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VAD SELIM 3(2/2)
他又说,这件事他刚才正想打电话问我。原来打算在御手洗出席的消息落实了以后,把这事情印在传单或门票上做个宣传,伙伴们都还在家等着自己的最后消息。所以放下电话后还要打电话告诉同学。石冈先生要出席的消息他们也打算在传单上印上去。我心里虽然不情愿,但又找不出反对的理由。我一向不擅长拒绝别人,因此在心里暗地打定了主意,到台上后再向大家好好做个说明,解释说自己不懂音乐,然后再就劝不动御手洗前来出席的事向大家认真道个歉。
从他说话的口气我能听出,他刚开始打电话时的兴奋劲儿已经没有了。虽然表面上他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现在心里有多扫兴,觉得有点愧对他。即使这样,他还是鼓足勇气,用无力的声音对我道了谢后挂上了电话。
从岁数上看,也许我已经足以做他的父亲了,可是我觉得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同时心里不禁对御手洗涌起更多的不满,他如此不近人情简直让我无法相信,也让我十分悲伤。我觉得御手洗变了,以前他绝对不是这种人。
因此,当晚开始我就存心冷落他,完全不想再为他做吃的。我自己做饭吃又觉得没意思,就到门口的小餐馆凑合一顿。原来买好了鱼,准备晚饭时做味噌煮的,我也把它收到冰箱里冻起来了。
就算御手洗现在回来,我也不想和他说一句话,因此早早地把自己关到屋子里,先是看了会儿书,然后戴耳机听了会儿披头士的唱片。近来我尤其钟情于他们演唱的歌曲。刚认识御手洗的时候,他是个披头士的爱好者,在他的影响下我才慢慢喜欢上了这个乐队。御手洗原本爱听爵士乐,但对披头士却并不排斥。我多次听他提到过,他很欣赏披头士乐队中期以后的创造性。
听着音乐,我突然想到,要是这回高中生们的音乐会上有人演唱披头士乐曲的话,我不也能给他们好好打分吗?其实我平时并不光听偶像派音乐,偶尔也听过几首英语歌曲,知道的曲子虽然不多,但也不是完全不熟悉。说实话,我喜欢听有歌词的音乐,而每次听到英语的曲子,甚至比听日语歌曲更令我兴奋。这的确是事实。同时即使听同一首歌,比起男歌手来,我觉得女性唱得更有魅力。遗憾的是,这一点完全被御手洗说对了。
而最近御手洗已经不怎么听披头士了,近来他常听的是摇滚乐或者爵士乐。以前经常听他用吉他弹奏自己改编的披头士歌曲,但最近无论我如何求他,他也不肯再弹一首了。在我看来,这种态度反映了他对披头士音乐的轻视,这也是我对他不满意的一个原因。对我来说,披头士是我唯一能听懂的英语歌曲。换句话说,对于拥有强烈英语情结的我来说,披头士音乐是我能听懂的音乐中唯一高档的东西。如果这些都受到这位朋友的轻视,真让我在他面前无法立足。
屋子的门开了,看来是御手洗回来了。我能听见他走进卫生间洗手的声音。(他这个洗手动作经常进行,平均每天要做好多次。他常说要人如其名。)此刻他径直穿过起居室进了自己的房间,也许是已经在外头吃过饭了,因此对厨房一点也不感兴趣。这么一来我又多少感觉有点寂寞,心情相当复杂。他关上房门后就听不到里面有任何动静了。平时他的屋里经常能传出不带扩音器的电吉他声,但今天却什么也听不见。看来他脑子里想的全是别的事,心思没有放在音乐上。
我把耳塞式耳机塞进耳朵里,开始听披头士乐队的专辑《奇异的旅程》 [4] 。最近这张专辑以及《白色专辑》 [5] 系列的第四张唱片,除了那首《革命之九》外,我都很爱听。
不可思议的是,这时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最近一有空我就听披头士乐队的曲子,可是一直没想到过,今年是一九九○年,恰好是约翰·列侬被枪杀的第十个年头。而且那件事正巧也发生在十二月。我心里暗暗吃了一惊,因为这件事我以前完全没想到过。
我还记得事情发生的那一天,好像是一九八○年的十二月八日。那时我认识御手洗已经三年了,一起搬到马车道来住也已经过了两年。这么看来我和他的交往已经很久了,披头士音乐也是和他一起住以后才慢慢熟悉的。
那年十二月的这一天,御手洗让我帮他买些立体声收音机的零部件,因此我一个人到了秋叶原的电器街。按照他的购买清单,我在电器街上逛了大半天,直到傍晚才回到马车道的家里。我刚推开门就从御手洗口中得知约翰·列侬的死讯。看来列侬的死让他受到很大的刺激,正交叉着双臂在默默地思考着什么。其实谁得知这个消息大概都会这样,一时几乎无法相信这是真的。然而我当时并不像现在这么熟悉披头士乐队,也没有那么入迷,因此受到的打击还不算太大。换句话说,那时的我还不具备感觉深受打击的资格。这件突如其来的悲剧似乎和我关系还不大,并没有比其他人的死讯更让我吃惊。
列侬的死给予我的打击,是在经过了许多年,当我慢慢喜欢上披头士音乐以后才逐渐到来的。虽然这是个十分不幸的事件,但是如果考虑到八十年代那个史无前例的背景,我又强烈地意识到,当时发生这种事情从某种程度上说又是必然的。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在那个危机四伏的时代里,不用说是他,我自己随便哪天丢了性命也不奇怪。
总之,约翰·列侬的死留给了我许多感触。我或许错过了一个悲伤无语的时刻,一个和众多歌迷共同分担这个悲剧的打击而流泪的机会。我真正认识他,并产生狂热的崇拜晚了许多年;翻开他留下的照片,体验他逐步成长的辉煌并对他满怀尊敬也晚了许多年;真正感受到他的死带来的悲伤同样晚了许多年。简单地说,我喜欢上披头士的经历就是如此。而今天,十二月八日已经过去了,约翰·列侬去世十周年的日子,我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体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