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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两个故事 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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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敷竹史拼命地跑着,顺着樱田大街往北,向警视厅方向拼命地跑着。他像抱着一个橄榄球似的抱着一个黑色的皮包,皮包里装着一千万日元。

刚过晚上九点,大街上行人还不少。他不想让任何人察觉他是抱着一千万日元在街上奔跑。

跑到芝琴平町,沿着外堀大街右拐,右侧有一个卖香烟的小商店,商店旁边有一部红色公用电话,电话铃正急促地响着。他狂奔过去,一把抄起听筒。由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想说话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到啦?刑警先生。”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从声音判断不出对方有多大岁数。十几岁当然是不可能的,但肯定不超过五十岁。

“到了!”

吉敷竹史总算说出了两个字。他怒火冲天,怒火冲天加上疲惫不堪,他不想多说话。

“你肯定知道,你那里是外堀大街,朝着新桥方向一直跑下去,就能到达内幸町十字路口。”沙哑的声音好像带着点儿关西口音。

吉敷竹史默默地听着。那个十字路口距离警视厅不到一公里,用不着对方如此详细指点他也知道。

“你到了内幸町十字路口往左拐,奔日比谷公园,沿着日比谷公园外侧继续往前……”

“什么?还要让我跑吗?”

“少废话!那孩子死了你无所谓是吗?”

吉敷竹史沉默了。

“左侧,是地铁日比谷站的入口,进去以后下了楼梯,有个红色公用电话。现在是九点零六分,整整五分钟以后,也就是九点十一分,那个电话铃就会响,只响五下,过了五下想接你也接不着了。听明白了?快跑吧!”

电话被对方挂断了。

吉敷竹史紧咬着嘴唇狂奔起来。与此同时,外堀大街对面停着的一辆白色本田小轿车也开动起来。这是吉敷竹史用眼角的余光看到的。

他依然将黑色的皮包紧紧地抱在怀里。

大街上突然没有车了。吉敷竹史跑上了马路。白色本田立刻减速,并且为了防止后面来车而停在了靠中线处。

吉敷竹史瞥了一眼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搭档小谷,觉得自己好像在参加一场橄榄球比赛。打橄榄球的时候,同伴总是这样保护抱球奔跑的队员。

朝着新桥那个方向,吉敷竹史没命地奔跑着。虽然已经九月了,可是还热得很。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下来,掉在马路上。

从一家水果店前跑过去的时候,他听见水果店屋檐下的收音机里传出棒球比赛现场直播解说员的声音和观众的欢呼声。那一定是巨人队和阪神队在比赛。

巨人队主力投手川口的第七个孩子,于九月九日,也就是昨天,被绑架了。绑匪给川口家打电话,让他们准备好赎金一千万日元,装进皮包里,于次日晚上九点在港区芝西久保樱川町的田中居民公寓前等候指示,并且跟其他绑匪一样威胁说,不许报警,否则孩子性命难保。接到绑匪电话以后,川口夫妇犹豫再三,还是报了警。于是,吉敷跟搭档小谷以及警视厅一科的同事开着那辆白色本田赶到附近把车停好,由吉敷抱着那个装有一千万日元的皮包来到了田中居民公寓前。

田中居民公寓入口处有一部红色公用电话,吉敷刚来就注意到了。晚上九点零一分,红色公用电话的铃声响起,公寓的门卫满脸疑惑探出头来打算接听。是否应该制止门卫,吉敷一时没拿定主意,因为他并未提前告诉门卫自己是来这里执行任务的刑警。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卫接了电话。门卫应对了几句之后,还是满脸疑惑地把听筒递给吉敷。

吉敷默默地接过电话。

“刑警先生吧?”电话里的声音有些沙哑,是一种很有特点的声音。

吉敷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依然保持冷静,没有立刻答话。在这种情况下,绑匪总要使用这种诈人的手段,越是在这种时候越不能表现出自己是个经验丰富的刑警。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一个普通市民,是代替那个离不开棒球场的川口前来送赎金的,应该用一种紧张甚至害怕的声音说话。

“我不是刑警。”吉敷说。

谁知对方根本就不吃这一套。电话里传来低沉的、阴险的笑声:“行啦行啦,刑警先生,不要演戏啦!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刑警啦!”

吉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下意识地做好了准备格斗的姿势。

“你是个刑警,应该相信自己的体力吧?那我就考验一下你!你们这些当刑警的不是每天都伸胳膊踢腿地锻炼吗?我现在就考考你练得怎么样。你是代替那个职业棒球运动员过来的,所以也请你当一回运动员吧!你背朝那座公寓,右侧应该是樱田大街,你现在就朝警视厅那个方向跑,跑到虎之门,也就是跟外堀大街交叉的那个十字路口,在那里往右拐,拐过去以后马上就能看见一个卖香烟的小商店,那个小商店旁边有部红色公用电话。限你五分钟之内跑到那里,我在那个电话里给你下达第二个指令。记住,电话只响五响,五响以内必须接电话,否则我就把孩子杀了!好了,快跑吧!”

咔嚓一声,电话被对方挂断了,吉敷连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他手握听筒愣了一下,撒腿就跑。

吉敷往左拐过内幸町那个十字路口以后,气喘不上来,胸口发闷,痛苦至极。他想起了警察学校时代的橄榄球集训。白色本田紧靠着便道缓缓前行。

一股不安的情绪从吉敷心里涌上来。我这是在干什么?绑匪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卖拉面的摊子摆出来了,跑过拉面摊的时候,又听到了棒球比赛现场直播的声音。已经是第八局的后半局了,巨人队是攻击方。东京人都在通过收音机收听或者通过电视观看职业棒球比赛,没听也没看的大概只有刑警们——吉敷一边跑一边想着。

今天巨人队的投手不是川口。另一个主力投手小松打到第七局,两人出局,在一垒三垒被阪神队上垒的情况下,换上了替补投手山本。但是川口一定也在替补席上。吉敷在白色本田里通过车上的收音机听到山本出场。那时候是八点五十分。后来,他从白色本田上下来,步行去了田中居民公寓。

川口的家在横滨市旭区。传说那是价值一亿五千万乃至两亿日元的豪宅,去年年底刚建好。儿子在附近的小学上学,放学回家的路上被绑架。川口现在虽然身在棒球场,心恐怕也不在棒球上。

终于跑到了地铁日比谷车站的入口。吉敷顺着楼梯往下跑的时候,看见了楼梯下面那个红色公用电话,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一响,两响,三响,吉敷一边跑,一边冷静地数着电话铃响过的响数。

这时,从地铁小卖部里走出一个中年妇女,慢慢走到电话边,伸手要摘听筒。

“别动!”吉敷大叫一声扑过去,险些摔倒在电话旁。在第五响铃声响起的时候,吉敷把听筒拿在了手上。

他并不想被对方听到自己那狼狈的喘息声,可是他无法做到。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我到了。”吉敷终于在喘息中挤出三个字。

“到了?刑警先生,辛苦啦!”也不知道绑匪的电话是从哪里打过来的,还是那个有些沙哑的声音,“让你休息会儿吧,你好像气都喘不上来了。”

吉敷没吭声。说实在的,吉敷打心底里感谢绑匪这句话。他把右手撑在右膝上,弯着腰调整呼吸。

身体在休息,脑子可没休息。绑匪到底想干什么?还要耍什么花招?下一步还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歇过来了吗,刑警先生?”绑匪在电话另一头问道。

“没歇过来呢,只不过能说话了。喂!怎么办?我是说这钱,到底应该怎么办?”此刻吉敷说话的语气俨然就是一个刑警。他虽然意识到了,却无法控制自己。随着身体的疲惫,情绪也暴躁起来,难免掺杂到说话的语气里。

“早着呢早着呢,早着呢!刑警先生,你以为这就算完啦?这才刚刚开始呢!”

吉敷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刚刚跑过的楼梯,在心里叫道:小谷!你给我下来!

“从现在起才够你戗呢。别出声,好好给我听着,接下来可是能叫你心脏破裂的运动!”

吉敷心里紧张起来,随后涌上来一股争强好胜的情绪。

“刑警先生,你应该知道吧?你所在的位置,是东京最直的一条地下通道的端点。”

什么?——吉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从你所在的日比谷站,经过有乐町站和二重桥前站,到大手町站,是一条全长一千五百米的笔直的地下通道。”

吉敷抬起头,朝大手町站方向看去。

确实如绑匪所说。这里是日比谷大街的地下,沿着皇居护城河,是一条长达一千五百米的笔直的地下通道,通道沿线有好几个地铁站。

一眼望去,并不能直接看到大手町站。通道多少还是有一点弯度的,这弯度让吉敷感到好像坐在地铁的车厢里。

原来如此!绑匪早就计算好了,他就是要把我引进这条笔直的地下通道里来——吉敷心想。

知道了,绑匪是要把我累个半死。他要让我顺着这条通道跑,让我的体力逐渐下降。等我的战斗力下降到零,连站着的力气都快没了的时候,他再从埋伏好的地方突然出现,把装着一千万日元的皮包抢走。肯定是这样!如意算盘打得不错呀!

可是,明明看穿了绑匪的诡计,吉敷却没有对付的办法。这样下去,肯定被绑匪毫不费力地把钱抢走。搭档不在身边,自己一个人很难应付。

绑匪把我引进地下通道的目的很明确。搭档的车进不来,就切断了我们协同作战的可能,从而把我彻底孤立起来。

绑匪继续说道:“你站的那个地方是起跑线,终点呢,在大手町站检票口旁边,那里并排摆着三个红色公用电话,说不定有人占着,不过总不会都有人占着。你也累了,这回就不五分钟了,八分钟吧!”

“等等!还让我跑啊?”吉敷叫道。

不行,不能就这样被绑匪摆布,得想个办法,这样下去只能掉进绑匪设置的陷阱,最后唯唯诺诺地被绑匪把钱拿走。得想在绑匪前面!

想到这里,吉敷说起软话来:“不行了,一点儿劲儿都没有了,腿脚不听使唤,一步也跑不了了。”

“随你的便!不跑也行。不跑的话,川口的孩子就只能是死路一条!行啦,别啰唆了,九点二十,大手町地铁站检票口旁边的红色公用电话铃声就响了!快给我跑!”

电话被挂断了。这时,吉敷看见小谷贴着墙,小心谨慎地从楼梯上走下来。太好了!吉敷心中一阵欣喜。

“大手町地铁站!快去那边等我!”吉敷冲小谷喊了一声,转身向大手町地铁站跑去。

也许绑匪不会在地下通道动手——吉敷一边跑一边想——不管怎么说,地下通道人比较多,绑匪抢钱的时候如果我大喊一声“抓住他”,很可能有人响应。对于绑匪来说,在地下通道动手是在冒险。如果绑匪考虑到这一点的话,也许让我从大手町地铁站重新回到地面,决战将是那以后的事情。所以绑匪让我跑到大手町地铁站去接电话。

吉敷像是被人用鞭子抽打着,在被荧光灯照得雪亮的地下通道里奔跑着。时而分开人群,时而跳过那些躺在地上的脏兮兮的流浪汉,没命地奔跑着。汗水把头发黏在额头上,流进眼睛里。

奔跑着的吉敷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很难说绑匪不会从哪里蹿出来抢走皮包。即便现在不蹿出来,下次接电话的时候把钱抢走,谎称根本没有拿到钱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绑匪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吉敷在地下通道中间跑,每当两侧有人出现的时候,他都会抱紧皮包,做好格斗的准备。

绑匪到底让我跑了多少米了?吉敷感到心跳加速,肺叶疼痛,膝盖酸软,两脚多次险些绊在一起。

这个时候,地面上虽然还是车水马龙,地下却已经开始变得安静起来,行人也不是很多。吉敷奔跑的声音被墙壁和天花板反射,发出很大的回音。他已经跑过两个地铁站了,慢慢走在地下通道的行人无一例外地被奔跑的声音惊动,奇怪地扭过头来看吉敷。

吉敷喘着粗气,朝向大手町地铁站,跑着这条叫人发疯的一千五百米直线。

有乐町站过去了,二重桥前站也过去了,远远看见了大手町站的检票口。在检票口一侧,的确有三部红色公用电话,可是都有人占着。两个工薪阶层模样的男人和一个白领模样的女人,每人使用着一部。可是,就在吉敷喘着粗气跑近那三部红色公用电话的时候,两个男的几乎同时挂断电话,转身离去。

简直就像是在等着他们挂断电话似的,最右边的红色公用电话的铃声响了。

用左边的红色公用电话通话的女白领吃了一惊,她不再说话,而是看着响起铃声的那部公用电话发起愣来。

吉敷倒吸一口冷气。他离电话还有相当一段距离,能不能在五响铃声之内跑到呢?他用精神的皮鞭抽打着自己疲惫不堪的身体,拼尽全力奔跑起来。

虽说是拼尽全力,但比晨练的人们跑步的速度也快不了多少。一响,两响,三响,铃声无情地响着。

第四响铃声响起的时候,吉敷两腿发软,身体向前倾倒下去,差点儿摔了一个大马趴,脸上的汗珠洒落在地上。

第五响铃声结束的同时,吉敷摘下那个红色公用电话的听筒,贴在了耳朵上。他想说话,可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肺部剧痛,从肺脏底部冒出一股令人恶心的臭气,心脏狂跳,全身又酸又麻又疼。怒火满腔。

“我说刑警先生,跑得挺快的嘛,啊?”电话那头的绑匪好像是听了一会儿吉敷喘气的声音以后才开始说话,也好像是在通过喘气声判断自己给吉敷规定的时间是否合适。

“不过这回你可够悬的。我让你五响之内接电话,你可是第五响响完了以后才接的。你要是再晚一秒钟,川口的孩子小命就没了。太悬啦,以后可要注意哟!”绑匪心情很愉快,似乎沉浸在耍弄刑警的乐趣之中。

吉敷喘不过气来,想说话也说不了。他想擦把汗,去兜里找手绢,然后捂在脸上。脸很热,有些烫。

一阵轻微的贫血症状袭来,吉敷眼前变得昏暗起来。他双膝一软,差点儿瘫倒在地。他用手撑住摆放电话的石头台子,好不容易才支撑起身体。这么剧烈的运动可是有日子没做过了。已经不年轻了,体力不行了,跟二十多岁的时候没法比了。这差事应该交给小谷那样的年轻人来干。

老实说,吉敷还是第一次这样想。他对自己的体力一直充满自信。可是通过今天这一阵跑,他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经大不如前,应该放手让年轻人干了。吉敷有生以来头一回如此认真地考虑这个问题。没想到自己也会这样想,是因为真的上了岁数了呢,还是因为今天身体疲劳到极点,变得懦弱起来了呢?

“怎么啦?刑警先生,说不了话啦?随便说几句什么嘛!”

尽管被绑匪如此嘲弄,吉敷还是说不出话来。其实,他并不心甘情愿地让绑匪看到自己如此软弱。作为一个刑警,他有坚强的意志,自尊心也很强。

“你想给我演哑剧吗?那好吧,既然你想演哑剧,我挂了啊!”绑匪似乎不是故意威胁,吉敷好像看到了他就要放下听筒的样子。

“等等!”吉敷脱口而出。

“哟,你这不是能说话嘛!骨头还挺硬的嘛!”

绑匪到底想干什么?这家伙是从哪儿打过来的电话?吉敷拼命地转动着脑子。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是吉敷没有预料到的。在前往田中市民公寓之前,吉敷和他的搭档们想到了绑匪也可能乘车前往,想到了绑匪也可能不露面,只留下另一个交赎金的地点。但是,像这样让他从一个电话跑到另一个电话,他完全也没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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