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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波斯科姆伯谷奇案(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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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清晨,我同夫人正在吃早餐,女佣人递过来一封电报。电报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发来的,里面这样写着:

能不能抽出两天时间?刚收到英格兰西部发来的电报,内容和波斯科姆伯谷惨案有联系。能同您一块去,我非常高兴。那儿的空气好,景色也不错。我们十一点一刻从帕丁敦起程吧。

“你愿意去吗,亲爱的?”老婆冲我眨了一下眼睛,问道,“怎么样?”

“这事,我没有决定好,眼前的好多事情还要去做呢。”

“哦,安思特路瑟帮你做好啦。看看你最近难看的脸色,换个地方会对你有好处,你不是一直很热心于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的案子吗?”

“是呀,若是不去我心里可不好受。我每次同他在一块办案,总能学到不少东西呢。我得赶快收拾行装,只差半个小时就要出发了。”

在阿富汗的军营生活时,我就养成了雷厉风行的好习惯。随身带的东西收拾好,不到半个钟头,我提着行李包,很快地坐上一辆出租马车,朝着帕丁敦车站奔去。我赶到时,歇洛克·福尔摩斯在站台上正来回迈着方步。一件灰色的旅行长披风穿在他身上,一顶便帽紧紧地扣在他的头上。这装扮使他原本就不壮实的身材显得更加瘦长。

“华生。你能准时赶来,简直太好了,”他说,“和你这么一个头脑灵活的人一块去,情形会好多啦。那边人的协助要不要都行,他们动不动还同咱们闹意见。华生,你去那两个座位,我去买票。”

车厢里除了我和福尔摩斯,就是他带来的一大堆破烂报纸。他像寻找宝贝似的,盯着报纸,一会儿做点笔记,一会儿又在思考什么。车过了理町时,福尔摩斯突然把那堆报纸卷成个大球,扔到行李架上。

“这个案子,你听说过吗?”他回过头,问我。

“我没看这几天的报纸,对这案子一点儿都不知道。”我如实回答。

“刚才我一直想从近期的报纸上寻找到一些线索,可惜伦敦报界对这个案子的报道不清楚。我搜集到相关的部分资料,我觉得这个案子看似简单,侦破起来并不难。”

“我怎么不大明白呢?”

“我是这样想的,离奇性的案情往往线索只有一条;而平平常常的案情,解决起来就难了。这起案子,已经认定是儿子谋杀父亲的严重犯罪案件。”

“这么说是一桩谋杀案喽。”

“那边的人是这么认定的。我还没有调查过,对这事需仔细推测。我把所了解的案情简单地对你说一下。”

“波斯科姆是个农村,在希尔福得郡,离若斯不远。约翰·特讷先生是那里最大的农庄主,他在澳洲发的财,回到故乡有几年了。他把自己的哈瑟雷农庄租给了查理斯·麦卡瑟先生。麦卡瑟也是从澳洲回来的,他和特讷在殖民地时期的澳大利亚就认识,俩人定居英国时,住的地方离得不远,这很正常。特讷比麦卡瑟有钱得多,麦卡瑟是个佃户,这并不影响他们平等相处的关系。麦卡瑟的儿子十八岁了,特讷有个年龄相仿的独生女,两人的老婆都去世了。麦卡瑟父子对体育运动特喜欢,时常在附近的赛马场显显身手,但他们两家很少同英格兰家庭有来往,生活也较古板。麦卡瑟家有一男一女两个仆人;特讷家就多得多,至少有 10 人。两家的大概情况,我就了解这些。我再谈谈发生的事。

“六月三号那天,就是上周一,麦卡瑟从哈瑟雷家中出来时下午三点左右,他去了波斯科姆伯池塘。那儿其实是个小湖,是从波斯科姆溪谷流下来的溪水汇集成的。那天上午,他同一个男佣到了若斯一趟,一路上挺忙,他急着要去赶下午三点的重要约会。没料到,他去赴约以后就死了。波斯科姆伯池塘距离哈瑟雷农庄有四分之一英里路程,有两个人在这段路上见过他:一位是年长的妇女,不知道她的名字;另一位是特讷家的猎场看守人威廉·克劳德。两个目击者都发誓说麦卡瑟是一个人出行的。守猎场的人还看见在麦卡瑟走过几分钟后,麦卡瑟先生的儿子腋下夹着一支长枪从这条路走过。当时,他还能看到麦卡瑟先生的背影,他儿子紧随其后。他没怎么在意,到了晚上听说发生了惨案,看场人想起了这件事。

“麦卡瑟父子从看场人威廉·克劳德的视线中消失后,别人也看见过他们。被茂密的树木环绕着的波斯科姆伯池塘,周围长满了杂草和芦苇。就在当时,有个叫裴欣丝·茉润的 14 岁的小女孩,是波斯科姆谷庄园看门人的闺女,在树林里摘花。小女孩瞧见麦卡瑟先生和他儿子在离池塘不远处的树林边站着,看样子双方在争吵着什么,老麦卡瑟先生气愤地叫骂着,小麦卡瑟扬起了手,像要对父亲不客气。小女孩被眼前发生的吓呆了,转身跑回家告诉她母亲,就在她急忙逃离树林时,麦卡瑟父子争吵很激烈,怕要动起手来。不一会儿,小麦卡瑟一脸焦灼的样子,进了他们的小屋,痛苦地诉说他的父亲在树林里突然死了,望看门人能给予帮助。他神情异样,没拿枪也没戴帽子,衣袖和右手上沾满了暗红的血迹。看门人跟着他去了树林,看到池塘边的草地上躺着死者,死者的头部凹了下去,像是被又重又钝的东西猛砸造成的,很显然是枪托砸的。靠近尸体旁,有支枪扔在草地上。他们采取措施,把小麦卡瑟抓起来了。案子进展顺利。上周二,当地法庭裁定年轻人犯了‘蓄意谋杀罪’;周三被提交若斯地方法官审理;地方法官又将这个案件递交下一轮巡回审判庭。这些就是法医和治安法庭处理此案的主要情况。”

“天哪,我难以想象世上还有比这更心毒手黑的案子,”我说,“若用现场证据指控罪犯,理由挺充分。”

“不能这么简单地去看,”福尔摩斯想了想说,“这些情况看起来较充足,换一个思维方式想想,就会出现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情形。当然,不可否认这个案件中那个年轻人显然很让人怀疑,他可能就是凶手。但他的邻居中有不少人说他没犯罪,农庄主的女儿特讷小姐也这么说。正是这些人找到雷斯垂德,让他为小麦卡瑟辩护。雷斯垂德曾参与侦破‘血字的研究’一案。他觉得这案件不好办,推到我手里,咱们两个中年绅士只好以每小时 50 英里的速度赶来,要不早在家里慢腾腾地吃早饭了。”

“证据太充足了,”我说,“咱们这次来怕要空手回去。”

“越明显的案情越容易出差错,”他笑着回答,“这次来,说不定会发现一些线索。对于雷斯垂德的推理,我们想办法证实或推翻,但我考虑了多次,不知从何入手。你很了解我,我的猜想你不认为是在夸大其词吧。举个例子说,我能断定你家卧室的窗户是在右边,雷斯垂德恐怕连这个显而易见的事都没有发觉。”

“你怎么这么认为——”

“我的好兄弟,我了解你。我知道你有着军人爱清洁的好习惯。每天早晨,你都刮胡子。在这个季节,你只能借着太阳的光线刮。你往左边脸刮,越向下刮得越不好,到了下巴底下时就更不干净了。这是由于光线不足的原因,我想象你这种人,不会在两边光线一样的情况下把胡子刮成这样。拿这个小事来说明观察和推理的关系,这是我擅长的,这想法会有助于我们展开调查。对于传讯中提出的小问题也要考虑考虑。”

“什么问题?”

“看来小麦卡瑟是回到农庄之后才被逮捕的。当他从警官那儿得知宣布逮捕他的消息时,他没怎么害怕,他说这是报应。他这样说自然让法官认定他就是凶手。”

“他自认了。”我接着说。

“并不是,在这之后就有人提出相反意见,说他没有杀人。”

“不会吧,这案件很明显是他动手杀人,还有人质疑,这怎么回事?”

“感到不明白吧,”福尔摩斯说,“我目前也为此感到不解。小麦卡瑟不管是否清白,他不可能想不到当时的情形对他很不利。如果说抓捕他时,他很气愤的话,我会认为这案情值得怀疑。在当时的情况下,对于蓄意杀人的罪犯,吃惊和愤慨可能会是为自己解脱。小麦卡瑟接受了当时的状况,这表明他是个有自制力、沉稳的人,或者说他没有犯罪。至于他说的报应的话,咱们考虑当时的情形就不觉得奇怪了:当时他站在父亲的尸首旁,想着才同父亲大声争吵,忘记了要尊敬父亲,甚至要扬手打父亲。他说这话时可能是内疚,谴责自己,这让我们感觉出他是个思维正常的人,不能简单以为是认罪伏法。”

我叹了口气说:“许多被判死刑的人还没他这么多证据呢。”

“死刑犯中,有不少是错判的。”

“小麦卡瑟对自己的案子是怎么看的?”

“同情他的人对他的辩护并不乐观;从提供的资料看,有一两点很具启发性,你看看吧。”

福尔摩斯从那捆报纸中找出一份当地报纸,把其中一张折起来,指着其中一个段落,对那个不幸的年轻人在这个消息中发生的事说了一下。我坐下来认真地看起这段报道。报道是这样写的:

被害人的儿子詹穆斯·麦卡瑟被传入法庭,他的证词如下:“在布里斯托尔,我呆了三天,直到上周一早上才回家,就是三号那天。到家时,我父亲不在,女佣告诉我他和车夫约汉考伯到若斯去了。一会儿,就听到他的轻便双轮马车跑进了院子。从窗口我看见父亲急忙下了车,走出了院子,可不知道他是往哪个位置走的。我拿上枪,紧跟着向波斯科姆伯池塘的方向走去,想到池塘对面的养兔场瞧瞧。我在路上遇到威廉·克劳德,他的证词是这样定的,可他误以为我在跟踪我父亲。我一点不知道父亲离我很近。等我走到离池塘约有 100 米远左右时,我听到父亲叫了一声‘库依’,那是父亲和我之间常用的信号。我急忙走去,看见父亲一个人站在池塘边。他见到我时,挺吃惊的样子,且大声地问我到那里做什么。我俩说了几句,由于父亲脾气粗暴,我们争吵起来,就差动拳头了。我怕他怒火大得刹不住了,就转过身向哈瑟雷农庄的方向走去。可是没走出 150 米远,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吓人的叫喊,我赶紧跑过去。我发现父亲躺在地上,头部受了重伤。我把枪放在一边,一把将他抱到怀里,他当时就停止了呼吸。我在他身旁跪了一阵子,而后找特讷先生家的看门人求助,他家离出事地点最近。我返回来的时候没发现他身边有人,也不清楚他竟然伤成那样。尽管他对人的态度不好,让人挺害怕的,不讨人喜爱,但据我了解,他并没有致他死命的仇人。我就知道这些。”

验尸官:“你父亲遇害前对你怎么说的?”

证人:“他嚷嚷几句,我听他像是说‘阿莱特’什么的。”

验尸官:“你对这话的含义怎么看的?”

证人:“我没觉出有什么深的含义,我觉得他当时神志不太清醒。”

验尸官:“你怎么和你父亲争论起来的,因为啥事?”

证人:“我不想回答。”

验尸官:“你必须回答。”

证人:“我不愿告诉你,但我可以肯定地对你说吵架和随后发生的惨案没有关系。”

验尸官:“具体的事由法庭裁判。我想你也明白,你不愿回答问题,会很不利于以后你的起诉。”

证人:“我还是不愿回答。”

验尸官:“据我了解,‘库依’是你们父子间常用的信号,是吗?”

证人:“是的。”

验尸官:“那你父亲怎么在不知道你已从布里斯托尔回来的情况下,并没有见到你时这样叫呢?”

证人(很是困惑的样子):“我不清楚。”

一个陪审团成员:“你听到你父亲在喊叫,跑回去看见他受了致命创伤时发现别的可疑东西了吗?”

证人:“没发现什么值得怀疑的东西。”

验尸官:“这话什么意思?”

证人:“我快速地奔向那块空地时,相当紧张、吃惊,一心只念着父亲。我想起来了,就在我朝前跑时,在那地上像是有啥东西。灰颜色的,像是大衣这类的东西,可能是件彩格呢披风。我从父亲身边站起来时,往四周看了看,那东西看不见了。”

“这么说,在你去找人求救之前,那东西就没有了,是吗?”

“是的,看不着了。”

“你能肯定那是什么嘛?”

“不能,我只能认为那里有样东西。”

“距离尸体多远?”

“大概有 10 米。”

“离树林边有多远?”

“差不多。”

“这么说,若是有人将它拿去,就是离你 10 米远的距离,是吗?”

“对。不过当时我是背朝着它的。”

对证人的审讯过程到此结束了。

“我看啦,”我一边阅读这个栏目一边说:“验尸官结束审讯时的话对证人不利,他显然在提醒人们证词中有自相矛盾的地方:他父亲还不清楚他回家了却叫他;小麦卡瑟拒绝说出他和死者谈话的细节,他对父亲死前所说的话的怪异描述。这些正像验尸官所说,对小麦卡瑟极为不利。”

听了我的话,福尔摩斯暗自笑了笑,在软绵绵的靠垫上舒展着身体。“你和验尸官都用心良苦,”他说,“对小麦卡瑟有利的证据被排除了。你没觉得他富于想象,或者是缺乏想象能力?他没能编出个理由说清他和父亲的争吵,用来争取陪审团的同情,真没有想象力;但他从内心感应中产生了种种古怪说法,例如死者临终前提到‘阿莱特’以及那件失踪了的衣服什么的,这表明他有丰富的想象力。我想从另一个角度去调查,就是小麦卡瑟说的全是起初的情况,我们来看看假设会得出什么结论吧。我这儿有一本比得拉齐诗集的袖珍本,你拿着读吧。在到达案发现场前,我不想谈这个案子。我们一起到斯云敦吃午饭,再有二十来分钟就该到了。”

四点左右,列车穿过风景秀丽的斯特劳得峡谷和波光闪烁的塞文河,到达了若斯这个美丽的乡村小镇,一个看上去清瘦、狡黠的男人已经在站台上等候了。尽管他按照当地风俗穿了件浅棕色的风衣,打着皮绑腿,我一眼就认出他就是伦敦警察局的雷斯垂德警探。我们三人一起乘车赶到希尔福得郡的阿姆斯旅店,他在那里给我们订了一间房。

在一起喝茶的时候,雷斯垂德说:“我要了一辆马车,您精力充沛,不马上破案就不痛快吧。”

“真是太棒了。不过,先得看看天气预报。”福尔摩斯提醒道。

雷斯垂德有些不解,说:“这是什么意思呢?”

“今天温度多少, 29 度,知道了。没有风,天上也没有云。幸好我这儿有一盒烟可以抽,这里的沙发比农村普通旅馆的强多了。今晚不用上马车了。”

雷斯垂德朗声笑了起来,“不用置疑,您已从报纸上的报道得出结论。这个案子的案情很清楚,越是深一步调查,越明确。当然,我不会拒绝一个女士的请求,何况她是位很不错的女士。她久仰您的大名,尽管我一再对她说,凡是您能做到的,我都会尽心尽力去做的,可她还是要听听您的高见。您听,她的马车已经在门口啦!”

他刚说完,一个年轻女子就急急忙忙地走进房间。她的两只蓝眼睛颇有灵气,微张双唇,两颊绯红,我感觉她很可爱。可是由于精神忧郁,一紧张,天生的端庄找不到了。

“您好,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她把我们轮番瞅了一遍之后,凭借女性敏锐的直觉盯住我的同伴,提高声音说,“我特高兴能看到您来这里。我这么快赶来就是让您知道我有多喜悦。我知道詹穆斯没作案,希望您在开始侦破前清楚这一点。您记住这一点,我同他是一块长大的,他的缺点我最了解。可他心软,连只苍蝇都不轻易伤害。真正了解他的人都会觉得他的确很冤枉。”

“我会为他澄清的,特讷小姐,你该相信我会尽全力的。”福尔摩斯和气地说。

“那些证词您看过了,是不是有了自己的结论?发现有什么漏洞和缺陷?您不觉得他是受冤枉的?”

“我觉得他很可能是冤枉的。”

年轻女子把头往后一场,轻蔑地看着雷斯垂德大声说:“听到了吧,你听好了,他给了我信心!”

“恐怕我同事这结论未免下得过早啦。”雷斯垂德耸耸肩膀说。

“詹穆斯说的没错,我清楚他是对的。他绝对不会干那种事的!至于他和父亲的吵架,他未在验尸官前露出一个字,是因为那事情牵涉到我,他才不说呢。”

“这怎么能说牵涉到你呢?”福尔摩斯问。

“已到这一步了,我不想隐瞒什么了。我和詹穆斯的事情上,他和他父亲没能沟通。麦卡瑟先生特别愿意我们成亲,因为我和詹穆斯一直像兄妹一样相亲相爱。当然,他年轻没什么生活经验,他不希望现在就结婚成家。为成亲的事,他们总是争吵。我敢肯定地这么说。”

“你父亲愿意你们俩成亲吗?他是怎么看的?”福尔摩斯问。

“不愿意。只有麦卡瑟先生愿意。”福尔摩斯锐利的目光投向她时,一道红晕掠过她那张充满活力的脸。

福尔摩斯接着说:“谢谢你说了这些,明天去登门拜访你父亲,可以吗?”

“恐怕医生不让去。”

“医生,这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我可怜的父亲已病了好多年了,这桩案子更把他的身体搞垮了。他已经起不来了,维娄思医生说他的身体受到了严重打击,神经系统都乱了,麦卡瑟先生是活着的唯一一个早年在维多利亚就认识我父亲的人,可如今……”

“哈,维多利亚!这提醒了我,是在采矿场吧。”

“嗯,是在采矿场。”

“确切地说是在金矿。据我了解,特讷先生是在那里致富的。”

“没错,是在那个地方。”

“特讷小姐,谢谢你,你提供了很好的线索。”福尔摩斯真诚地说。

“您肯定会去监狱里探望詹穆斯的,对吧?你有什么消息明天一定要告诉我。你去的话,福尔摩斯先生,请您一定要告诉他我相信他是冤枉的。”

“特讷小姐,我会这样做的。”

“我该回家了,我爸爸病得厉害,他会想我的。再见。”她匆忙地走了出去,那匆忙的样子和来时一样,接着就听见马车远去的声音。

“我真替你不好意思,福尔摩斯,”雷斯垂德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你为什么要说他是冤枉的?我的心软不下来,我觉得还是尊重事实吧。”

“我想我会有办法替詹穆斯·麦卡瑟洗清罪名的。你有没有探监许可证?”

“有,不过只能我俩去。”

“既然这样,我得再考虑一下是否出门的事了。今晚时间绰绰有余,还来得及赶火车到希尔福得那儿去看他。”

“华生,我去两个小时就回来了,你恐怕会觉得时间难挨吧?”福尔摩斯对我说。

我陪着他俩一块走到火车站,然后在小镇上遛了遛,回到旅馆后就躺在沙发上看一本廉价的小说。这本小说的情节太简单了,和我们正在调查的案情无法相比。我的注意力一再从小说集中到案情,最后我把书向对面一扔,干脆静下心思考虑起当天的种种事情来。假设这个不幸的小伙说的全部属实,那么从他离开父亲到听见他父亲的喊叫,急着赶回那片空地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怎样让人迷惑不解、惊人的事情呢?一定是可怕、致人于死地的事。我猜测着,凭借所有送来的报纸,上面有审讯的详细记录。法医的验尸报告写着:死者后脑左边第三块顶骨和枕骨半边被钝器重击,致使粉碎性骨折。我在自己头上比量出被击中的地方,发觉这一击来自死者身后。这点发现对被告有利,因为有人看见他们父子俩在面对面争吵。但这不能说明全部问题,因为老麦卡瑟也可能背过身。再者,死者临死前提到“阿莱特”,这让人纳闷。这是什么意思?不可能是脑子不清醒时说的话,因为突然受到攻击而命在旦夕的人不会不清醒。很有可能他是想说出谁是凶手。可是这到底怎么回事呢?我翻来覆去地想琢磨出一个恰当的解释。另外,小麦卡瑟看见的那件灰色衣服的事。如果这属实,那么可以肯定是凶手在慌忙逃离时,从身上脱落下的,也许是件披风,凶手竟然敢在小麦卡瑟跪在父亲身边时的一刹那间,从相隔不过十米远的地方将那件衣服取走。这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是多么令人不解!我对雷斯垂德的态度并不感到奇怪,对福尔摩斯的洞察力我更相信,正是每一个事实使他的信念坚实有力,他相信小麦卡瑟是冤枉的。

福尔摩斯很晚了才赶回来。他一个人回来的,雷斯垂德已经在镇上住下了。

“温度计上的温度还这么高,”他坐下来说,“咱们去现场验证前千万别下雨,这顶关键了。换一个角度讲,做这种谨慎的察看工作得保持最好的状态。咱们大老远地来到这儿,已经很累了,我不想就这个样子开始工作。今晚,我见到小麦卡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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