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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我还是拨通了电视屏幕上的那个号码,它是浅草警署的。我在电话里说,那位突然精神失常的女性叫冰室志乃,是银座的一家叫克里斯汀·奥基德的时装公司的社长。
接电话的是位女警察,她在听了我说的话后显得异常冷静,这大出我的意料,然而我能感觉到自己告诉她的这件事警方至今尚未掌握。
接着,对方问了问我的住址和电话。我把我们卷入这起事件的前因后果简单地对她说了一遍,还告诉她,我的朋友对于此案的真相有一定的了解,如果需要的话可以让他跟你说。对方说:“请你稍微等一等。”我感觉她捂上了话筒在跟别人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又告诉我,请先挂断电话等着,她会再给我打电话。我便按她说的照办了。
很快电话铃就响了。我以为是警察的电话,拿起话筒一听,原来是汤浅。他问我和御手洗商量的结果怎么样,我便把已经给浅草警署打过电话的事情告诉了他。我还对他说,也许警方会把我们叫去询问昨天晚上的情况,到时请他也和我们一起去。
“啊……”
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为难。我起初不知道原因,后来才想到,也许他是对自己吸毒的事情有所顾虑吧。
我告诉他不会有事的,御手洗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警方。他听了之后说:“那好吧,去的时候请叫我,今天一整天我都在工厂里忙着。”
正在这时,御手洗却慌慌张张地从卧室里出来了。
“石冈君!”
“喂,御手洗,我已经给浅草警署去过电话了,也许他们还会打电话来叫我们去把案件的来龙去脉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你已经完全揭开了吗?”
我一边说着,心里一边想,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果不其然,御手洗这样回答:“不,还没弄清楚呢。”
多亏我没向警察说我的朋友已经彻底解开了事件中的谜团,要不然脸上可要挂不住了。可是没想到御手洗满脸轻松地对我说:“就快了,很快我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用怀疑的目光紧盯着他看了好久,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御手洗?你果真能把这桩如此复杂的案件搞明白?不会是弄错了吧?告诉警察后才发现不是那回事,那可就丢人了哦。”
“我跟你说过不必担这个心,赤松稻平事件的真相我已经彻底掌握了。”
“这么说,赤松稻平为什么会死在半空中你也知道了。”
“那当然了。”
“稍微向我透露一点儿吧!他是怎么死在半空中的?”
“他从天空飞回来,想从窗户飞进屋里,在急速降落的过程中一个不小心,被电线给缠住了呗。”
我听了之后,好半天不想说话。
“难道你真打算这么对警察说?”
“那得看是对什么样的警察了,不过,我希望现在你照我说的去办几件事。首先,你去给银座的克里斯汀·奥基德公司打电话,问问那位社长的男秘书姓甚名谁,家住哪里,电话号码是多少;然后你再打听一下社长乘坐的汽车是什么牌子和型号,现在这辆车是否已经开回公司,停在地下的停车场,还有社长秘书今天到公司来了没有。就这些了。你可以假借浅草警署的名义给他们打电话。”
“万一浅草警署已经给他们打过电话,那不就露馅了吗?”
“放心吧,警方不是刚刚得知那位发疯的人是冰室志乃吗?起码他们还不可能掌握昨天夜里她和秘书待在一起这件事,因此还不可能有人开始调查那位秘书呢。”
我按照他的吩咐打电话过去,得知秘书的名字叫做古川精治,今天还没见他来过公司。他的住址是世田谷区成城4-16-8-301。社长的专用车是辆型号为300e的奔驰,平常这辆车都是由秘书古川驾驶,目前车还未开回公司。公司的职员还告诉我,社长和秘书至今去向不明,公司里的人都在担心。看来,这家公司的人对于发生了什么事还一无所知。虽然我明明知道他们的社长出了事,但还是强忍着心里的歉疚,没有向他们说明便挂上了电话。我打听过古川的相貌特征,看来的确就是昨晚我们见到的男子。
“那好,下面请你再给古川的公寓打个电话,确认他到底回家了没有。如果他不在家,你就再给他公寓的管理人或者邻居打电话,问问他们看到古川昨天晚上回家了没有,再问问他开的那辆奔驰300e轿车是否停在那边的停车场上。如果古川有太太,那就直接问他的太太。你打电话这段时间我还要翻翻报纸,查一点消息,你把这地方让给我使用一会儿。噢,对了,电视机你就这么开着好了。”
我又按他的吩咐打电话到古川家里,可是一直没人接。我又给公寓的管理人打了电话,问出了古川邻居的姓名,接着又查阅电话簿找出了这位邻居的号码。打电话过去一问,对方告诉我,昨晚起就一直没见古川回过家,而且停车场里也没见到那辆奔驰。
“太好了,这下子已经基本弄清了。报纸上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那么,你再帮我……”
御手洗正说着的时候,电话响了。我拿起来一听,原来是浅草警署打来的。对方想听听我们所知道的与案情有关的情况,如果方便的话,也想让我们马上到警署去一趟。我看了御手洗一眼,他冲我点了点头,于是我回答了一句“那好,我们马上就去”便挂上了电话。
我们在新桥换乘地铁银座线到达浅草。从地铁的台阶走上来一看,出口处正对着雷门的大灯笼。我们就在这个大灯笼前与汤浅会合。去警署的半路上,御手洗老是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一边走一边思考着什么,一句话也没对我们说。我想,一定是案情太复杂,他还在冥思苦想吧?可是到了浅草大街后一问,他居然告诉我,刚才一路上他考虑的是钢琴的发明对于西洋音乐发展的影响。真是个怪人!
在抵达位于浅草四丁目尽头的浅草警署之前,我们还特意绕道去了花川户的案发现场。拐进松屋百货店和隅田公园之间的那条街一看,周围已经挤得人山人海。汤浅甚至说,这里就好像鬼灯节 [2] 卖灯笼草的集市。警车也来了,另外还停着好几辆电视台的报道车。我们使劲挤过人群,好不容易才来到锁店旁边,可是再往前就根本走不动了。我们只好扫兴地离开了那里。
到了浅草警署以后,我先在入口处报上姓名,说我叫石冈。他们让我们到二楼的案件侦破指挥部去,于是我们三人便从台阶走了上去。
到了二楼一看,只见黑糊糊的走廊尽头有一间门,上面写着“赤松稻平遇害案件侦破指挥部”。我们推门进了这间屋。
“你们好,我叫石冈。”
屋子中间有一排办公桌,我一边说,一边向其中的一张走了过去。没想到三位男子一起站起来,十分和气地对我说:“啊,你们辛苦了,请到这边来。”
其中的一位是个圆脸、小眼睛,看起来非常和蔼的男子。另一位长着圆圆的大脑袋,戴着一副眼镜;他的嘴巴很大,而且微微撅起,长得肥头大耳,看上去很凶。还有一位从相貌上看似乎很和气,但他没理我们,自己走出了屋子。
“辛苦你们几位特地来一趟。来,请这边坐。”那位相貌和蔼的警察对我们说道。
我们三人并排坐了下来。
“我叫后龟山,后面的后,乌龟的龟再加个山字。旁边的这位叫田崎。你们几位是朋友吗?”
“是的。”我回答。
“哎呀,这回发生的事件太奇怪了,我当警察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回遇到。尸体刚被人发现的时候,就像飞在天上一样!”
“是这样的……”汤浅开始说道,“赤松先生和我是很长时间的朋友了,他只热衷于画一个人在天上飞的主题,还一直告诉我,说他自己也能飞呢。”
汤浅把当初告诉过我们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警察看来也很感兴趣,一言不发地静静听了好久。
“噢,是这样,他夫人也会飞,这话也是他亲口说过的吗?”
我们快讲完的时候,后龟山点了点头这样对我们说。可是那位姓田崎的警察却撇着嘴微微冷笑着。
“是的,我是听他亲口说过。”
“这么说,他的夫人就是那位精神受刺激后发了疯的妇人?”
“他夫人现在在哪儿?”
御手洗这样问道,于是两位警察转头面向他。
“现在已经送进警察医院,在那里住下了。”
“她的情况怎么样?病情还很严重吧?”
“的确非常严重,甚至连她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了。”
“最早发现她的是警察吗?”
“是的。”
“你们怎么知道她已经发疯了?”
“当时她口吐白沫,而且眼神迷离。”
“这种状况很特殊啊,以前从来没见过吧?”
“完全没见过,至少我是从来没见过。请问你是哪位?”
“我叫御手洗,我的爱好是分析研究各种怪异的案件,由这位石冈君把它们写成书出版。那位叫汤浅,他读到那些书后,对我微不足道的能力感到很佩服,才到我横滨的事务所找我来探讨的。因此,昨天晚上我们一起去过克里斯汀·奥基德公司,见到了冰室女士和她的秘书古川先生。”
御手洗把这些情况说了以后,那位田崎警官的嘴撅得更高了,连一开始对我们印象不错的后龟山警官也显得挺不高兴。看来私家侦探和现职警察的确水火不相容,就像天生的仇敌。
“这么说,你们上她那儿去的时候,案子还没发生吧?”后龟山问道。
“是的。可是,在发生这起大案件之前也发生过一些小事件。”
“那又是什么?”
“就是刚才汤浅说过的,他在赤松先生的屋门外听见了他向天空飞去的声音。”
御手洗说完后,后龟山才想起汤浅的确提到过这件事,这才相信了。看来汤浅说话时他们根本就没仔细听。
“那么请问,在你研究过的案例中,以前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件吗?”
田崎这才第一次开口,听得出话中带有讥讽的味道。
“的确发生过。”御手洗坦然地回答,“类似案件中有过很接近的例子,不过从属性上看,两者有所不同;而且从可以提供参考的角度来看,差异也相当大。”
“听你说话这么文绉绉的,还真有点儿像个大侦探。”
看来田崎警官对御手洗十分反感,说话时总带着些酸溜溜的味道。不过这也不奇怪,以前和御手洗打过交道的警察,一开始时一般都持这种态度。
“不,这位御手洗先生还真是个大侦探。你们听说过一九七九年发生的那桩梅泽家族的大案吗?”汤浅说道。
“我们没说听说过。”田崎回答。
“侦破那桩案件的就是他。”
“那么,看来你还很有把握,觉得他能破解这次的案件,是吗?我不知道你说的梅泽家的案件到底怎么回事,可是我想总不至于比这桩案子来得更加稀奇古怪吧?”
“不,那桩案件说起来要比这桩案子复杂得多呢。”
“不管怎么说,你是认为自己能够破解这桩案子了?”
“当然可以。谜团不就是为了让人解开才存在的吗?”
“那好,我们就洗耳恭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田崎带着挑衅的语气说着,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
“目前有些细节上的疑点还未完全理清。不过,在我开始说明以前,想先问你们几个问题。”
“哈,你看,马上就露怯了不是?既然你说已经弄清了案子的来龙去脉,怎么连细节上的疑点都还没理清?这怎么能算破解了其中的谜团呢?”
御手洗听了只是不慌不忙地笑了笑。
“我说的话有什么好笑的?”
“我看你根本就没弄清这案子是怎么回事吧?”
“你……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田崎警官的脸上已经挂不住了,有些急火攻心地嚷嚷了起来。
“我是说,你们所指的谜团,是赤松稻平挂在空中的电线上死了,以及他妻子在附近的公园里发疯了这两件事情吧?”
两位警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默默地不说话。
“如果只是这两件事的话,我早就找到其中的答案了。而我现在最伤脑筋的却是另一个谜团的真相。本来我离找出最后的答案也已经不远了,但因为你们急急忙忙地把我叫过来,我只好先把考虑了一半的事放下。”
“你所说的另一个谜团,究竟又是什么呢?”
“我指的是昨天夜里的事发现场,除了赤松稻平和他的妻子冰室志乃以外,其实还有一位男子,即第三个人在场。”
“有第三个人在场?这句话好像在哪儿听过似的……那你说的这个人又是谁?”
“是冰室社长的秘书,叫做古川精治。”
“其实我们也考虑过当时是否有第三个人在场。可这又算得了什么谜团?另外,你又凭什么断定他当时在场呢?”
“我的凭据是那条挂在东武线火车上的手臂。”
“啊……”后龟山发出了惊讶的叫声,“那么,你认为这件事与赤松先生死亡的案件有联系?”
“当然有联系。而且正因为这件事,才让那个妇人发了疯。”
“你说的发现一条手臂这件事,我看并不复杂,我们自己也能找出答案来的。”田崎说道。
“我说的不光是这个。东武线火车上挂着的那只手臂既然和赤松先生的案件有关,而现场当时的第三个人就是这位叫古川的秘书,那么,那条手臂一定就是秘书的右臂了。可是,这位丢了一条胳膊的古川又去了哪里?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一定疼得受不了吧,怎么会没人见到呢?既没有发现他的尸体,也没发现哪家医院里抬进来一位丢了胳膊的人,这不是很奇怪吗?”
御手洗的话令满座皆惊,大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这么一想,在听到御手洗指出这个问题前,我们都忽视了这一点。
“要是被火车扯断了一只手臂,那这个人肯定在铁路沿线就能找到。有关单位一定已经在沿途每家医院都找过了吧?如果发现哪家医院里确实有这么个人,那么一定会很轰动,媒体也绝不会忘了报道这么大的新闻。可是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还是什么动静也没有。也就是说,这位丢了手臂的人至今还没被发现。那么他失去一只手臂以后到底又到哪儿去了呢?”
这回田崎也皱起眉头愣住了,默默地不说话。
“因此,我希望你们能够一个个地回答我的问题。如果这个问题你们还没有答案,那就要马上派人展开调查,争取把答案找出来。要是这些问题全解决了,那么,所有谜团就都真相大白了。到时候如果你们想知道,我便可以把为什么赤松稻平死在半空中,以及他的妻子为什么会发疯这些原因对你们解释个明白。你看如何?”
听了御手洗的一席话后,两位警察半晌没出声。也许他们正在琢磨这样做的可行性,又翻来覆去把各种可能性都认真思考了一遍。这种情况下,他们考虑最多的往往就是面子问题。因为他们觉得,要是一个普通人比警察破案更快,那么他一定会把警察看成傻瓜。我想这也许就是手握权力的人常常担心的一件事吧——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的人一旦发现其实别人比自己有本事,肯定难以接受。权力经常伴随着危险,这句老话永远不会错。
“那你究竟想问些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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