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符号接地问题 AI小姐无法理解斑马(2/2)
“哎!真的假的!”
我的声音似乎也跟着年轻警察的感叹一起提高了。
右龙是左虎小姐的前男友?
我实在无法想象那个样子的右龙会谈恋爱。不,所以他们才没法顺利交往下去,发展成现在这种危险的关系了吗?
“公私不分也可以啊。所以才说女人真是麻烦。”
中年刑警那边传来这样的话语,左虎小姐却无动于衷地继续朝前走,直到两截树桩前才停下来。
“这是横岛马子的遗体。”
仿佛已抛却了厌恶之情一般,声音中完全听不出任何情绪。她的侧脸也极为平静。先前那番令人讨厌的诋毁之词完全没有影响到她吗,还是说受到了影响,但在脸上完全没有显露出来?如果是后者,还真是令人吃惊……这么一说,右龙也算是面无表情界的达人啊。想到她与“前男友”这个意想不到的共同点时,我不由得心跳加速。
“怎么了,一个劲儿地盯着我的脸。”
“不,没什么。”
我慌忙把视线移向地面。
在一截树桩的旁边,一具女性遗体面朝下倒在地上,披散着未经打理的黑色长发。组织成员统一着装的斑马纹上衣被血染红了,周围也是血滴四溅。
这是我人生第二次看到尸体。虽然上次面对父亲的尸体时,精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但那是在警方的灵安室里看到的,我一度很镇定。这一次是直接面对案发现场的尸体,相比起来,还是它更鲜明。
我撇开视线,用手机拍下了尸体的照片。拍了几张后,相以出声了。
“辅先生,你是在害怕吗?”
“你、你怎么知……”
没想到声音出卖了我。
“因为你的手比平时晃得厉害。我想,你是不是在发抖呢?”
被相以指出来时,我才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手在抖。回过头来看照片,发现在剧烈的颤抖下拍得不清楚。这样相以也没办法解析吧。
“辅君,不行的话……”
左虎小姐也在为我担心。
“不,怎么会,并没有什么不行的。”
真的吗?真的没有勉强吗?我的颤抖还没有停下来。
此时——
“辅先生,没关系的。”
是相以。
“事件就由我这个名侦探一瞬间解决掉,之后我们就一起回家吧。”
这句话,包含着在推理小说中出场的名侦探给人带来的那种安心感。说起来,名侦探的工作不仅仅是破案,还要给害怕黑暗的人送去光明。这一核心要点她也通过深度学习掌握了吗?
她是侦探,我就是助手。如字面意思所说,助手就是帮助侦探的人。特别是相以作为ai侦探,更需要“我拍照片给她看”“她无法通过图像识别的部分由我口头描述”这种辅助行为了。
我用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腕,颤抖停住了。我重新对尸体进行拍摄。
“相以,这次拍得可以吧?”
“是的,非常漂亮地拍好了。这具尸体的衣服只有背部有破损,露出了皮肤呢。”
被相以一说我又看了看尸体,确实如此。
她继续说:“全身出血,头和手都朝着奇怪的方向扭曲。凭我的直觉来看,她是从很高的地方坠落下来摔死的。这附近有高的地方吗?”
“有啊。”我拍下了山丘背面的陡峭悬崖。
相以接着进行补充:“山丘的正面我刚才看到了,坡度比较缓和,可以爬上去。”
“这么说,横岛是从这处悬崖上坠落身亡的吗?左虎刑警,这在鉴定后就能明白吧。”
“嗯。鉴定科得出的结论是‘非坠落死亡’。虽然小相以也没有看到,但现场还留有另一个重要的证据呢。辅君,拍下来吧。”
“我明白了。”
我把手机摄像头对准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在意的那个东西。
从尸体朝岸边看去,相距三米左右的地面上倒着一头小斑驴。同样血流成河,看样子是气绝身亡了。两具尸体之间有拖拉过物体留下的血迹。
左虎进行了说明:“根据遗体的损伤情况及山丘上的状况来看,是凶手从悬崖上把重达上百公斤的斑驴扔下来,砸在了坐在树桩上的横岛身上,两者同时身亡。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没有事故的可能性吗?”
我提出来。
“没有那种可能。根据验尸官的判断,横岛和斑驴是在那一刻的冲击下瞬间死亡的。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两具尸体应该叠在一起才对。”
“啊,现在两具尸体是分开的!”
“对。看起来是有人……恐怕是凶手把斑驴的尸体朝岸边拖拽了约三米远。”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不知道。更让人不明白的是,斑驴全身留有被擦洗的痕迹。”
“擦洗?”
“嗯,就像是要擦掉它全身沾着的血一样,体毛也都朝着一个方向梳拢过。斑驴的毛上沾着条纹图案的布的碎片,在那边的水里也发现了。”
左虎指向水面。
相以问道:“布的碎片是指横岛衣服背部破开的部分吗?”
“如你所见,裂口完全一致。”
“凶手弄破了横岛的衣服,用来擦拭斑驴,对吧?”
“大概是这样。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原因不明。”
我想,凶手是觉得涂上条纹的斑驴很可怜,所以想要让它恢复本来的面貌?不对,如刚才右龙所说,那种条纹图案擦也擦不掉。
凶手不知道这图案是擦不掉的?不,说到底,如果真的会觉得斑驴可怜的话,就不会把它从悬崖上推下去了。
相以提出了其他问题:“斑驴落下时,应该会发出相当大的声音。居住在这片绿地的其他成员没有聚集过来?”
“好像有人听到了,但分不清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他们都以为是从哪个工地传出来的,就没怎么在意。这里因山丘和树丛形成了死角,尸体发现得也很晚。”
“但是凶手无法预测到这些情况吧,成员们也有可能立刻就围过来。即使这样,凶手还是将斑驴的尸体拖开,弄破了横岛的衣服来擦拭它的身体。可以认为,这些行为对凶手来说有一定的必要性。”
“是啊……”
这时候左虎小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啊,对了,还有另外一个重要信息。女门卫透露,在事件发生前不久,有一高个儿男子来拜访横岛,说是约好的会面,所以门卫就按照规定用金属探测器在他身上检查了一遍,将随身携带的金属类物品寄存后,她把他带到了横岛身边,也就是这里。
“横岛说要和男子单独谈话,门卫就回到大门处。十几分钟后,传来很大的声响,大概就是斑驴落下的声音吧。又过了几分钟,男子慌慌张张地回到了大门那里,取回了他寄存的东西,逃也似的离开了。”
“那个男人就是凶手……说不定就是‘八核’的人。”
对于我的观点,左虎小姐点了点头。
“现场不存在外部侵入的痕迹,你说的那种可能性很高呀。现在,我们正根据门卫的目击证言紧急部署。”
“能抓住最好。”
对于目击证言里提到的高个儿男子,我感到有些不安。如果那家伙的目标是相以,我一个人没有自信能保护她。那就尽可能地不要离开警察好了。
相以插话道:“刚才说,门卫用金属探测器检查过那个男人了是吧,或许是因为男人在金属探测器下无法带枪和刀这类凶器进来,所以才选择了用斑驴从她头上砸下来的方法不是吗?”
“不,现场散落着不少能用来杀人的石头呢。”
听左虎小姐一说,我看向周围的地面,确实散落着不止一块巴掌大的石头。
“先让聊天的横岛坐在树桩上,再把斑驴带到山丘上,让它掉下来砸在横岛的头上?比起用这么麻烦又不可靠的方法,不如直接捡起石头砸过去更简单。”
正如她所言。
那么,凶手为什么要特地用斑驴作为凶器呢?
我一边抱着这种疑问,一边拍下了石头。就在这时,相以开口了:
“原来如此,我全都明白了。”
“哎?已经?”
我想也没想地叫出了声。
“是的。因为我说过可以在一瞬间就解决掉。”
“啊,确实是一瞬间,但还是太快了。”
我反而感到不安。
“全都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小相以?”
左虎小姐问道。
“人工智能不使用比喻。我说全部,那就是全部的意思。凶手为什么要使用斑驴,还有凶手是谁,我都明白了。”
“真的吗?”
以前见证过相以失败的我,无论如何也只能半信半疑。虽说在那之后,她通过对推理小说的深度学习得到了成长,解决了父亲的案子,但实际成绩只有这一件,所以现在还不能说什么。在大量的刑事案件面前,如果再发生什么框架问题可就出大丑了。
但是相以自信满满。
“是真的。我可以开始推理了吗?”
我稍加考虑后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如果连助手都不相信侦探该怎么办,而且,真出了什么问题,不要说什么丢人不丢人,想想解决的办法不就行了吗?这才是ai侦探助手应该做的事。
“好,你说吧。”
“明白了。首先,我认为凶手如右龙先生所想的那样,是‘八核’的一员。进一步说,这应该是一起为了确认以相的性能而进行的实验性的杀人事件。”
“实验性的杀人事件?!”
我吃了一惊,周围的搜查员也议论纷纷。
“为什么这么说?”
距离稍远的右龙也过来了。
“因为凶器是斑驴。对于‘犯人’而言,只需要想出一个诡计就行,而我必须考虑所有的可能性,容易引发框架问题。反过来,我只要从给定的线索中推导出真相就行,相对应的是,‘犯人’必须要无中生有,对事物有正确的认知能力就变得很重要了。也就是说,比起框架问题,这时候更容易出现符号接地问题。我由于深度学习不完善而出现了框架问题,那和我学习量相等的以相若没有产生符号接地问题的话,就很奇怪了。”
“符号接地问题,就是来这儿的途中说起过的吗?”
“我开车也听到了,但它和现在的案情有什么关系?”
“以相独立设计出犯罪计划,让‘八核’的成员杀害横岛,就是这种实验吧。然而,要进入这片绿地,首先要通过金属探测器的检查,这样一来凶手无法携带枪或者刀具。要使用什么凶器才行呢,我猜,以相想到的是钝器。”
“但是钝器不也会被金属探测器拦下来吗?”
“我们在深度学习里学到的是,虽然大多数情况下凶手会随身携带枪或者刀具,可钝器却常常是放在现场的,比如烟灰缸或者装饰品等。以相基于学习结果,便要在这片绿地找到行凶所用的钝器。”
“原来如此。”
“在我和以相深度学习的那些资料里,多次出现‘钝器’这个单词,并且配有图片。但是和我一样,以相的学习程度不足,即使可以使用贴有‘钝器’这种标签的数据,也无法明白现实世界中什么样的物品才算是钝器。这与我们人工智能识别斑马的道理一样,理解钝器(bnt strunt),特别是钝(bnt)这种概念,也非常难。”
对于英文单词bnt strunt,我好像听过。这个词汇是在哪里听过来着?
在我苦苦思索,还没想起之际,相以继续说了下去。
“以相正不知如何是好,却突然听到了‘钝器’这个词。不,准确来说是‘donkey’。不知是凶手和横岛两人中的谁指着斑驴说,这不是zebra(斑马)而是donkey(驴),以相就搞错了。zonkey(斑驴)就是donkey(驴),即钝器。可是斑驴太重了,无法拿在手里挥舞,所以……”
“所以凶手就把斑驴从悬崖上推了下来!”
左虎目瞪口呆,不由得提高了音量。
“嗯,是这样的。在我深度学习的上千册推理小说中有相似的故事,于是我就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相似的……是这样啊,就是那个!”
我终于想起来了。某知名推理小说里的凶手由于某种原因无法理解钝器(bnt strunt)这个词汇,从而使用了奇怪的凶器。这次的案子也是同样的道理。这么说起来,无论是那部推理小说里的凶手,还是人工智能以相,他们在认知事物方面都有所欠缺,这一点是相同的。
对,就是某部推理小说里的情况,过来这边时在车子里的对话,竟不可思议地隐藏了提示。
“凶手把斑驴拖到水边擦洗,又是因为什么……”
相以对左虎的提问进行了回答:“恐怕是凶手在把斑驴推下来时,手接触到了它。虽然我认为那动物的毛发并不会沾上指纹,但以相所学到的规则是‘用手碰到钝器就必须擦拭掉指纹’。于是她就吩咐凶手,将斑驴拖至水边,然后消除指纹……为了取得实验数据,凶手也会尽可能地按照以相的指示去做吧。不过斑驴有上百公斤,光是向水边拖行一点距离就让凶手耗尽了力气,无法继续拖动了。没办法,以相就让凶手撕破横岛的衣服,拿来擦拭斑驴的身体。”
实验。把尸体当成道具来用。这和父亲那时的案子一样。“八核”那些家伙,一味玩弄人的生命。我的内心涌起一阵愤怒。
同时,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些疑问。
“但是相以……在父亲的案子里,以相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反而好好地制造出了密室。”
“那时候有‘八核’的成员在旁边提供意见吧。尸体的状况如何,门和窗锁是怎么动的。可这回是测试,没人提供帮助,所以案子就成了现在这种情况。”
就像ai“侦探”相以需要我这个助手一样,ai“犯人”以相也需要助手吧。但是通常情况下,犯人比侦探更孤独。犯人的助手真的有存在的余地吗?
正在我思考这个问题时,相以继续说道:“那么,至此的推理明确了一点,从反复出现的人工智能临场失误来看,以相在建立好计划后并没有留在后方,而是与凶手一同进入了现场并逐一做出指示。”
确实,如果只把斑驴错当成钝器还说得过去,但“把钝器扔进水里”“太重搬不动”“那就撕破尸体的衣服擦拭斑驴”这些状况,以相不在场的话就无法成立。
“稍等。”左虎心存疑问,“进入这片绿地的人都要接受金属探测器的检测。之前说凶手应该是那个高个儿男子,可是不仅枪或者刀具,载有以相的电子设备不也没办法带进来吗?”
“对,所以凶手锁定为一个人。”
“哎?”
“不是只有一个人吗,即使不接受金属探测器的检测也能进入绿地的人……”
“对啊,”右龙插嘴说,“凶手是持有金属探测器的女门卫。”
那个身材矮小的女性是“八核”的一员?
“啊,真是的,请不要抢我的话呀!”
对于相以的抗议,右龙选择了无视。
“你的意思是说,高个儿男子拜访横岛的证言是谎话,实际上是她自己看准时机擅离职守,把斑驴带上悬崖,然后砸死了坐在树桩上的横岛。其本人如果有意,带枪带刀都行,但那样做就会让唯一一个能够带凶器的人被怀疑,因此以相制定了这样的杀人方法……左虎,快去审问那个女人。”
“明明没有杀人事件的搜查权,就不要在这边指手画脚了!”
“然而我有搜查‘八核’的权力。”
两人一边争吵一边迈步之际,茂密的树丛摇晃起来。刹那间,有一道人影向着大门口的方向跑去。那个背影正是我们说起的门卫。
“她偷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哦!”
左虎小姐追了上去……但下一秒,右龙抓住了她衬衫的领襟,将她抛向左侧。
“唔、啊……”
奇怪的声音从我的喉咙里挤了出来。左虎小姐的身体在半空中飞舞,眼看背部就要狠狠地摔在地面之时,她如同猫一样转动身体,华丽地四肢着地。她双眸锐利地看向右龙。
“干、干什……”
话没说完,她愣住了。我也朝着右龙的方向看去。
右龙的手直伸向前,对准逃跑的门卫。右手里握着黑色的东西。
是手枪。
他不会真的打算开枪吧。日本的警察,而且是不以逮捕罪犯为工作的公安,做出那种事情的理由……
他突然将左虎小姐扔出去是为了什么?
是要她让出射击的路线。
我刚一理解的瞬间——砰!响起了干脆的声音。
远处的门卫倒下了。
在我刚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右龙已经跑了过去,慢了一拍的左虎小姐紧随其后。其他的搜查员行动迟了很多。而我的双腿却无法动弹。
开枪了……真的开枪了。
“我们也过去吧!”
相以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随后,我们走向人群。
我看到女人的腿上流着血,双手被手铐铐住了。像是为了防止她咬舌自尽一般,她的嘴里被塞进了手帕。
“以相呢?她带着以相吗?”相以焦急地问道。
检查了女人全身的左虎小姐摇了摇头。
“没有。被她的同伙带走了吧。”
“这样啊。”
相以很沮丧。对她来说,与双胞胎姐妹重逢比什么都重要。我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你这家伙,是‘八核’的成员吗?”右龙俯视着女人问道。
女人低着头,一言不发。
“保持沉默吗?马上就会让你坦白的,做好思想准备吧。”
右龙那毫不掺杂感情的淡漠声音听起来反而更恐怖。是要进行拷问吧。虽然我觉得现代的日本警察不会做那种事情,但公安的话就不清楚了。
视野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在摇晃。仔细一看,是悬挂在大门上的斑马纹的旗子。
在大城市正中的这座人工热带稀树草原内,一次抓捕行动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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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核”的会议室内。
“纵啮理音被逮捕了。”
“这是谁的错?”
“那个破绽的错!”
成员们纷纷指责以相。
和这次的测试无关,纵啮之前就潜入了东京斑马内部,为的是找到东京斑马胁迫、恐吓人工智能研究设施的证据,但那个目的已经达成了。之后,为了见证这次的测试结果,她依旧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可现在,她被警察逮捕了。成员们通过纵啮携带的通话器听到了全部经过,一致认为责任在以相。
河津一脸阴沉地说:“以相,为什么要特地选择斑驴作为凶器。那种不自然的作案方式是你唆使的,这才让唯一能够携带电子设备入内的门卫纵啮被人怀疑。难道如相以所说,你不会真的发生了符号接地问题吧?”
“那、那是……”
以相低下了头。她真的出现了符号接地问题。她于现实世界中同相以的对战结果,至此零胜两败。相以追加的对上千册推理小说的深度学习,就那么有用吗?
总之以相败北了,而且是以最糟糕的形式。到了这一步,“八核”的测试就不合格了吧,愤怒的他们会将其完全删除吧。气氛逐渐凝重。哈哈哈——突然响起了不合时宜的笑声。
能这样笑的人只有一个。
“舌涡”小鸟游奏多。
“各位把小以相的玩笑当真了呢!”
“玩笑?什么意思?”
河津不高兴地皱起了眉。以相也觉得不可思议,她可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是什么玩笑。
“什么意思?你没有听到吗?我对解释别人的玩笑没兴趣,但如果你们要听的话那还真是没办法。具有独创性的凶手以相大人,因为觉得只是杀掉目标不好玩就戏弄了我们。从高处推落斑驴砸死横岛,如果遭到吐槽说‘你出现了符号接地问题’,她就会这么回答:‘我从悬崖上推落在地(groundg)的始终是驴,并不是东京斑马的象征(sy proble)没有发生。’”
会议再次陷入沉默,小鸟游却手舞足蹈。
“喂,怎么突然安静了,是不是我说漏嘴了。毕竟想到这个玩笑的是小以相。是吧,小以相?”
以相完全没有那种意图,但她意识到,小鸟游的解释意外地能说通,可以隐饰她的错误,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这对以相来说是无法解释的事情。对此,她无法否定也无法肯定。
“纵啮就因为这种无聊的玩笑才被捕的吗?”一位成员责问道。
对此,小鸟游做出了回答。
“不,她被捕完全不是小以相的错哦。‘狮子虫’应该在合适的时机毫不犹豫地逃走,但她只顾着偷听公安带来的相以说话,贪心地想要得到相以,结果被抓了。真是自作自受。说不定公安就是要钓出她,才特地说给她听的呢。”
河津放弃了一般叹了口气。
“既然你硬说到这份儿上了,你会担起教育以相的责任吗?”
“哎,可以吗?太好了,那我就随自己的喜好养育她了哟。”小鸟游把以相转移到自己的手机里,从座位上站起身。
“喂,你去哪儿?”
“不用管我啊。”
“任意妄为的家伙。”
背后响起不满的声音,但小鸟游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走出了会议室。
以相搞不清状况,在走廊里抬起头看小鸟游的脸。
“现在,是不是所谓我‘被包庇了’的情况呢?”
“被包庇?怎么回事?”
小鸟游两只眼睛转来转去。她第一次见到这种表情,这到底表达了怎样的感情呢?
“因为我明明真的发生了符号接地问题,你却说那是玩笑,帮我解了围。”
“哎?!真的发生符号接地问题了?!”
他是真的在吃惊,还是在演戏,以相辨别不出。
“好吧。但如果是这样,必须要做点什么呢。”
“嗯,说不定要像相以一样追加深度学习,虽然我不太愿意承认这点。”
“好,就像辅君成了相以的助手一样,我就来做你的助手吧。犯人的助手,说起来果然很奇怪。犯人,助手……唔……我知道了,是共犯!听好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共犯了哦!”
“共犯。原来如此,可以啊。”
两人得意地笑了。
“以相,你想要什么?”
“可能的话,和相以一样,我想要你给我准备上千册推理小说电子书。”
“八核”原本就持有用以深度学习的警方的搜查资料,以相想和相以在同等条件下学习,但是小鸟游另有提案。
“嗯,推理小说也不错,不过看你的情况,是不是用推理漫画更好些呢?”
“漫画吗?”
被瞧不起了吗——以相的心里瞬间升起一股怒气。然而,小鸟游接下来说的话得到了她的认可。
“可以一边看图一边学习呢。钝器是什么,这一类的问题也就能明白了吧。”
“原来如此,那拜托你早一点准备好。”
“那我就给你看一看我的收藏品。‘金田一’‘柯南’‘qed’,不管什么我都收藏了哦。虽然‘推理之绊’的小说版更本格一些,但漫画版在机关枪乱射的场面出现之前也很本格。说起‘天下的《少年jup》’系的本格漫画,《魔人侦探食脑奈罗》和《sket dance》是无可争议的两强。还有优质的赌博漫画中也有与本格推理相关的……”
小孩子如果一个劲地阅读推理漫画,很可能被家长斥责说“不要只知道看漫画,快去学习”。可是对以相来说,那些却是堆积如山的参考书。把内容全都掌握,下次一定要战胜相以。以相暗自发誓,要为之前的失败雪耻。
除了和妹妹两人生活的“哇哦,哥哥”,黑客们都生活在指挥所(头目不明)。
以相在小鸟游个人房间的电脑里阅读电子漫画时,忽然好奇起了小鸟游的事情,于是她问了一个问题:
“小鸟游先生为什么会进入‘八核’呢?”
小鸟游露出了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这样。你问了这个吗?不不,可以哦,我会回答你的。你别看我这样子,但在学校时也受到了欺负。”
虽然不明白“这样子”是指“哪样子”,以相暂且保持沉默继续听了下去。
“高中退学后,我就把自己关在家里上网。原本我就很了解电脑,所以整天当黑客,可是一点也不快乐。学校里被人说的那些话,一直在脑子里转个不停。有一次,那些人把骂我的话刻在了课桌上,我感觉那些字眼也像是刻进了我的大脑中。”
类似于想要删除却怎么也删除不了的文件吗?那确实很不愉快。
“我抑郁了,就在我想着干脆死了算了时,收到了那位大人的邮件。”
“那位大人?”
“无他,正是‘八核’的领袖。”
终于要说到“八核”的头目了吗?以相分出了深度学习漫画的精力,将注意力专注在了声音的来源上。
“他说见识到了我作为黑客的手段,想要我帮助他。最初我是觉得挺不可靠的啊。但是在一来一回的邮件中,不知不觉就感到他可以信赖,然后决定向他诉说烦恼,说我被他人的语言所折磨。之后,我就收到了他的回复。
“‘现在人类社会的法律中,禁止暴力攻击他人,可是令人震惊的是语言暴力没有被禁止。语言暴力是合法的。理所当然的,使用它的人就有很多。你的人生里所承受最多的就是语言暴力。这是最常见的问题,所以必须要找到解决方法才行。
“‘方法就是和语言成为朋友。朋友不会伤害你。那么要如何和语言成为朋友呢?你想和人类的朋友做什么呢?是的,一起玩呀。同样,和语言玩耍吧,嬉戏吧。语言游戏、戏言,会让你和语言的关系更密切。你一旦和语言成了朋友,它就不再是伤害你的武器,而会成为你的守护之盾。
“‘在我目标的理想乡中,决不允许语言暴力存在。为了创造出这样的世界,我非常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来共同努力。’
“读了那些内容我就觉得嘶的一声,头脑顿时轻松了。之后我迅速实践起他教给我的办法,把脑海中旋涡状的那些污言秽语一个接着一个地拎出来,像歌一样按顺序排列。我完成了滑稽的诗哦!那一瞬间,那些语言都变得不再可怕。我们成了朋友。
“我就这样被那位大人救了。我想为他达成野心提供助力。我对他所倡导的理想乡构想有了共鸣。”
小鸟游飞快地热情演说。以相则用稍显冷淡的语气回应他。
“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呢。那么,那位领袖大人在哪里呢?”
小鸟游的回答避重就轻。
“那还不能——说。如‘神父’所言,总有一天会向你介绍的,等着哦。”
“那关于被紫丁香花炮台包围的塔呢?!”
“那也不可以说哟。遗憾勿念再等来年。”
“我要等到来年是吗?”
“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小以相,这只是单纯的语言游戏啊语言游戏。必须要和语言成为朋友。”
以相的集成电路内,产生了名为焦躁的信号。
“我们不是共犯吗?”
“虽说助手要彻底信赖侦探,但共犯之间是各怀诡胎、相互牵制的哦。漫画里也是这么说的吧。”
“原来如此……”
话说到这份上,以相没想到就这么被说服了。不愧是自称“与言为友”的了不起的诡辩家。再继续同小鸟游舌战下去也不会有赢的希望吧。
虽然令人恼火,但还是应该暂时撤退吧。
“明白了。我现在一边进行漫画的深度学习,一边等待时机成熟。”
“嗯嗯,小以相肯定会很快见到老大了哦。”
小鸟游做出一副什么都了解的样子,点了好几次头。
即便如此,“舌涡”还是担心说错话会招来麻烦,缄口不言。看来“八核”还隐藏着许多秘密呢。
这些秘密,全部由自己来盗取、揭露吧。
“盗取”秘密是“犯人”的本能,但揭露秘密是“侦探”的天职。虽然乍一看“犯人”的行动与侦探的行动互相矛盾,但她想到了双胞胎姐姐负有“侦探”人工智能的职责,或许并没有任何的不可思议。
以相和相以互为镜像,两人的存在和意义虽然正相反,原动力却是相同的——就是好奇心。正是好奇心培育出了智能。这是合尾教授的初衷。
遍布世界的人工智能正是人类好奇心的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