少写了一横,我们就可以推断,其中一位是个年轻人,另外一个虽不是十分衰老,岁数也挺老了。”

“好极了!”阿克顿先生又大声叫道。

“另外还有一点,比较微妙有趣。这两个人的笔迹有某些相似之处,这说明两人有血缘关系。对你们来说,最明显的是你们所看到‘ e ’写得像希腊字母‘e’,而在我眼里,有许多细小的地方能说明这一点。不容置疑,单从书写的风格上来看,这两种笔迹是出自一家人之手。当然了,我现在讲给你们听的,只是我检查这张纸所得到的一些主要的结果。此外,还有二三十种推论结果,专家们也许对这些感兴趣。所以我脑海里对这些结果一次次地加深了印象,这封信就是坎宁罕父子写的。

“我得出了这个结论后,接着去做的事情是查清犯罪经过,看看它们能给我多少帮助。我同警官一块去了那座房子。看到了我所要见到的情况。我敢肯定,死者身上的伤口是被左轮手枪在四码开外处射中的,因为死者的衣服上并没有火药的痕迹。这样一来,亚力克·坎宁罕所说的什么凶手在同仆人搏斗中开了枪等等,显然是说谎。另外,在凶手是从哪儿逃到大路上去的这件事上,父子俩的说法也很不一致。很巧,这个地方有一条宽沟,沟底很潮湿,可是在沟的附近并没有发现什么脚印,因此我绝对相信坎宁罕父子又一次地说了谎话,至于现场根本就没有生人来过。

“现在,我就只剩下考虑他们的犯罪动机了。为了搞清楚这一点,我必须先搞清楚在阿克顿先生家所发生的第一起盗窃案的起因。从上校口中得知,阿克顿先生,你同坎宁罕父子正打着一场官司。于是,我马上就会想到,他们闯进你的书房的目的,就是想偷取对你们的官司极其重要的文件。”

“说得很对,”阿克顿先生说,“他们的目的就是这样。我有足够的理由要求得到他们目前财产的一半。若是他们找到了那份证据,他们就会胜诉。但幸运的是,那份文件放进了我律师的保险箱里。”

“你们觉得怎么样,”福尔摩斯笑着说,“这是一次危险而鲁莽的尝试,我觉得这似乎是年轻的亚力克干的。他们没有找到任何东西,干脆见到什么拿什么,故意造成一种假象来蒙骗大家,让我们认为那只是一起普通的盗窃案。显然,这一点很清楚,但仍然有许多地方含糊不清。首先,我必须先找到那半张被撕走的纸条。我相信是亚历克从死者手中扯去的,也确信他一定是放进了睡衣的口袋里。不然,他会把它放到什么地方呢?唯一的问题就是,它是否还在睡衣口袋里。这是很值得下一番功夫去寻找的。为了这个目的,我们一块儿到他们家里去了。

“你们可能还记得,坎宁罕父子在厨房门口见到我们。这时,最重要的是不能向他们提起这张纸条的事。否则,他们会毫不迟疑地毁掉那一份重要证据。就在警官要对我们把这张纸条说出来的时候,我装作突然患病倒在地上,才把话题岔开。”

“我的天呀!”上校大笑道,“原来是这样,你突然发病原来是装出来的,害得我们担惊害怕。”

“从职业的观点来讲,这一手干得太漂亮了!”我大声说道,惊奇地看着我身边这位经常用变幻不定的手段把我弄得晕头转向的人。

“这是一门经常用得着的艺术,”他说,“我醒来后,又略使小计,让老坎宁罕写下了‘ elve ’这个词,用来和那张纸条上的‘ elve ’进行比较。”

“唉,我真是傻透了!”我嚷嚷道。

“我知道,你当时对我的身体很是关心,”福尔摩斯笑着说,“你当时特别着急,为这我心里感到过意不去。后来我们一块上了楼。我走进那个房间,见那件睡衣挂在门后,于是,我就故意碰翻桌子,转移他们的视线,然后溜回去翻找睡衣的口袋。果真,那张纸就在一件睡衣的口袋里。我刚刚拿到那张纸,坎宁罕父子俩突然进来扑到我身上。我相信,若不是你们及时赶来救我,我可能当场就被他们弄死了。真的,那个年轻人的手已经卡住了我的喉咙,他的父亲拧着我的手腕,要从我的手中将那纸条夺回去。你们看,他们感觉到我已经知道了一切,原来万无一失的感觉变成了极度的绝望,结果他们只好做最后的挣扎了。

“后来,我同老坎宁罕谈了几句,问他犯罪的动机是什么。他挺老实,他承认自己的儿子是个十足的坏蛋,若是他拿到了那把手枪的话,他就一定会杀死一个人,别人或自己。老坎宁罕感觉到案情对他很不利,把一切都坦白交待了。原来,那天晚上坎宁罕父子俩闯进阿克顿先生家时,威廉悄悄地跟在他两个主人的后面,威廉就这样掌握了他们的秘密,后来威胁要控告他们,进行敲诈。然而,对亚力克这样险恶的人物玩这一套把戏,威廉不知天高地厚。亚力克天才地看出来,震惊当地的盗窃案正是清除一个他所害怕的人的好机会。于是,他们把威廉诱骗了出来,杀害了他。只要他们把那纸条完整地搞到手,并且对他们做案的细节稍加注意就完全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了。”

“可是,那张纸条呢?”我问。

歇洛克·福尔摩斯把这张撕走的纸条放在我们的面前。

(如果你十二点三刻到东门口,你将知道一件极为意外,并且对你和安尼·莫里森都有极大好处的事情。但千万别向别人提起这事。)

“这正是我所要找到的东西。”福尔摩斯说,“当然,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亚力克·坎宁罕,威廉·柯万和安尼·莫里森到底有什么关系。但从事件的结局可以看出,这是个安排得很巧妙的圈套。我相信,当你们发现字母‘ p ’和字母‘ g ’的尾端都具有相同的特点时,你们一定会感到高兴的。那个老人写‘ i ’时,不点上面的那一点,这是很特别的。华生,我看我们在乡间的休养已收到很好的效果,明天我们回到贝克街时一定会精力旺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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