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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御手洗洁志(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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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有的读者希望能看到由我的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嗯,如果改编吉敷系列,我考虑一下或许还会同意,但御手洗系列门儿都没有。或许有的读者就会认为,岛田庄司你很拽嘛。为了消除这种误会,敝人将在此把不同意改编的理由一一进行讲解。顺便呢,将御手洗洁这类人在日本的生存状态也做一个说明。

最近电视剧的拍摄很少有电视台直接负责的,大都是一些影视制作公司直接上门来要求购买版权。不过即便这样,nhk也曾找过我,要求将《异邦骑士》改编成电视剧。这里插一句,本书收录的《希腊之犬》这个短篇,也曾有一家私营电视台想买走,放入这家电视台制作的“桥系列”中。这家电视台的相关负责人对我说,这是一个让御手洗出现在日本大众面前的机会,而且还问我让田村正和来扮演御手洗怎么样。我说这不是田村正和本人的意愿吧,并且直言不讳地提出了相反的意见。

总之我婉言谢绝了对方的好意。见我拒绝,制作方大多会说:“我们一定会慎重对待这个角色的。”言外之意就是:真是意外,想不到你居然会拒绝。察觉到这一点,我也没多做解释。不过制作方对我拒绝一事颇有微词。在他们看来,好像我不稀罕电视上的两个小时,而是要请日本顶尖的编剧和导演加上史上最高昂的制作费和宣传费拍出一部大片,才同意出让版权。其实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后来我也收到过类似请求的传真,甚至是制作方亲自打来电话和我商讨拍片的事宜,不过我给他们的回答都是一样的。其实我想说这不是制作规模的问题,但我这样解释后反而听到不少抱怨。有人说御手洗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被狂热的粉丝给捧上了天,不知天高地厚的怪人么?对此我真的无话可说。

的确有一些制片人以及电视爱好者认为,像我这种程度的写手,笔下的人物能拍个两小时的电视剧已经很不错了。他们认为写手统统是好财的,只要自己的原作能够拍片赚钱,就没有拒绝的理由。

制片方呢,口口声声说如果我同意拍片,一定会送上企划书。结果根本没有送来,而且连最重要的编导会议都没让我参加,也没向我解释理由。反正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写出来,估计都能集结成册了。不过这篇文章不是为这个目的而写的。

有人要问,你说这种没根据的话,不就是为了不让御手洗上电视么?这个么……也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外人看来,无论是吉敷还是御手洗,这样的侦探在这个世界上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写手们也用不着心高气傲,版权费赚到手,管他们怎么拍,大不了拍成电视剧后把原作扔到一边就行了。我不太喜欢电视人的这种做法,他们顶多学到了一些电影人的皮毛,根本无法拍出原著的精髓来,所以我对这种做法不能苟同。不过呢,我觉得日本的电影停滞不前的原因就是过于傲慢的态度造成的。但我拒绝让御手洗登上大银幕和这点没有关系。如上文所言,一想到电视人那种“成熟”的制作手法,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吉敷系列的情况就有所不同,先前说的那些漂亮话就无用武之地了。田村正和?我很喜欢这位演员,如果让他来演吉敷的话,我会很乐意的。这么看来岛田庄司是喜欢御手洗胜过吉敷了?不是、不是……

再多说一句,如果御手洗系列能拍成美剧,那我也会同意的。这么说,岛田庄司你很崇洋了,no、no、no……

再再多说一句,最近御手洗的漫画就要上市了,我很想说请读者们多多捧场,不过敝人自己都没来得及看。从常识来看,你连电视剧都舍不得让御手洗上,却舍得让他出漫画?难道你为了召集女性粉丝,不惜让御手洗出卖色相?在此敝人拼命摆手否定……

为什么要出漫画呢?是为了澄清一个事实。各位读者大人,你们完全理解错了!就像一艘货轮偏离了航道,明明要开往美国,却来到了南极。有关御手洗和敝人的轶事,自从出道以来就引发了各种误解、曲解、以及错误判断!我想这种事也只会在这个国家存在,像这样的错误不断发生,并且在当今日本社会蔓延,这实在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社会之谜啊!

总之,将小说人物写实化,文字和影像之间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只要影像里的人物和我心目中的人物不一致,我就不同意将我的小说拍成电影或者电视,这是作为小说家的骄傲。其实我也明白,要将小说拍成电影,是要让“大部分”的观众能够接受这个人物。但很不好意思的是,恕我任性,我总是将这个人物当作我私人的物品,只有我承认的御手洗才能算是御手洗。其实我比谁都希望御手洗能够登上银幕啊!

以前我就觉得有写写这种小文的必要。拒绝御手洗上镜有相应的理由,而今天总算找到一个渠道能够让我说明一下这些理由,顺便阐述一些我的“日本人论”。各位读者大人,如果您足够贤明,定能洞察到我接下来将要说的事实。

很多人都误解了御手洗这个人物,就好像上文所述,有的人以为我很拽才不让御手洗上镜一样,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御手洗这个人物呢,并不是一个自以为是、喋喋不休的大话精。不过有很多读者,尤其日本的男性读者居多,会这样认为。大概因为现今的日本社会话痨型的人物实在太多了,所以潜移默化中,他们就把御手洗归进了这一类人群。因此很多人在看第一本御手洗系列的小说时会忍不住在心里暗念:“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自吹自擂啊?”

类似的言论今天依然能够听到,还有人说:“书店里都没你的书了,你还不知道么?根本没人知道岛田庄司是谁。哼,无名之辈有什么可嚣张的。”因此呢,敝人想变被动为主动,对于某些人的怨言,我将做出一个解释。这也算是为长期以来的纷争划上一个句号。

接下来敝人将以调侃的口吻对近代日本人评说一番。御手洗这个人物也可以看作是敝人日本人论的副产品,不过没几张纸可写了,所以系统、体系之类的,等以后有机会再慢慢道来吧。

这个日本人呐,有一种社会习惯,就是随着社会地位的上升,措词也会越变越粗鲁。一般社员升为组长,组长升为课长,课长升为部长,随着阶层的提高,敬语的使用量反而相对减少,这是因为他们终于从遭受粗言粗语的对待中解放了。这对日本人来说,是像呼吸一样的生存行为,自然而然就能学会,不用人教,也从来没有人想要对这种特点进行检讨。

然而,倘若一亿国民全都作为隶属于一个大公司的职员的话,这样的旧习尚且能够安然无恙地发挥着作用。可是封建时代早已成为过去,在我们这个强烈地渴望着所谓平等的国家,这不知始自何时的遗产,只要是在有两个以上日本人存在的地方就会处处碰壁,以致表面平等——这个不甚伟大的理想也难以实现。

在公司这个大组织中,即便身份制度在下班后不起作用,万一课长a在打酱油的时候碰到了社员b,他们该用怎样的措词来进行交流才是最恰当的呢?

上司就是上司,即使公司不同,但上司的地位总是不变的。他们有满口粗言的权利。所以上面那个问题的答案也就十分明确了。但是,如果对方是不认识的人,我还搞不清他的职务是比我高还是比我低,我该用怎样的方法来分辨他的地位呢?在得到正确的信息前,我又该用怎样的态度来对待他呢?

类似的新问题不断地产生,大公司的主管和中小企业的老板相比,哪个地位更高一些呢?外国人和日本人相比,哪个更厉害?外国人中,美国人和非洲人相比,哪个更厉害?非洲人和菲律宾人相比呢?学校的老师和知名企业的高层对比呢?是教授厉害,还是经理厉害?

无论是在酒吧还是高尔夫球场,日本人无时无刻不在考虑类似的问题。疑问需要立即解答,而解答的结果牵动着自己的命运。这,可以看作是日本民族的宿命吧。这种问题的正确答案,无论哪个国家都只有一个。如果不能够立即判断出结果,就将问题束之高阁,与对方进行平等的对话。所以日本这个东亚小国也不能脱离常轨,反正不是我上你下,就是你上我下,脑门上这面大王旗要根据情况及时变换。

如果要在不能确定的情况下压倒对方,那就完全要靠气势取胜了。向对方进行威慑,让对方感到不快,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就是胜者。而受到威压的一方呢,却完全不露神色,甚至表现出无上的喜悦之情。这种惺惺作态之势,便是吾朝国民的为人处世之道。

这种判断高低的游戏,没有人能够连胜到底,所以日本人自然就发展出一套猜错时的应急措施。有人选择傻笑蒙混过关,就算没有任何笑点,还能长时间大笑不止,真是令人惊叹的技艺。但是这样笑下去,自尊心的保险丝迟早会烧断,到时候产生的反效果就是怒火攻心。类似的情绪不稳定患者,在日本的酒馆随处可见。

也有装疯卖傻来博取宽恕的,还有索性扮黑脸一句话也不说的,不过最安全的方法莫过于点头哈腰。日本人平日里打招呼喜欢说:“呀,上次真是失礼啦。”道别或者再会乃至于求人、接受馈赠时都喜欢一个劲儿地说:“真是抱歉。太不好意思啦。”

吾朝国民为了在这种劳神的气势之争中不至于败北,需要先通过贬低自己来置之窘境而后生。这种预防对策已经成为一种生存技巧被习惯化了,对于日本人来说这种“太极推手”的功夫是比呼吸更重要的生存技能。这在外国人眼中实乃日本之怪现状是也。现代日本人让外国人感到不快的一大半原因正是如此。换言之,将未能辨明身份的对方(如果是能够确定身份的本社成员,那自不用说),先暂时看做比自己高阶的人对待,这种为人处世的方法正是日本人在昭和时期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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