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场 图书室(2/2)
“走廊和楼梯上也没有吗?凶手把那么大的一个人偶从三号室里搬出来,应该会经过十三号室附近。”
“没注意,谁能想到会发生那种事,我从今晚开始会注意听的。”
“昨晚你几点睡的?”
“十点半左右吧。”
刑警们从日下那里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下一个人户饲也一样,唯一的不同点是他和上田的关系更加清楚明了。也就是说,他完全没和上田说过话。
“他是政治家户饲俊作的儿子。”尾崎说。
“哦!原来是那人的儿子!”
“是东大生吗?脑子一定很好。”大熊也说。
“听说刚才那两个人,就是户饲和日下,是追求滨本英子的竞争对手呢。”
“原来是这样。户饲家境不错,大概比较有优势吧。”
“我想也是。”
“接下来就叫菊冈轴承的那帮人吧。关于这些人,有什么需要事先了解的吗?”
“菊冈和他的秘书相仓久美是情人关系这我已经说过了。还有金井,这十几年来一直在菊冈面前点头哈腰的,才终于爬到了今天这个地位。”
“那菊冈轴承和滨氏柴油机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这个么,其实菊冈轴承原本只是间小公司,能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靠滨氏柴油机的扶持。昭和三十三年,菊冈轴承正式成为滨氏柴油机旗下的子公司。滨氏柴油机所生产的拖拉机中的球状轴承,多半是由菊冈轴承生产的。”
“算是业务上的合作伙伴吧。”
“是的,也就是因为这个关系,菊冈才会收到邀请。”
“最近这两家公司有没有闹出什么风波?”
“完全没有,这两家公司在业界的口碑都不错,尤其是在出口合作上,关系十分融洽。”
“知道了。该不会是相仓和上田勾搭上了吧?”
“啊,这绝不可能,首先上田是个毫不起眼的男人,相仓绝不会看上他。而且菊冈多疑,嫉妒心也很重,像相仓那种以钱为目的当小老婆的女人,是绝不会做出损害自己利益的事的。”
“我了解了,那就请下一位吧。”
然而菊冈轴承的几位和户饲也没有多大分别。相仓久美因为工作的关系和上田有过接触,但两人几乎没有交流过。关于这点,菊冈轴承的其他几个人都可以证明。
金井夫妇关于这个问题的回答也完全一样,令人吃惊的是,菊冈和金井夫妇说的几乎一样,他只知道上田是个少言寡语的人,还是个单身汉,没有兄弟,父亲早亡,只有一个母亲住在大阪的守口市。虽然他们曾一起喝过两三次酒,但根本算不上深交。
除了以上那三个问题外,众人还被问及有没有想到谁会杀死上田?但答案都是不知道,他们好像对过台词似的,一致表示完全没有想法。
“金井先生,你是几点赶到一号室的?”
“我听见相仓君的叫声大概是一点刚过五分,之后我又花了十分钟来思考到底该不该去。”
“你听见男人的惨叫声了吗?”
“听到了。”
“你没往窗外看吗?”
“没有。”
“你又是什么时候回房的?”
“快到两点的时候。”
“你往返都经过大厅了吗?”
“当然了。”
“在这途中碰到过谁吗?或者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没有。”
这可以算是唯一的收获吧。如果金井所说属实,那么从一点十五分到一点五十分,连接九号室和一号室的路线上没有出现可疑的人。
总之,他们这些人当晚的行动就像是用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似的,且都没有不在场证明。他们在九点半过后回到房间,然后马上换上睡衣,遵守身穿睡衣决不到处乱走的礼仪规范,只有金井道男例外。吃过晚饭,客人们就像要冬眠的熊一样,都窝在自己的房间里。
或许正因为每个房间都像宾馆一样有淋浴和厕所,才会让他们如此慵懒。这对于三名生于市井的警官来说有些难以理解。在他们的印象里,警察学校的宿舍即便是半夜,楼上楼下也十分热闹。带着这个疑问,他们询问嘉彦,为什么这些人如此不好交际。
“刚才你也说过了,大家都没和上田先生说过话。而且一回自己的房间就决不外出,所以什么也没听见,没看见。自然也就没有不在场证明,可为什么大家回到房间后,就不再外出了呢?”
“这个,我想大家都带了睡衣,但是……”
“嗯,嗯。”
“但没有准备睡衣外的睡袍。”嘉彦说。虽然牛越等人都点点头,但还是不明白嘉彦所说的意思。看来自己真是进了皇家别院,说起来,连睡衣都没准备的自己,不知今晚又会有怎样的遭遇。
三人又叫来了滨本英子,牛越首先问她那三个问题。
“我没有不在场证明,一点刚过的时候,我和父亲、相仓小姐,以及金井先生在一号室碰面。但你要问我十二点到十二点半的不在场证明的话……”
“除了金井先生外,总算还有别人也走出过房间了。我想你一定有睡袍。”
“啊?”
“没什么……你和上田一哉熟吗?”
“几乎没说过话。”
“我想也是。”
“还有一个问题是什么?”
“你有没有看见奇怪的人或者奇怪的事?听到可疑的声音也请说出来。”
“完全没有。”
“你听到相仓小姐的惨叫声后,就跑去隔壁的房间。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出过门吗?”
“是的……不,应该还出去过一次。”
“哦?为了什么事?”
“因为太冷,我被冻醒了,于是打开门出去确认一下那座吊桥关好了没有。”
“关好了吗?”
“果然没关紧。”
“这种事经常发生吗?”
“偶尔会,如果从塔那边操作的话,就有可能会关不紧。”
“然后你就把吊桥关好了?”
“是的。”
“那时大概几点?”
“嗯……应该是听到相仓小姐发出惨叫之前二三十分钟吧……我没有看表。”
“也就是接近十二点三十分?”
“是的,但也有可能更晚一些。”
“请你再详细描述一下听到相仓小姐惨叫时的情景。”
“刚把吊桥关紧,屋里还是很冷,我躺在床上没睡着,然后我就听到了惨叫声。那叫声实在很可怕,我还在想到底是什么?就竖起耳朵仔细听。接着又听到了好像是男人发出的惨叫声,这下我连忙起床,打开窗户往外看。”
“你看到什么了吗?”
“没有,虽然月亮出来了,可以看到雪地上很远的地方,但我还是什么都没看见。然后相仓小姐又叫了起来,我就跑到一号室去敲门。”
“嗯,然后你父亲也来了?”
“是的,最后金井先生也到了。”
“你觉得相仓小姐看到了什么?”
“我想她只是做梦。”英子回答得很干脆。
接着他们叫来了幸三郎,牛越同样提出了三个问题。
“我和上田曾经长谈过几次。”
这个回答真让人感到意外。
“哦……为什么?”牛越和大熊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你要问我为什么,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说。难道我不能和上田说话吗?”
“哈哈哈,不是说不行,只不过像滨本幸三郎这样的名人,就算铸个铜像放在广场上也没人会反对。但您却和一个普通司机长谈,多少会让人感到奇怪。”
“呵呵,见多识广的警务人员会有这种想法才让人感到奇怪呢。只要能给我带来精神上的满足,我还会和妈妈桑谈得很投机呢。对了,我之所以和上田聊天,因为他是个当过兵的人,我问了他一些自卫队的近况。”
“原来是这样,你们之间的交往,仅限于此吗?”
“那当然了,我们也没机会在其他场合见面,因为我不会离开这里。这座馆正式完工是在一年前,之前我都住在镰仓,那时菊冈先生就经常来拜访我,上田也作为司机一起来过,只不过那时我们还没说过话。”
“菊冈和上田到这里来,只有夏天和这次吗?”
“是的。”
“夏天的时候他们逗留了多久?”
“一周。”
“是吗……”
“第二个问题,我在十点半左右就回屋了,之后也没有出来过,所以拿不出不在场证明。”
“十点半吗?有点晚啊。”
“因为我和英子聊了一会儿。警察先生,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我的不在场证明,我的房间各位也清楚,是建在塔顶的,只有通过那个阶梯桥才能来回,不过阶梯桥在升降的时候会有很大响动。现在是冬天,不能让它开着不管,不然冷风会吹进来,把馆内变成冰窖。所以在这座吊桥发出升降的响动后,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再次听到那个响声为止,我没有办法迈出房门一步。”
“原来如此啊!我当然没有怀疑您,像您这样既有地位又有名望的人,根本没理由去杀害一个毫无利害关系的司机。那今天早上,您是什么时候把吊桥放下来的?”
“八点半左右吧!如果起得太早,把女儿吵醒了,会被她骂的。这样看来,警察先生,犯人应该不在这座馆里吧?”
“这样的话,上田只能是自杀了,但根据经验判断,我们认为那绝不是自杀。如果上田是被人杀死的话,那犯人就一定藏匿在这座馆里。”
“但没有动机,不是吗?”
“您说得没错,东京方面已经开始行动,或许会发现隐藏的动机。对了,吊桥升降的声音,屋子里的人都能够听到吗?”
“我想都能听到,那声音很大,不过地下室听不听得到我就不清楚了。菊冈先生被分配到十四号室,也是怕打扰他休息。住在一、二号室的人如果醒着的话,应该都能听见。”
“那么对第三个问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是说有没有觉得谁很古怪?我的房间在塔顶,离大家很远,所以完全不清楚。除了那个男人和相仓小姐的惨叫声外,我没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相仓小姐看见的东西,滨本先生,您认为是什么?”
“这个,我想她是被噩梦魇住了。”
“你不是也听到男人的惨叫声了吗?”
“我是听到了,但声音很小,我还以为在离家很远的地方有醉鬼在发酒疯呢。”
“是吗,那为什么把隔壁三号室的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
“格雷姆吗?”
“对,那个人偶,你认为犯人为什么特意把那个人偶搬出来?”
“嗯,我也不知道,大概它就放在窗边,所以很容易搬动吧?”
“如果要让滨本先生您痛苦,弄坏那个人偶是最好的方法吗?”
“绝没有这回事,我还有比那更精巧,更值钱,对我来说更重要的宝贝。如果犯人的目的是要我难过,那应该不是拆散,而是彻底破坏吧?而且只要在三号室里动手就可以了,何必要搬到室外去?”
“那人偶对您来说真的不重要?”
“不重要,只不过看着喜欢就买回来了。”
“那为什么要叫……格雷姆?我没说错吧?为什么要取这样的名字?”
“在布拉格的那个人偶作坊里就是这样叫的,格雷姆只是它的小名,还有一个关于它的古怪传说呢。这个没必要对各位说吧?”
“怎样的传说?”
“传说它会自己走到有水的地方。”
“怎么可能!”
“哈哈哈,我当然不信了,但在中世纪的欧洲,这样的故事有很多。”
“真是个让人不舒服的人偶,您为什么会买这样的东西?”
“嗯,怎么说呢……总之我就是很喜欢像法国娃娃一样的东西。”
“对了,这栋房子也与众不同呢。我一直想问您,每层楼的楼梯还有走廊都是金属制的吧?还有扶手也是金属的。而且,各层l形走廊的两端都没有和墙壁紧密结合,留出一个很大的间隙,旁边还安装有扶手,这样设计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哦……那个啊!那个间隙是失误造成的。送来的铁板尺寸和建筑师订购的尺寸不一致,本来说要重做的,但我觉得就那样好了,看起来比较像空中走廊,这样不是很有趣吗?不过我吩咐他一定要加装扶手。这里的楼梯还有通道全都是铁制的,而且都装上了铁制的扶手。铁的东西时间一长就会生锈,我就是喜欢这种锈痕斑斑的感觉,那种阴森森的气氛实在太美妙了。我在学生时代就很喜欢意大利的建筑大师柏拉尼西,他也是个画家,我很喜欢他绘制的铜版画。柏拉尼西这个人,留下了很多描绘阴暗牢狱的铜版画作,所以世人称之为‘牢狱画家’。数层楼高的天花板,黑色的铁楼梯,还有各种各样的塔、空中走廊、铁吊桥,等等,这些东西经常在他的画作中出现,我就是受到了他作品的启发才建造了这座‘流冰馆’的,其实本来想取名为‘柏拉尼西馆’的。”
“哈哈哈!”牛越大笑,幸三郎一聊起他感兴趣的话题,就说个没完。
轮到用人们了,梶原春男是个只对做菜和看电视感兴趣的男人,他没和上田说过话,昨晚也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事物。
早川千贺子也一样,只有早川康平给人的印象不同。他应该有五十岁了,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老很多。
早川康平的回答就像政治家的承诺,听上去没有一句话是真的。刑警们凭直觉判断他肯定隐瞒了什么。
“你和上田从来没说过话;昨晚十点半过后就回房了,再也没出来过,所以也没有不在场证明;什么怪事也没看到。是这样的吗?”
尾崎提高了嗓门,之前大家的回答都太相似了,他有些急躁。
早川康平就像只斗败的鸡似的低着头。他这副模样,换作老练些的刑警,只要吓上一吓,或许连私房钱藏在哪儿都能问出来。屋外的风声越来越大,暴风雪要来了。
牛越和尾崎正在思索,他刚才回答的三个问题中到底哪一个是谎话?如果猜得出来的话,就可以迫使他招认。但如果没猜到的话,恐怕对方死也不会开口了。
“我们听到的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牛越暗自下定了赌注,“昨晚你肯定看到什么了吧!”
刚问完,康平就抬起那张仿佛木刻的面孔说“没那回事”,之后任凭刑警怎样询问,他都不再发言。看来这步棋走错了,牛越又换了一个问法。
“早川先生,你认为昨晚有人可以从外部侵入这栋房子吗?”
“那是不可能的,厨房的后门有小梶在,大厅的玻璃窗离大家又很近。至于大门,还有其他地方的门,我都锁好了。每天太阳一下山我就去锁门。”
“厕所的窗户呢?”
“厕所的窗户成天锁着,再说外面还有铁栏杆。”
“嗯,客房的窗户不是由你负责管理吧?”
“客房方面,有客人住的时候,除非有客人的吩咐,否则我们不能擅自进入。但小姐拜托过客人们要关好门窗。”
“嗯,是吗?”牛越说,其实这个问题本身就很奇怪。
如果说室外的人为了杀害上田而偷偷进入流冰馆,可以说是本末倒置。因为十号室的房门就在外面,凶手可以直接从室外进入,根本不用潜入主屋。另外,待会儿还要向幸三郎确认一下,那个叫格雷姆的人偶昨天白天是否好好地放在三号室里。
“多谢。”牛越道谢后就放康平走了。
“暴风雪要来喽。”尾崎看着漆黑的窗外,带着厌恶的口气说道。
“看来今晚会下大雪,我们回不去了。”
“暴风雪也说,你们回不去了!”大熊又说了个无聊的笑话。
“当然了,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牛越对着天花板说道,他在整理刚才听到的证词,尽管没有太大收获。要说新的发现,就是知道了上田是个没有理由被杀的人。还有英子去关那座吊桥的时间应该是在十二点三四十分左右,她什么也没看见,那个时候一、二号室附近也什么人都没有。接下来就是一点十五分到一点五十五分,金井曾通过大厅往返于一号室和九号室之间,期间他也没有发现可疑的情况。难道说那时犯人已经办完事回到房间了?还是听到脚步声后,偷偷躲起来了呢?
“牛越先生,说不定还会有事发生。要不我们叫个能干的年轻人过来吧?今晚住在这里,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真是这样就好了,牛越心想。
“署里有个力气很大的小伙子正好今晚值班,我叫他过来吧?”
“是吗?大熊君认为这样好的话,就照你的意思做吧。”
“我认为这样比较好,那就这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