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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工作。”
那看来是公司职员了。
“他在什么样的公司上班……”
“这我就不知道了。”
“啊……”
她不知道也很正常。
“还有,最近四周都在传这个房间不干净。”
“不干净?”
“是啊,就是因为不干净,所以这个房间的房租比别的房间便宜。”
“房租?”
“是啊,几乎便宜一半呢,你去别的房客那里问问就知道了。”
“是吗……”恐惧扭曲了我的神经,我的嗓子好像坏了,无法发出声音。
“可吓人喽!他太太是在这房间的门框上吊死的,小孩子也是死在这个房间里。出事的时候外面的马路都被救护车塞满了,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大伙儿都知道。”
我绝望地低头凝视着自己的脚尖,这就是现实吗?我无论如何也不信!
“所以说,我住着也不舒服,难怪房租这么便宜。不过就算房租再便宜我也不想继续住下去了。早走早超脱,最近我在找房子。”
她说得没错。搬家,我一定是从这里搬走了。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也不可能继续住在妻儿生活过的地方。
“请问自杀的原因是……”我终于又开口了。
“这我可不知道。”
“我弟弟后来搬到哪里去了,您知道吗?”
“我不知道,不过……”中年妇女想了想,然后说,“我刚搬过来的时候,在厨房的垃圾桶里找到一张像是写着地址的纸条。”
“哦?”我猛地抬起头。“那,那,那张纸条还在吗?”
“嗯……我也忘了还在不在。”
“如果能找到的话,我感激不尽!找不到的话……您还记得上面的内容吗?”
“谁记得那么清楚啊,可能还在,因为我觉得挺重要的,就一直放着。或许哪天有人会来拿。我好像放在厨房的抽屉里了。你等等啊……我去找找看。”
“有劳您了。”
中年妇女转身去屋里找纸条。一开始见她不耐烦的样子,说话又呛人,我还有些怕,但现在却这么热心,看来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我真是遇到好人了。
我带着祈祷的心情在房门外等待,从微微开启的门缝里可以窥见屋内的情形。陈旧泛黑的木头柱子,壁橱上的门杂色斑驳。这个地方被贫困的气息笼罩着,这里也曾是我居住过的地方。
“有了!”中年妇女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白纸走过来,把它递给我。
看到那张白纸的一瞬间,我就感觉好像头顶挨了职业摔跤手的狠狠一击,视线变得模糊,双腿不住打颤。白纸上的字分明就是我的笔迹!
墨田区九广5-10-4
纸上只有这几个字,墨田区……我没印象。这是我搬家后的地址吗?没写公寓的名字,找起来很麻烦啊……我满脑子都是有关这个地址的事。
“祝你早日找到弟弟。”我好像听到中年妇女这么说,但又不敢肯定。等我回过神来,她已经关上了门。我拿着那张小小的白纸片,就像棵被晒蔫的柳树孤单单地杵在公寓的走廊上。
时间在跳跃,我感觉时间像闪光灯一样,闪烁不定。这一瞬间我正在下楼梯,为防止踏空而小心翼翼地迈出脚步。下一刹那我已经走在前往车站的马路上。
时间的流逝在我周围开始变得混乱起来。
“祝你早日找到弟弟。”这句话和中年妇女的脸像幻影一样又重新再现。是啊,是我弟弟,那是我弟弟,不是我。那不是谎话,是真的,现在的我正在寻找双胞胎的另一半——我的弟弟。我大脑的逃避机制又及时启动了。
我坐在田端车站的长椅上沉思。自己有妻子,但妻子杀了孩子后自杀了。他们两人的死,难道和我这个做丈夫的没有关系吗……
肯定有!怎么会和我没有关系?他们二人因我自杀的可能性非常高!如果不是因为我,我妻子完全可以和我商量呀!丈夫这条脊梁的作用不正是应该在这种情况下发挥的吗?但妻子却说也不说就去寻死。她之所以会自杀,我这个丈夫有脱不了的干系。
绝望了!绝望了!我简直绝望到了极点!胸腔就像吸饱水的海绵,异常沉重,让我有不停咳嗽的冲动。满脑子都是绝望的图景,之前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我已经没有退路。或许我……就是一个杀人者!
妻子是怎么死的?听说她是在门框上吊死的!希望她走时没有感到痛苦,不用忍受慢慢窒息的煎熬。不!不!她真的是自杀吗?不是被我……杀死的吗?
现在我唯一清楚的就是:我只不过是生活在东京市某个角落,如同下水道里的老鼠般苟且偷生的肮脏小人物。我抱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眼前涌起一片片灰暗的云雾,无数行人的双脚踏在水泥地上从我面前经过。我抬起头,耀眼的阳光就像一道道忽明忽暗的闪电刺疼我的双眼。我连忙闭上眼睛,却看到眼帘内有无数磷光闪烁的白点。
“喂。”
我听到有人叫我,但我不去理他,仍旧耷拉着肩膀,一言不发。我发觉自己的身体在抖动,原来是有人抓着我的肩膀在摇晃。
我慢吞吞地抬起头,紧接着心里咯噔一声,原来面前站着一个穿制服的警察。我从未觉得警察如此可怕。他一脸严肃地问我:“你怎么了?一直坐在这里,没事吧?”
我连忙向四周张望,太阳都快下山了,再看看手表,太不可思议了!时针停留在四点与五点之间。也就是说,我在这张长椅上坐了整整四个小时,自己却一点儿都没有发觉。
“啊,没什么,对不起。”我赶忙起身。
“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只是有点头疼,没关系的。让您担心真不好意思。”
支走了警察,我快步走向站内的自动售票机。其实我刚才说的不全是假话,我真的有些头疼。
把硬币塞进自动售票机,我随便按了一个按钮,买下一张车票。去哪儿都无所谓,先进月台再说。
摇摇晃晃走下通往月台的楼梯,刚好电车进站,我就顺势上车。这是开往上野秋叶原方向的山手线。
走进车内我还在思考,如果致使妻子自杀的罪魁祸首真的是我,那就太可怕了。还有一个更可怕的可能性,妻子不是自杀,而是我杀的,是我亲手杀了他们两个再伪装成自杀的。
想到这里,我的意识犹如地震般开始颤动。就是这个,这就是让我选择“逃避性忘却”的原因!这是多么令人不快、令人胆战心惊的真相啊!失去记忆的人得知这样的真相,会有不害怕的吗?对他们来说,硬要面对现实,就像手握一把利剑扎向自己,毫无保留地刺穿自己最不想触及的场所。
现在我觉得御手洗在纲岛的那个肮脏的房间,距离我有几光年之远,如今那里就像天国的花园。我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还有机会再去那里。
不知为何,我非常羡慕起那个男人来了。他总是嗤笑世人,觉得如果少了自己,日本国就玩不转了。究竟是怎样的环境,才能培养出他那样别扭的个性?
我站在车门边,低着头,绝望让我感到虚脱。本打算在良子回来之前,和过去做个了断,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事情会发展至此我也没有预料到。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自己还能做什么?
手伸进口袋,听到了金属摩擦的响声,是那两把钥匙,一把车钥匙和一把门钥匙。接着,我又摸到了那张纸——墨田区九广5-10-4。
我从樱庄的四号室搬到纸上那个地址了吗?那说不定这把门钥匙是墨田区九广新住所的钥匙。
但新住所的房租我已经很久没付了。一直拖欠不交的话,房东先生一定很生气吧。说不定早就转租给别人了。
要不要去看看?但这也可能只是搬家公司的地址——我毫无根据地瞎找,实在太可笑了。窗外的景色就像幻灯片,一张张不断变化。时间又开始跳跃了。
车停了,我从茫然中醒来。车门开启,列车汽笛长鸣,我像听到魔咒的老鼠,跟着笛声走上月台。
电车开走了,我看看站名——秋叶原。晃晃悠悠走下台阶,从检票口出来后,我为了找家书店来到这条以电子配件市场闻名的商业街。
找到了。我走进书店,开始翻阅东京分区地图。原先我只打算去西尾久,因为去过一次,所以就没带地图。墨田区九广离荒川很近,从秋叶原出发,坐电车的话,可以搭乘总武线在平井下车。下车后再走几步,也没多少路。要不然也可以搭乘总武线在浅草桥下车,然后换乘地下铁都营浅草线行至押上站,再在那里换乘京城成押上线行至荒川站。
我把地图放回书架时还在想到底要不要去。我会在秋叶原下车是个奇妙的偶然,假设我一开始就决定去,也必须从田端站坐到秋叶原,再换乘总武线。这是老天给我的启示吗?那么,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