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上锁的假面(2/2)
鹿谷鹦鹉学舌般嘟囔着。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转瞬膨胀起来。
“长宗我部先生,那个‘可疑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呀?”
“要说那是什么的话,那是……是肉,被搅拌机绞碎的生肉。”
“啊……”
“我不记得我做了绞肉的准备。所以,我觉得可疑,检查了搅拌机里的东西。”
长宗我部的声音有些错乱,而且带有轻微的颤抖。
“那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但仔细看的话,那是、是混杂在一起的血肉,还有看起来像是指甲的东西。所以……难道那是……”
“也许是人类的手指 。”
鹿谷深入说明道。
“我觉得也许是用搅拌机将切下的手指绞碎了。”长宗我部缓缓地点头作答。
鹿谷再次问道:
“假如那就是人类的手指,看得出那是几根手指吗?”
“不知道。”
“有一两根手指那么少的量吗?”
“这……不是的。”
“看起来要多得多,对吧。看起来有全部十根手指那么多吗?”
过了一会儿,长宗我部再度缓缓地点头作答。瞳子的惨叫声短促而尖利地划过房间中冻结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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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匆匆流逝。
在长宗我部的带领下,鹿谷与“愤怒之面”立刻赶往厨房。在此期间,鬼丸去车库查看车况。其余五人留在沙龙室中,有的打开工具箱尝试利用工具摘掉假面,有的暂且返回寝室更换衣物。瞳子为餐具架上的玻璃杯附上吸管后,为想要喝水的人提供饮品,顺便自己也喝些水润润喉咙、令自己平静下来——
全体重聚沙龙室时刚过上午十一点。此时,已经确认的事实大致有以下三点。
其一:厨房搅拌机中的肉块确实是人类的手指,看起来有若干根手指之多——可以认为那足有十根手指的量。今晨,瞳子受馆主所托顺道到厨房准备咖啡时,并未靠近搅拌机,因此没察觉有任何异常。
其二:停在后面车库中的三辆车(鬼丸负责驾驶的西玛,长宗我部的轻型面包车以及一号客人创马社长开来的休闲车)均安然无恙。然而,由于积雪颇厚以及暴雪肆虐,目前难以出车。鹿谷的车子停在玄关门廊,果然被雪掩埋了,无计可施。
其三:大家用工具箱中的工具试着摘下上了锁的面具,结果却无一人成功。假面本身十分坚固,而且从构造上来说,过度施力很有可能导致脖子、脸及头部受到重伤。与其冒着受重伤的危险,还是应该先找找消失不见的钥匙——这是众人一致达成的意见。
“看样子,这雪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
连这样的消息也来凑热闹了。瞳子打开沙龙室的电视,看过天气预报后加以确认。
“据说今天也会这么下一整天呢。”
“预报图上到处都是雪花记号呢。”
“欢愉之面”感叹道,用吸管喝着玻璃杯中的水。
“预计明日午后渐渐转晴。直到那会儿都得被困在这里啊……唉,真是场麻烦的意外啊。”
餐具架上并排摆着各式各样的酒,却无人问津。方才让瞳子准备“热咖啡”的“悲叹之面”也暂时放弃了,同其他人一样喝起了水。
“这样一来,我们几乎能够掌握现在所处的大致情况了。”“愤怒之面”说道,“大家请听我说。首先可以明确的是馆主在里面的卧室中遇害,电话遭到破坏与暴雪导致暂时无法报警。还有就是,我们被人套上的全头假面难以强行摘掉……”
众人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应该怎样应对这样的异常事态呢?”
“愤怒之面”开口问道。
“需要考虑考虑啊。”鹿谷立刻回答道,“关于这种事态、这起事件,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停止思考。不采取行动,一心等待雪停。这也是种选择……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非常危险的选择。”
“危险?”“愤怒之面”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杀人凶手就在这幢宅邸之中——这种可能性当然非常大。”
鹿谷故意加重了语气。
“凶手并不仅仅杀死人了事,还切下被害者的头颅与手指。不惜犯下如此残酷的罪行,且不说他的行凶目的是什么,一般来说这是个极其反常且残忍的人物。恐怕这家伙还在这幢宅邸里。”
在聚集于此的九个人之中……他没敢直接说出这句话,但每个人都应心知肚明,这样的可能性断然不低。
“你指的‘危险’也就是说,这个反常且残忍的凶手此后有再次犯下罪行的危险性,一不留神,我们之中就可能出现第二个被害者。对吗?”
然而,鹿谷的这番发言并非他的真心话。说起来,这样故弄玄虚 是为了控制现场局面向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
“这……还真是骇人听闻啊。”
效果立竿见影。
“一点儿也猜不出怎么会被人盯上……”
“懊恼之面”不知所措地视线游移。“悲叹之面”敷衍地说了句“哎呀呀”。“惊骇之面”双手托腮、深深叹息。“欢愉之面”向塑料滤嘴中又插入一支烟。三名用人则绷着脸面面相觑。
“所以,”鹿谷继续说了下去,“就算为了避免这种危险,现在也有必要考虑到底谁是凶手。我觉得在暴雪平息、警察赶来的这段时间里,应该动用我们的智慧,努力查明真相——你们觉得怎么样?”
少许沉默之后,“愤怒之面”点点头说道:
“日向先生,我知道你这番话的意思了。你想说目前我们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进行调查,对吧。”
“哎,是的,就是这个意思。”
尽管心里略带纠结,鹿谷还是毅然决然地如此回答。接着,他巡视了在场众人之后说道:
“诸位,你们觉得如何?”
没有人立刻做出反驳。
鹿谷接着说道:“那么,让我想想看,从现在开始由我问大家一些问题可以吗?是为了掌握事件的‘形’而问的必要且非常基本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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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请允许我直截了当地问个问题。”
“哄笑之面”后面的鹿谷眯起了他那细长的双目。
“在我们之中,有人愿意主动站出来承认自己就是杀死馆主的人吗?”
现场依旧一片沉寂。
“没有人愿意坦白呀。”确认这一点后,鹿谷略作停顿才接着说道,“这样一来,一般会得出这个结论。昨晚杀害馆主的凶手与给我们戴上假面的是同一个人——有人反对吗?”
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鹿谷点了点头。说起来这两个都是“事先确认”的问题。
“凶手为什么非要杀死馆主不可,又为什么非要给我们戴上假面不可呢?”
自言自语般地说完这两句话后,鹿谷改口说道:
“对了,请诸位回想一下昨晚聚会结束之后发生的事情。我来说说我自己的行踪。当我从盥洗室返回房间后,袭来一阵强烈的睡意,我似乎毫无反抗地陷入了沉睡……也就是说呢,我觉得昨晚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似乎被人下了药,下了这种兼具强效入眠与可持续睡眠双重作用的药物。”
他边说边瞥了瞳子一眼,将对方那瞠目结舌的表情尽收眼底。
“被人戴上假面,还上了锁,即便如此也睁不开眼肯定是这个缘故——怎么样?在座的与我感受相同吗?”
被戴上假面的几名客人之中,有两人默默点了点头,三人慢慢地举起了手。反而是三名用人,没有人表示赞同。
“原来如此啊。”
鹿谷摸了摸“哄笑之面”的下颚。
“六名受邀客全都被下了药,而鬼丸先生、新月小姐、长宗我部先生三人并没有被下药。照此看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啊——也就是说,是那个 被下了药吧。”
说着,鹿谷指向放在里面墙边的餐具架。那上面并排放有酒瓶酒杯等物……他肯定地指着其中的某物。
鹿谷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到餐具架旁。
“就是这个,这一瓶。”
说着,他拿起了那瓶东西给大家看。
那是假面造型的半透明水晶玻璃质醒酒器,其中残存少量深褐色的液体——那就是昨晚在此举杯时喝过的“影山家秘传的保健酒”。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瓶保健酒中被人混入了安眠药。我们六人与馆主喝过这种酒,但三名用人却没有。考虑到药力发作的时间,也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鹿谷将醒酒器放回餐具架上。
“警察迟早会介入,交给鉴证课调查的话就会一清二楚了吧。这个醒酒器还是就此保存起来比较好。但是,也无法否定这样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在今天清晨之前,凶手换上了没有下药的酒。”
细长的双目再度窥探着众人的反应。“愤怒之面”发表自己的看法:
“日向先生,也就是说让我们喝下那杯下了药的酒的,就是他们三人之中的某个人喽?”
话音刚落,鬼丸、瞳子以及长宗我部三人同时摇了摇头。鹿谷也摇着头说道:
“未必。请回想一下昨晚的举杯场面。那个时候,我们谁都没有特别留意到大家是否喝干了那杯酒。假如某个人只是装作喝酒 ,又有谁会注意到呢?用的玻璃杯也是红色的吧,就算没喝光酒也看不出来。比如说,偷偷把酒渗入手帕什么的,之后再处理掉手帕就行了。”
“是啊。”“愤怒之面”以锐利的目光瞪着餐具架上的醒酒器说道,“嗯,这倒是。倒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无论如何,有人用这种手法给我们喝下了安眠药。这个人当然就是给我们戴上假面的那个人。正因为那人知道药力作用令我们难以醒来,才会做出给大家戴上假面并上锁的大胆行径。那么,根据我刚才的确认,这个人也就是杀害馆主的凶手。破坏电话的自然也是他。有谁持反对意见吗——没有吧。”
鹿谷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来。
“凶手准备了相应的药量,在昨天举杯之前,将安眠药偷偷溶入醒酒器的酒里。我认为,恐怕在座的每一位都有机会瞒天过海做这种事。不要说是三位用人,就连我们这六名受邀客也是如此。”
“馆主也被下了同样的药。”
“没错——无论如何,这样一来所有人按计划睡着后,凶手才实施了罪行。接着他又给入睡的客人们戴上了假面。”
“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杀害馆主在先还是给人戴上假面在先。”
“愤怒之面”进而指出了这个疑问。鹿谷努力在自己的记忆中探寻。
昨晚睡梦之中……梦与梦的间隙之间,听到过奇特的动静。他记得这样的动静在其他梦境间隙时也听到过……于是——
于是,在那之后——没错,脸上传来某种冰冷的触感。给头部以压迫……那是——
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时凶手正在为自己戴上面具。
如果那时醒过来的话……不,根本醒不过来。药效应该还没有消失。就算多少有些个体差异,其他五人(其中某个人撒谎的可能性很高)大概也都和自己一样……
“就算现在盘问昨晚的不在场证明,至少六名客人的答案都是说自己一直在客房睡觉吧。我自己也是如此。”
戴着假面的其他五人点点头,表示赞同鹿谷的说法。然而,很快有人开了口——是“惊骇之面”。
“不过,我记得似乎突然醒过一下,有一种别扭的感觉。现在想来,那就是被戴上假面的时候吧。”
“要是那样的话,我比你更清醒。”这一次“悲叹之面”说道,“我记得我看过表。”
“看过表?”鹿谷反问道。
“悲叹之面”摩挲着左侧头部说道:
“我和忍田先生一样,似乎突然醒过一次……与其说是睡醒了,不如说是有一个醒来的瞬间。脸上有种压迫感,正觉得奇怪的时候拿起放在枕边的手表看了看。但是,我又立刻睡着了……原来是被人下了药啊。”
“那是几点?你记得手表上显示的时间吗?”
“嗯,当然记得。”“悲叹之面”自信满满地回答道,“记数字可是我的看家本领。那时是四点四十二分。绝不会错哦。”
6
昨晚,聚会解散之时刚过午夜零点。鹿谷回到房间陷入沉睡是凌晨一点左右。今早八点多醒来——鬼丸发现尸体的时间是八点半左右。如果“悲叹之面”所说的话可信,他被戴上假面是四点四十分左右,那么自己又是什么时候被人戴上了假面呢?
四点四十分正是入睡后大约三小时四十分钟之后。在那期间的睡梦间、梦境的缝隙之间,自己听到了那个奇怪的动静,而后又在别的梦境间隙再度听到同样的声音。在那之后,那个……
鹿谷直觉上断定这个时间很吻合。
“鬼丸先生、长宗我部先生、新月小姐,你们做过些什么?”
鹿谷向三名用人问道。
“我——”鬼丸率先回答道,“全部收拾完毕后,和长宗我部先生在一起。”
“你们二人在一起吗?”
“是的。主楼有一个日式房间,我和长宗我部先生在那里对弈。”
“下围棋呀。”
鹿谷的视线转向管理人。
“长宗我部先生,是这样吗?”
“没错。”
长宗我部毫不犹豫回答道。
“我是几年前开始下棋的。自从听说长宗我部先生是围棋高手之后,一直希望有机会能与他较量一番。”
“那么,昨晚你二人一直下棋到什么时候呢?”
“我记得好像从凌晨一点多开始,大概下了三个小时吧。”
“鬼丸先生就算输了棋也不肯让我走呢。”
长宗我部露出一丝苦笑。鬼丸多少有些难为情地说道:“正是如此,一着了迷就忍不住……唉,对不起。”
“都这个时候了,到此为止好了——这应该是四个小时以前的事情。散了棋局之后,我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可以认为在此之前,鬼丸先生与长宗我部先生二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鹿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二人证实道。
“对局的时候,有哪位长时间离席吗?”
“没有。”
“没啊。”
鬼丸与长宗我部的表情与口气没有丝毫可疑之处。看起来并不像撒了谎——鹿谷这样断定。他徐徐点头,转而看向剩下的那个人——新月瞳子。
“那么,你呢?”
瞳子在被问到的瞬间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鹿谷将她的这个反应尽收眼底。哎呀,看来有事——他的直觉这样告诉他。
“新月小姐,昨晚解散之后你在哪儿,做了些什么?”
鹿谷问道。
“我……那个……”
瞳子支支吾吾地边说边稍稍向上看了一眼。某种思虑过度的神情显而易见。
“那个……其实我、难道……”
“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嗯。难道昨晚,那个……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我……”
“啊呀。”鹿谷目不斜视地看着瞳子的眼睛说道,“那是有非说不可的必要。如实说出你记得的事情就行。”
“好吧。”
7
于是,瞳子终于下定决心和盘托出。她将昨晚——按日历来说是今日凌晨——自己的一举一动以及其中经历的若干奇怪的事情毫无隐瞒地说了出来。
工作结束后回到寝室,但怎么也睡不着。凌晨两点多独自来到这个沙龙室,目的是为了观赏非常喜欢的电影录影带。
开始观看录影带没多久,内室方向便传来“咚、咔嗒……”的动静。以为馆主还没睡下的瞳子便敲门搭话,但是无人应答。那时,通向内室的门上了锁。
“听到动静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半,对吧?”“哄笑之面”问道。
瞳子立刻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是的。我看过表,肯定是两点半。刚好是电影第一部分的标题出现在画面上的时候……”
“是《勾魂摄魄》呀。真是怀念。我记得第一篇好像是《门泽哲斯坦》。爱伦·坡的原著名为‘erste ’。”
“是的——您知道得很清楚啊。”
“哎呀,那可是杰作啊。”“哄笑之面”爽快地说道,“两点半听到动静的时候,内室的门上了锁。但是今天早晨为馆主送咖啡的时候,那扇门却没锁。那是八点左右吗?”
“是的。”
接着,瞳子讲述了今天凌晨发生的事情。
“两点半发生了那件事后,我又接着看电影。看着看着,就在第二篇渐入佳境的时候,电话台上的电话响了。”
“嗯?就是那个电话台上的电话吗?”
“是的。”
“第二篇是《威廉·威尔逊》吧。原文为‘willia wiln ’……喔呀,还真是满含寓意啊——你记得电话是什么时候响的吗?”
“刚过三点半吧。”
“你接了那通电话吗?”
“是的。”
瞳子做着深呼吸,令自己保持平静的同时回忆起几小时前的事情。
《勾魂摄魄》的第二篇是由导演路易·马勒执导的《威廉·威尔逊》。在阿兰·德龙与碧姬·芭铎的纸牌比赛即将迎来高潮的那个时候——
突然而至的电话铃声吓了瞳子一大跳,她赶忙按下暂停键,走到电话台前一看,电话上“内线a”的灯一闪一灭。那是内线电话。
她有些疑惑,但也不能不作理会。“内线a”的另一方似乎是主楼的馆主书房。
瞳子诚惶诚恐地拿起听筒、放到耳畔,“喂”了几声后,立刻听到对方说道:
“是新月小姐吧。”
“啊……是的。”
“是我。”
对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奇面馆馆主所戴的“祈愿之面”浮现在瞳子的脑海中。既然是自馆主书房打来的电话,她自然而然会这样认为。
“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沙龙室?”电话那头的声音说道,“明天还有工作,差不多该休息了。”
“啊……对不起。”
为什么人在主楼的影山先生会知道我在沙龙室呢——她觉得不可思议。对方仿佛看透了瞳子的心思般说道:
“从书房能看到沙龙室的窗子。既然还开着灯,所以我想还有什么人在那里吧。”
“对不起。”
有部喜欢的电影想看……可是,那时的气氛令她无法说出口。
“对不起。我……好的,我立刻回房间休息。”
“这就对了。”
对方满意地说着,最后道了声“再见”后便挂了电话。
不知道馆主什么时候从内室去了主楼书房——瞳子心生疑问,但还是从录像机中取出带子,将其放回书架,关掉电视电源与房间照明灯后离开了。那时是三点四十分左右。
所以,今晨瞳子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把馆主要的咖啡送到哪里才好。也许在那通电话之后,主人没有回到内室,就在与主楼书房相邻的寝室休息下了。出于这样的推测她才……
“哦,竟然发生过这样的事儿啊。”“哄笑之面”低声自语。
也许是错觉吧,瞳子觉得自那开成细长形状的双目洞孔深处盯向自己的眼神格外锐利。
“请让我确认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你能够断言,打来那通电话的人肯定是馆主吗?”
“这个嘛……我不敢确定。”
瞳子轻轻摇摇头。
“那声音听上去非常含混,难以听清。那个时候我以为是假面让他的声音变成这样的,所以认为那就是馆主。”
毕竟她也曾听鬼丸提起,会长在这幢宅邸逗留期间,即使孤身一人也会戴着“祈愿之面”。但是——
“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就是那并非馆主,而是有人冒充馆主打了那通电话呢?”
是的,无法否定这种可能性。不对,如今想来反而是这种可能性更高。
格外含混的声音不仅仅让人难以听清对方说什么。一旦起了疑心,瞳子总觉得那种说话方式与停顿的处理方法等,都与她所认识的馆主不太一样……
“有可能。”
瞳子边答边在心中默默问道——那会是谁呢?自问的同时,她徐徐暗中观察着在场的另外八人。
这八个人之中,鬼丸与长宗我部在刚过三点时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这样一来,凶手就是其余六人之中的某个人了?
“现在,我再问大家一遍。”“哄笑之面”说道,“在我们之中,有人愿意主动站出来承认吗,说自己就是杀死馆主之人,并冒充馆主之名,从主楼的书房向沙龙室打过电话?”
现场自然再度陷入一片沉寂。
“没有啊——也就是说如果打来那通奇怪电话的并非馆主而是另有其人,那么那个人也就是命案的凶手了。果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吧。”
“哄笑之面”继而看向鬼丸。
“方才鬼丸先生已经确认过,馆内的所有电话都坏了。你应该也去看过主楼书房内的电话了,对吗?”
“是的。”
“书房的门锁了吗?”
“门没锁。所以我才能进去确认电话的状态……”
“书房的门没锁也不代表发生过什么异常情况吧。”
“是的。会长在房间内习惯反锁,但是并没有出了房间还一一锁门的习惯。”
“任何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潜入书房用电话啊。”
“哄笑之面”用中指指尖抵住假面下颚,频频点头。此时——
到底他是谁呢?
瞳子乜斜着“哄笑之面”,感觉到些许可疑——不,或许说是不可思议更为恰当。
笔名日向京助、发行处女作不过一年而已的新人小说家。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在不知不觉之中渐渐掌握了主导权,完全成为这场凶案中的“侦探”,即使是身为原刑警的“愤怒之面”也被他轻巧地抛在一旁。
昨天在玄关迎接这名男子的人就是瞳子。她参阅着那本名簿上五号客人的记载内容时,对了,作为身份证明还确认过那名男子的车本……
于是,忽然之间——
瞳子的心中萌生出一个小小的疑问。
她忍住差点儿喊出的疑惑之声,再度打量起“哄笑之面”来。
那个时候查看过车本上证件照的脸,比起本人来略微消瘦,发型也相差很多……所以,瞳子在一瞬间察觉出少许不协调感。考虑到时间因素以及这种照片的上相度,她立刻推断“没问题”。但是这种判断是否正确呢?即——
这个人真的是“小说家日向京助”吗?事到如今,这个疑虑才涌上心头。
实际上,这个人并不是日向京助吗?
不可能吧……不对,假若果真如此,那又会怎样呢?伴随着一声叹息,瞳子悄悄摇了摇少许混乱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