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白露(1/2)
白白露在自己租的公寓里,面对着新买回来的一堆教科书发呆。十来本,每本都有一寸厚,五斤沉。
“怎么读得完?”
“知足吧。我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来美国读书,哪有钱买这么新的教科书?三四个人凑钱,还舍不得买新书,买本用过的二手书,然后去图书馆复印,还舍不得全复印,根据教授的课程表,挑重点章节复印。那时候,真穷啊。又懒,又穷,怎么吃饭?也不能老去那种教会聚餐,饭是好吃,但不是每次都能哭出来啊。中午,去学校食堂,各种快餐分别支摊儿,想吃啥都有,但是,一个汉堡,美金两块多,一杯饮料,也要小两块。吃了汉堡,就舍不得买饮料;买了饮料解渴,就舍不得再买汉堡了。晚上饿,就到ba的招聘接待会去,通常都有饮料,甚至啤酒,只吃,不和人打招呼。吃的次数多了,摆食物、饮料的工作人员都认识了,狐疑地看着你,或者是我心里有鬼地看着他们,也不好意思太多去了。”
“大叔,你怎么说话和我爸似的?我爸说,改革开放以前啊,真穷啊,一个月五十四块钱,改善生活最好的选择就是吃饺子。我的问题或者慨叹是,怎么读得完啊?什么时间玩啊?”
“没人要求你通读。我读书也慢。你这样,上课还是要认真听讲,考试前仔细听教授给的重点。其他部分,没兴趣就别看了。这种挑重点学,和国内大学一样。你不是爱玩吗?多出点时间,就去玩吧。”
白白露把教科书堆在田小明刚刚帮她组装起来的宜家书架上,看着两个从国内带出来的大箱子发呆,一堆东西从两个大箱子打开的拉锁里溢出来,像面包发酵之后在模子里的样子。
田小明安慰说:“没事。东西带出来了,扔总是一个选择。我也经历过。”
白白露乐了:“你爸也是奇葩?说来听听。听完没准我就好受了。”
“我妈是奇葩。你先说。我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
“你先说吧。你们70后老人似乎更喜欢追忆似水年华和哭诉。你先说吧。”
“我开始有些同情你爸了。这么着吧,你说说你被逼带到美国来的最无聊的东西是啥。”
“你先说。”
“我妈让我背了一口大铁锅,三十块人民币在武汉买的,占了大半个箱子,说,到了美国下不起馆子,如果想吃点顺口儿的,需要自己炒菜,肉是肉,绿叶是绿叶。我死活背到湾区,有次去中国超市,一样一样的大铁锅,三十块美金。我跟我妈讲,我妈说:你看,多值啊。我说:屁,为了这个汇率差,我背了一万里啊。”
“你看这大半箱卫生巾,是我奇葩爸爸买了让我带来的。”
“你爸这个都懂?”
“他只是一味从他自己的常识出发。我每次劝他注意,他总说,如果他不从他自己的常识出发,他怎么理解世界啊。他的常识之一就是人体不会改变,产品会改变。这个常识没大错,但是往下的应用就似乎不对了。诺基亚出了一款横翻盖的巨大手机,9500系列。这个大脸奇葩喜欢得不行,说:这个好,把听筒放在耳朵附近,话筒正好到嘴的附近,覆盖整个脸。我说恭喜您啊,终于有一款手机适合您了。他说:就是就是,难得你赞同我,我这就去再买三个一样的。万一诺基亚倒闭了,或者不生产这么大的手机了,我的脸也不会改变,也小不了,我还有好用的手机用。然后,他就买了一共四个诺基亚9500,然后,诺基亚真的就倒闭了。我出国,他让我多带卫生巾的原因也是,他说我每月流血不止、流血不死,也是奇葩。我爸问这个还能治痔疮吗?常犯病吗?到处漏血吗?要不要拿点去用?”
“你爸才到处漏血。你还得买个车,学开车。”
“然后你就可以轻松了,不用总开车带我玩了。”
“不是。然后,你就可以开车到处玩了。”
“然后,我就开车带着你玩,走一号公路,从旧金山一路到洛杉矶:老渔人码头,十七英里,car sur,索尔文,圣芭芭拉,圣莫妮卡海滩。我听说,像走在梦里、烟花里、诗歌里。”
“嗯。有好些照片,很美,我有个1g的合集,我拷给你,你看看,或许比开车去还爽。”
“不要用你的片子思维套我,我要开车去,我要自己拍照片,我要海风,我要无数的信息和细节从我各种感官进来。以后,我老了,坐在长椅上,回忆,所有生动都会在瞬间回来,看照片可做不到!”
“你稍稍用用你的想象力,你就能马上进去那个片子的世界。”
“我不要进去。下周末我去你那里做饭,回请你。你叫上你四五个宅男朋友,你们打麻将,我来做饭给你们吃。不在我这里做的原因很简单,你的房间里片子味儿太重,需要人气,需要风,需要好好散散。”
下个周末,白白露是开着她新买的车来的。等她做饭吃的五个qh男都说,这是他们见过的还能动的最破的车。白白露说,四百美金,是她能找到的全湾区最便宜的,二十年前出厂的,一个干干净净的白人老太太卖给她的,老太太想换点现金去喝顿体面的下午茶。车的表面已经看不出来原来是什么颜色的了,全部呈现铁锈色。左后侧十几个类似弹孔的眼儿。白白露说,不是弹孔,是老奶奶开得太慢,被斜开过来的车撞了个大坑,不想花太多钱修,交给几个墨西哥人,他们打了十几个洞,然后用铁钩子把大坑拉平啦。
“那大挡风玻璃右侧单独的洞是怎么回事儿?”
“那倒真是弹孔,被枪打的。但是老奶奶说,枪子儿不是冲她来的,她当时是司机,枪子儿是打向副驾驶位置的。”白白露说。
五个qh男的共识是:不管多少钱买的,这个车开在湾区街头,没人敢近身。
白白露问了田小明四个宅男朋友的名字,让他们帮忙,从全锈色的车里搬出火锅、调料、食材。然后说:“今天吃火锅。你们四个打麻将吧。田小明帮我就好。我叫白白露,上周来报到的,我是田小明的女朋友。”
四个宅男迅速四边坐好,开始打麻将,大声喧哗、相互辱骂等等噪音比平时少了很多。白白露给没开车来的两个身边放了冰啤酒,给开车来的两个放了冰可乐。一个男的自然流露,说:谢谢嫂子。田小明心里本能冒出的三个字是:嫂你妈。
火锅一半麻辣一半骨头汤,先下肉、虾、鱼片,再下豆腐、藕片、青笋,再下各种青菜叶子,最后下面条和饺子。白白露说,青菜是在各处摘的,应该没毒,她自学过《常见野花》,在过去几天,她做面条,各种都放了些,吃了,人没死、没拉肚子、没难受。
最后上了甜品。“实在吃不动了。”五个宅男说。
“买的,不是做的,杨枝甘露,一人吃一点,不占地方。”白白露给每人盛了小半碗,然后随口对田小明说:“你也是身边有女朋友的人了,片子就别看了。等你对我没兴趣了,你再看,好不好?2t硬盘也让今天来的没女朋友的小伙伴带走。”
晚饭后,又安安静静打了一小会儿牌,牌桌上没有大输赢,两个分到片子硬盘的男的也急着回去,没心思打牌,于是早早散了。潦草送完客,田小明说他吃多了,要回卧室做引体向上。
白白露说:“qh原来的传统好奇怪啊,我去过那么多男生宿舍,你的是唯一一个在卧室安单杠的。”挺高的单杠,周围一圈矮杠子,稳定重心。
“认识你之后,我对qh近来校风的变化也有些惊诧。不运动,身体不行啊。何况,2t硬盘也没了,如何释放?”田小明连续做了十五个引体向上,动作标准、迅速,一看就是平时常常练习的样子。
田小明练完,白白露说:我也试试。跳上去,使足了力气,还是只做了一个,第二个死活上不去了。白白露脱了外边的衣服,只剩一个背心,做第二次尝试,这次做了两个,然后掉了下来。
“我在qh的时候,体育总是满分,但是上肢力量一直不行。”
“那你怎么拿的满分?”
“换项目啊。比如,投掷实心球代替引体向上。我腰腿力气大。”白白露两手还拽着单杠,收了两腿,腘窝搭在单杠的底座上,松开左手,揽了田小明的脖子到单杠这边,伸头亲他,湿湿地亲他。
田小明细看白白露伸手、伸脚的姿势以及脚趾头的动作,扬声问:“你对日本真言宗立川流的五摩事究竟了解多少?练习了多久?我还第一次见这么漂亮利落的立川流结印呢。这不是qh大学体育课教的吧?”
白白露没直接回答,反问道:“印度性力派密教经咒你练了多少?这也不是东瀛片教的吧?”
田小明没说话,一把撕开白白露的衬衣,甩开自己的裤子。田小明使劲踮起双脚跟,还是够不到,跳起来,身体又随着重力落到地面。蹦了几下,田小明的额头沁出大颗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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