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谜团交点(1/2)
1
瞳子一行移步主楼餐厅,那是昨晚“会面品茗会”所用的房间。但不久,又有第四人来到这里。
“听到说话声就不请自来了。”
鬼丸边说边走了进来。围坐在椭圆桌子旁的三人向他投去讶异的目光。
“怎么了?我们刚刚调查完这个房间。”
“我们有重要的事情需要私下里商量。”鹿谷装作开了个小玩笑般回答后,立刻问道,“鬼丸先生,你们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任何发现。”鬼丸夹杂着叹息回答道,“配楼的各个房间、盥洗室与浴室、储藏室、便门……全无异样。自玄关大厅至入口、玄关门廊,而且,为了慎重起见连主楼的便门至车库也都查看了一遍,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阁楼与地板下面的点检口呢?”
“那些地方也都检查过了,完全没有开合过的迹象。因为那是很少用到的出入口,从积尘及脏污的情况一看便知。”
“这样啊——我们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虽然无法断言有百分百的可能性,但是姑且可以认为,如今没有除我们之外的任何人潜伏于此,也没有发现任何有人破窗而入的痕迹。”
“如此一来,还是……”
凶手就在被困于此馆的九人之中,或是……
“看来雪势多少减弱了。”鬼丸说道,“这样一来雪快停了。下定决心的话,最早今天夜间,最迟明天清晨也许可以强行出车。刚才我们在车库里商量过,也许能用‘欢愉之面’——创马先生开来的休闲车想想办法吧。”
“我觉得还是从长计议比较好。”
“但是……”
“其他二人在哪儿?”
“大致检查一遍过后回了配楼。他们看起来相当疲累。据我看,一直戴着那种假面也有相当大的压力。”
“可不是嘛。”
鹿谷用双手轻轻拍拍“哄笑之面”的双颊。他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瞳子后,立刻再度向鬼丸看去。
“鬼丸先生也请坐吧。”他婉转地命令道,“现在可以耽误你一点儿时间吗?我想也许你在场的话,可以令话题顺利地深入进行。没问题吧?”
“这个嘛……好吧。不过,你们现在到底要私下里商量 什么事呢?”
“新月小姐她呀,提出了一个相当有趣的话题哟。”
“她?”
鬼丸疑惑地看向瞳子,同时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方才鬼丸先生与长宗我部先生确认过被害者的相貌。而新月小姐说她似乎也曾见过那张脸,而且还是昨天在这幢宅邸中见到的。”鹿谷解释道。
“怎么可能!”
鬼丸喃喃说着,看了瞳子一眼。
“昨天,会长素颜出现在你面前吗?”
“没有。”瞳子摇摇头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据我推测,是这么一回事儿——”鹿谷说道,“昨天在这幢宅邸之中 ,你代鬼丸出迎来客 ,而那张脸便是其中某个人的 。对吧,是这个意思吧?”
“啊……对,就是这样。”
瞳子重重点点头。
“没错。所以我觉得那个人 肯定就是会长先生的……”
“是哪位客人?”鬼丸插嘴问道。
瞳子尚未回答,鹿谷便抢先指摘道:
“大概是戴‘懊恼之面’的米迦勒吧。”
接着,他将方才瞳子借给自己的黑色封面活页夹摊在桌子上打开。
“昨天,新月小姐代替鬼丸先生出迎的来客应该共有三人。最初抵达此处的人是我……在此名簿上是五号客人日向京助。而后是名簿编号为一号的创马社长。接着是四号客人的这位建筑师米迦勒。其中,我与创马社长昨天在没有戴假面的情况下,接触过其他人。但是,就我所知米迦勒从未在人前摘掉假面。除了新月小姐之外,任何人都没有机会见到米迦勒的庐山真面目。”
“是吗——”
鬼丸眯起细长清秀的眼睛静静注视着长宗我部,对方则默默地轻轻点头。那反应有些令人介意。
“新月小姐,没错吧。”
鹿谷问道。
“没错。”
瞳子用力点点头。
“找到断头之前……大家在沙龙室中探讨‘证明同一性’的话题时,我稍稍回忆起一件事来。”
“想起什么了?”
“那个人乘计程车到达后,由我前去迎接……然后,确认请柬和身份证明的时候,他说因最近的交通事故驾照被吊销了,所以出示给我的是医保卡。但是 ,医保卡上并无证件照 。”
“哎,这样啊。”
“那个时候,我没怎么起疑心。但是仔细想想的话……”瞳子边回忆着昨日在玄关大厅与那个人的对话内容,边说道,“无法确认证件照的话,即便来人并非原本的客人而是其他人,对于初次见面的我来说也无法分辨。所以,我渐渐觉得那个人可能不是曾来过一次的札幌建筑师,完全就是另一个人冒充而来的。”
“而且,那位‘完全就是另一个人’的他凑巧与馆主长得很像?”
“与其说是凑巧,嗯……我觉得倒不如说是本应如此 ……”
“这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也许那个人就是会长先生所寻找的真正 的‘另一个自己’。刚才我也说过吧,‘另一个自己’——doppelganr或是二重身什么的,一般来说应该还是指‘身形面貌酷似自己的人’吧。”
“真正的doppelganr吗?”
鹿谷频频点头。瞳子见他这种反应,忽然想到,如今,在他的假面之下有怎样的表情呢?这样的想法在瞳子脑海中一闪而过。难道那并非“哄笑”而是嘲笑吗……她边驱逐这瞬间的被害妄想边说道:
“于是,我想起来了。”
瞳子非常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昨日,在这个餐厅里召开‘会面品茗会’时,三言两语地听到会长先生对诸位所说的话。其中,我听到了……”
——若说不幸,追溯起来我是个连手足羁绊都没有的人。
瞳子想起那些只言片语来,那些馆主所讲述的他自身的“不幸”之中与馆主家族有关的逸闻。
——母亲早亡。我的两个兄弟姐妹之中一人夭亡,另一人在学生时代突然出国,从此杳无音信。
“……怎么样?想起来了吗?”
“当然啦。”
鹿谷回答道。
“馆主有个失散的兄弟 。这句话令人有些介意啊。”
“也许是我多虑了,但是我想难不成他们两人是双胞胎吧 。”瞳子依旧非常认真地说道,“同年同月同日生,长相也几乎一样的兄弟。一直以来杳无音信的双胞胎之一,这次悄悄扮成那位客人回来了。于是就……”
“你是说他们二人之间存在某些多年的争执与怨恨。于是,他将身为馆主的双胞胎亲人杀死了,是吗?”
“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 。”
鹿谷说着“嗯、对呀、是这样啦”,而后又简明扼要地代为解说起来。
“这事情解释起来貌似很麻烦,假设身为馆主的影山逸史为a、他的双胞胎兄弟为b吧。倘若变身为四号客人而到此的b是凶手的话,被发现的那个断头就是a的头部。这种可能性也有五成 。
“至于a,也许突然出现的b复仇不成、反遭a所害。或者,在此情况下先把具体的动机问题搁置不管,也可以认为原本a已经探知b的去向,他主动与对方取得联系,策划让b混入这次的聚会中。无论是哪种情况,遇害的都是b。那个断头也是b的,身为凶手的a戴上‘懊恼之面’,冒充四号客人——新月小姐,我说得没错吧。”
2
“那么,现在我问你个问题。”鹿谷继续向瞳子问道,“凶手是a也好b也罢,他为什么要切断尸体的头部与十指呢?”
“这、这个嘛……”
“如果a与b是双胞胎,就算加害者与被害者相互调换,也没有必要特地砍掉头颅,还将它拿走。毕竟是一模一样的长相,就算不特地制造出无头尸,也不会被人发现掉了包。”
“这……倒也是呀。”
她也注意到了这点。的确有些奇怪。但是——
“不过,关于手指方面,我可以解释。之所以将十根手指全部切断、用搅拌机绞碎,是因为这样一来就无法调查指纹了。”
“嗯,这个想法倒是很稳妥。”
“a与b是同卵双胞胎的话,不要说是血型,就算调查dna也应该是完全一致的结果。但是,即便为同卵双胞胎,指纹也不会一模一样。”
“为了隐藏这个事实吗?”
“没错。”
“那样的话,现在就可以舍弃掉另外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了——即a才是凶手而被害者是b,a为了让自己假装成受害者才破坏掉b的指纹——对吧?”
“是的。”
她觉得有若干困惑,但仍然点了点头。于是,事到如今她才想起来,有一条线索可以用以辨认那具死尸的头部到底属于谁。
“说起来那个人,好像额头上有伤 。”
“伤?”
“他向上拢起刘海的时候,可以看到那道伤。额头一角有一处好大的旧伤。”
“你说的‘那个人’是的米迦勒吗?”
“是的。”
瞳子毫不犹豫地回答。
“所以,只要再看一次那具尸体的脸,确认脸上是否有伤的话——”
“这样的话——”此时,鬼丸开口了,“方才我确认断头面容的时候,没有看到类似伤痕。摘掉假面之际,拉开头发露出额头,要是有大的伤痕应该能够看到。”
瞳子并没有目不转睛地观察断头。刚一看到假面之下露出的那张脸,便与昨日的记忆发生共鸣,此后她一直为“为什么那个人 会……”的疑问所困。所以,她没有注意到额角是否有伤。
“长宗我部先生呢?”鹿谷问道,“那具尸体的额角是否有旧伤呢?”
“这个嘛……”
管理人再度暧昧其词。最后,他与鬼丸相互对视着回答道:
“我想,我也没有看到类似伤痕。”
“如此一来,遇害的果真不是b而是a——馆主了呀。”鹿谷说道。
瞳子认同这个结论。
“那么,凶手是b——成为受邀客之一到此的会长先生的双胞胎兄弟吧。那么,不尽快抓到那个人的话……”
并未实行“替换”,却特地将被害者的头颅及手指砍断。关于这样做的理由,最好还是直接问问本人。
即便到了这个阶段,瞳子依旧无法舍弃已故的影山逸史有双胞胎兄弟的假设。但是——
“好吧。暂且说到这里好了。”
鹿谷说着,啪的一声双手合拢。
“哎呀呀,新月小姐的想象力真丰富呀,告诉了我们相当刺激的假设。不过说到它的正确性嘛,很遗憾,我不得不断定这是个错误的假设。”
“怎么会……可是……”
“在你的假设之中,有个致命的争论点——你知道吗?道理十分简单。”
是什么呢?瞳子不知如何是好。鹿谷则对着如此困惑的瞳子继续说道:
“新月小姐,也就是说昨天你去出迎以我开始的三名到访客纯属出乎预料的巧合 ,对吧?忍田先生的车子凑巧抛锚才使得鬼丸先生匆忙前去迎接,并委托你看家。其间,我们凑巧按照那个顺序抵达此处,名簿编号为四号的他才凑巧成为你接待的第三名客人。这一切都是预料外的偶然,应该是任何人也无法事先预测的事儿。所以……”
“啊,对呀。”
此时,瞳子终于发觉了——还真是个“十分简单的道理”呀。
“假如你的假说是正确的,到访此处的是与真正的受邀客毫不相干的其他人。但是,如果迎接他的不是你,按照计划是鬼丸先生出迎的话,那时就会立刻发觉他并非受邀而来的客人。鬼丸先生在上一次——第二次的聚会中见过真正的米迦勒,所以只要脸被看到就完蛋了。假如怀疑忍田先生是他的同谋,有意识制造‘预料外的情况’,但迎接他的人凑巧是长宗我部先生的话,也会被认出来的。
因此,原本新月小姐考虑的‘冒名顶替计划’就无法实行。”
“说得也是啊。”
可是……瞳子温驯地低下头,与此同时,她还有个疑问。
“可是,为什么那具尸体的脸和昨天我见过的那个人的脸如此相似呢?那个人戴着眼镜才让我看错了吗?”
如此一来,鬼丸静静说道:
“看来新月小姐并不知道这件事啊。那位客人——建筑师米迦勒先生本就酷似会长 。”
“什么?”
“到此参加上次聚会时,见到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如此。即便没有像到一模一样的地步,也好似没有血缘的双胞胎一般。会长也相当震惊。参加过上次聚会的客人们都应该知道这件事。”
“哦?是吗?”
鹿谷回应道。
“我也是到现在才知道——这么说来,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昨天,新月小姐在这幢宅邸与主人初次相遇,所以并不知道摘去假面的他相貌如何。迎接米迦勒后,即便与其聊过天,那也不过短短十几分钟而已。而找到的尸体脸看起来比生前要扭曲得多,再加上眼镜有无的因素——在这些条件下,就会令新月小姐产生无可奈何的误解,认为‘曾经见过那张脸’——新月小姐,怎么样?”
“是。”瞳子十分认同地回答道,“我觉得肯定是这样啦。”
“可以顺便补充一点吗?”这次,长宗我部开口说道,“实际上,昨天我见过那位客人摘掉假面的脸。”
“是嘛?那又是在什么情况下见到的呢?”
经鹿谷一问,管理人眨着耿直的小眼睛说道:
“昨晚的‘会面品茗会’过后他找过我,问我有没有膏药之类的东西。我准备好膏药后,在他准备贴在腰上时摘掉了假面……”
“那确实是你认识的米迦勒吧?”
“没错。从上次聚会起,我就注意到他额头上的伤痕了。”
“也注意到他酷似馆主了吗?”
“是的。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但的确非常相似。”
他想要膏药的理由自然是刚刚被瞳子摔出去、腰部遭到严重撞击。尽管他说没有瘀青,但是也受到了相应的伤害。一想到这里,瞳子就感到非常抱歉。
“说起像不像这点,我也认为原本参加聚会的各位客人多少都有些相似。”
鬼丸进一步补充道。
“每位客人都是同年生人,出生日期仅差一两天。不仅如此,体形与相貌大致类似,可以说都拥有相似之处。关于这一点就连会长本人也很惊讶,没想到会得出这样不可思议的结论……”
3
好不容易拼命讲述了“四号客人为影山逸史的双胞胎”之说,却被全盘否定了。瞳子看起来有些意志消沉。但是,现在并非是对她施与不必要同情的场合。
可是——
鹿谷将自己的思考割裂成若干份,每一部分同时进行若干问题的探讨。“存在影山逸史失散的双胞胎的可能性”作为其中之一并未完全遭到舍弃。仅凭拣选出昨日馆主的三言两语展开的想象,可这也指出了与如何解释“另一个自己”有深刻关系、极其有趣的可能性。
“鬼丸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于是,鹿谷向黑衣秘书问道。
“关于馆主的家族问题,你听到过什么详情吗?去向不明的那一位实际上是与馆主有争执的双胞胎兄弟,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呢?”
“这个嘛……”
鬼丸稍感困惑地说着,避开了鹿谷的视线。
“我什么也没听说。”
“关于他那位早逝的兄弟呢?”
“那个嘛……”
话刚到嘴边又被鬼丸咽了回去。“大致上,我以谨言慎行为信条。”
“情况特殊。我觉得这绝非废话呀。”
“嗯……”
鬼丸仍然含糊其词。最终他下定决心似的讲述道:
“我听说早逝的那位是会长的妹妹,还在很小的时候就得某种癌症夭折了。”
“是小儿易得的癌症吗?”
“是的。以当时的医疗技术根本无力回天。”
“会长的母亲也是早亡吧,也是因病逝世吗?”
“虽然不知道详情,但我觉得应该是得了某种病而亡故的吧。”
“会长的父亲是九年前去世的吧?你知道他的死因吗?”
“我听说还是死于癌症。发现癌症之时已是晚期,来不及做手术。尽管如此,放射治疗与药物治疗在某种程度上似乎见了效。和病魔进行半年以上的抗争后,他还是撒手人寰了。”
“这样啊——”
鹿谷用拳头叩着太阳穴,再三努力令思维活跃起来。
“然后五年前,会长太太因病先走一步。四年前会长夫妇之子遭遇事故而亡……对吧。”
“是的。”
“主人是否抱有所谓的家族癌症血统的想法与恐惧呢?”
“不知道。我不清楚这方面的事情。”
“是吗……啊,谢谢你呀。”
若干割裂的想法集结于一处,鹿谷此时重新尝试探讨“替身问题”。迄今为止,探讨得出“不可能”这一结论。但关于驳回这一结论的可能性,如果此后稍微扩大目标的范围——
如此说来,为此次聚会召集而来的六人之中,除了鹿谷之外的五人都是真正的受邀客。这样想是没有问题的。没有谁从一开始就是冒名顶替而来的。
但是,考虑到可能性的话,昨晚之后,五个人之中的某一个人不是完全可以被某人冒充吗?不知道那位“某人”是谁。假设用c来表示这位“某人”。如果存在与馆主失散的双胞胎b,那么c也许就是b。
实际上,这位c暗中来到宅邸,隐身于某处,而后在昨晚跟五人之中的某个人调了包。也许事先与对方达成了一致,否则调包之际c也许会痛下杀手。若是前一种情况,那么原本的客人在调包后会被藏于某处,而后一种情况则会将原本的客人监禁于某处甚至将其尸体藏于什么地方——
那个“什么地方”会是什么地方呢?
想着想着,鹿谷脑海之中自然而然浮现出“中村青司”的名字。对呀,这个奇面馆正是“青司之馆”啊。所以……
这完全只是探讨可能性。鹿谷边这样说服自己边愈发深入地思考下去。
如果c与b并非同一人,那么c并非馆主a的双胞胎兄弟,所以在“奇面之间”遇害的仍然是a,作案后c还是冒充了其中某位客人。
但倘若c与b为同一人,正如方才瞳子的假设那样,被杀的是与a为双胞胎兄弟的b,作案后a冒充了某位客人。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但是——结果,作为鹿谷还是得否定这种可能性。
仅仅讨论可能性的话,也许这种假设并非完全没有可能。但是,馆主所寻找的“另一个自己”,实际上是否就是身形相貌酷似自己的双胞胎呢?瞳子的这个假说本身就令鹿谷觉得“果真不是这样的”。
昨晚在“对面之间”,边与奇面馆馆主相对而谈边推测对方种种特点……称其为世界观也好、人生观也好,总之从中汲取之物与此并无太大分歧。
——我害怕别人脸上的表情,而且那对我来说毫无价值可言。因此‘长相是否相似’是个没有太大意义的事情。
——我并不认为我的‘另一个自己’会以这种形式 现身。
他曾如此说过。实际上这些都是言不由衷的话吗?
——本质存在于表层。
对呀。所以,他才会如此。
——本质存在于表层……存在于浅显的表面记号之中……
——恰恰这种相似性、这种同一性才是于我而言最应重视之物……你能理解吗?
哎呀……所以——
果真不对。鹿谷如此想道。
这里面果真不存在什么相貌、身形相同与否的问题。应该不存在这类问题。
如果我这样推测是正确的,那么——
实际问题就是,存在不为人知的c,且此时此刻他冒充五人之中的其中一人,这个可能性有多大呢。
就至今为止的观察来看,这五人看起来都像本尊 。但是,想要怀疑的话又有不少可疑之处。
比如说——鹿谷终于想起昨晚不知不觉中怀疑的那件事来。
那个时候——在这间餐厅之中,召开“会面品茗会”的席间,他看到戴“悲叹之面”的算哲教授屡屡自上而下地摩挲着假面左侧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疑念。
他的那举止动作,令一张脸——一张原本不该再次出现的某个人的脸, 突然浮现在鹿谷的脑海之中。
那看起来像某个频繁将头部左侧——左耳覆于掌中、不断重复此动作的人,即左耳患上突发性重听的日向京助 。
那时,在这幢宅邸之中尚未发生杀人事件,然而鹿谷依然非常在意。
难道日向出于某种理由撒了谎,一方面将作为替身的鹿谷送来此处,一方面自己也顶替其他客人来了这里吗?其实那枚“悲叹之面”所覆的就是日向京助那张脸吗——鹿谷为这样的疑惑所困。
此后,鹿谷拜托鬼丸借电话一用。
电话打向日向本应住院的某综合病院。打去电话的时间已经很迟了,但他还是假装紧急,一再恳求护士,却意外顺利地叫出了病房里的日向……
昨晚鹿谷深切地感觉到,毕竟这种全体戴假面的情况实在不太妙。仅仅是看不到被假面隐藏的对方的素颜这一点,就可以令人轻易捕风捉影到如此地步。
4
“我觉得一旦怀疑起来真的是没完没了了。”瞳子战战兢兢地说道,“昨天,在这宅子里的会长先生不会是冒牌货吧?”
“你说什么?”鬼丸讶异般的反问道,“你到底说什么……”
“因为,会长先生一直戴着那枚假面嘛。谁也没见到他的相貌呀。”
“前天我带你来这里时,曾见过尚未戴上假面的那张脸。”
瞳子对鬼丸的说辞反驳道:“但是,此后——到达这里之后也有可能被谁调包了呀。”
“这不可能。”
“你能保证绝对不可能吗?”
鬼丸皱了皱眉,露出难得一见的不快表情。于是,鹿谷介入调停道:
“哎呀呀,真是的,这样下去可就要怀疑个没完了哦。新月小姐,你的心情我十分理解,不过呢,昨天我们见到的那位馆主先生的确没有被调包过。”
“你为什么能一口咬定就是他呢?”
“因为我拿到了支票呀。”
鹿谷回答道。
“在‘对面之间’对谈后,约定好的礼金以保付支票的形式付给了我。那上面自然有他的亲笔签名。不止我一个人,其他五人应该也都拿到了相同的支票。”
“是嘛……”
“那个签名是不是馆主的笔迹,确认起来并不困难。如果那是冒牌货的话,不会干这种立刻被识破的蠢事才对。”
瞳子面露理解的神色,短短叹息一声。她也在以自己的方式考虑着关于事件的种种可能吧。
“不过——”这一次,鹿谷向鬼丸问道,“我听说以前两次聚会的参加者,第一次是四人,第二次也是四人,经计算,曾经邀请过的客人再没有受到邀请的人有两位。”
“是的。正如您所说。”
“没再受到邀请的两位是什么样的人呢?还有,为什么不再邀请他们了呢?”
鬼丸沉思片刻后,说起了逐一回忆出的事情。
“我记得仅仅参加过第一次聚会的是在大阪经营补习班的客人。他一口关西腔,非常好聊天。其他客人与会长在‘对面之间’进行相对仪式时,他竟然擅自开门进去了。不知道是否因为这个缘故,下一次聚会没有再邀请他……”
有位客人连门也没敲就进来——昨晚似乎听过这样的话。无论如何,仅仅凭借一次会面,馆主就能判断那个人是不是“另一个自己”吗?
“仅仅参加过第二次聚会的是从金泽赶来的客人……他说他是在市政府工作的公务员。该怎么形容好呢,那位客人看起来相当虚弱。虽勉强自己赶到这里,但回去不久后便亡故了。”
“死了……得病死的吗?”
“是的。好像是心脏有严重的宿疾。”
“这样啊——顺便问一句,那两位客人的出生年月是?”
“和馆主出生年份相同这个与会条件自不必说,这两位客人果真连生日似乎都与馆主相同。体形也好相貌也好,还是……”
——这不过导致了一个有趣的结果而已。
鹿谷不得不想起昨晚主人曾经说过的话。
——与其称之为有趣,不如说是实难想象的结果。
“还是有这种偶然的吧。这种出乎意料却又想要从中挖掘出某种意义的奇妙的偶然……”
鹿谷长长地叹息着,而后拿起放在桌上的那本资料夹。他瞥了一眼钉在受邀客名簿后面的配楼客房分配图后,打开了宅邸整体平面图。然而——
“喂,你们在这儿呀。”
说着,“愤怒之面”走进了餐厅。
“你们聚在这里到底商量什么事儿呢?”
5
“我看你们这么久都没有回去,所以过来找找看。”
“愤怒之面”照例拖着左脚向桌子走过去。他就那样站在桌旁,双手撑着桌面,先向鹿谷瞪去。
“我说,推理小说作家老师哟。你们这四个人搞什么阴谋诡计呢?”
“也许算是阴谋诡计吧。”
鹿谷痛快地回答。
“不过,在凶手看来那是阴谋诡计。”“愤怒之面”巡视着在场每个人的脸后说道,“哦?这几位是在开案件搜查会议吗?”
“嗯,算是吧。刑警先生也加入我们吧?”
“我只是原刑警而已。”
说着,“愤怒之面”坐在椅子上。
“之所以这么称呼,是为了让你们肯相信我就是我、没有被谁冒充。”
“哦?这倒是有微妙的差异。”
“已经确定被害者就是馆主。有可能冒名顶替成某位客人的嫌疑也已经洗清了。或者——”“愤怒之面”指着自己的左膝说道,“确认看看吗,我膝盖上的旧伤?”
“不必了。还没有到那个地步。”鹿谷回答道,“既然你自信满满地说起,那个左膝上一定会有相应的伤痕吧。我认为在找到头部之前,以其他意义进行调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这是什么意思?”
“身为邀请人的馆主根据事前调查,应该知道你——兵库县的老山警官在两年半前左脚负伤的消息。在‘对面之间’的书桌上放有资料,恐怕那就是馆主为了找寻受邀客的候补者雇用的‘半吊子’——私家侦探社之类的家伙提交的报告吧。那一定列出了全部消息。如果馆主计划假死后冒充你的话,肯定会做好相应准备的。”
“事先在自己的左膝上弄出相应伤痕吗?”
“只是蒙骗外行的假伤并不难弄。不过,既然证实了被害者就是馆主无疑,那么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没有人会以事前知道消息为基础制订这种计划。”
“从表面上来看呀……”
“是的。要是捕风捉影的话可就没完没了了。比如……”
鹿谷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觉得现在盲目地扩大话题,恐怕更难看清问题的核心。
“无论如何,既然机会难得,你也参加‘搜查会议’吧——怎么样?”
“我没有谢绝的理由呀。”
“愤怒之面”如此答道。
“啊,在此之前……”
他说着,向围坐在桌前除鹿谷之外的另外三人看去。
“有没有什么退烧药和肠胃药呀?”
“退烧药和肠胃药吗?”鬼丸反问道,“哪位不舒服吗?”
“刚才回到沙龙室后,创马社长十分疲倦……好像发烧了。胃肠药是给忍田先生的,从刚才开始他就胃疼得受不了。宅子里也许有常用药,所以我才来找鬼丸先生你们——有药吗?”
“这个嘛……有的。”
“如果市面上的常见药物没问题的话,可以为他们准备。”
长宗我部回答道。
“那么,稍后给他们送过去吧。拜托你了。”
“我知道了。”
“说起药来——”
此时,鹿谷想起一个无论如何也要确认的问题。“这个问题向新月小姐请教最好吧。”
“是什么问题?”
“关于安眠药的事情,想向你咨询一下。”
“哦。”
鹿谷看向一脸困惑的瞳子。
“‘对面之间’中不是有馆主的药盒吗,那时你曾认出了里面药物的名称。”
“啊,是的。”
“现在,那种药物有多普及呢?”
“嗯,这个嘛……”
“只要有医生处方的话,就很容易搞到手吧。倘若对医生说自己有失眠症的话,那时医生开这种药的概率有多少呢?”
“这药嘛……”瞳子边想边说道,“据说入睡效果与持续睡眠的效果两方面都很出色,副作用也很少,所以是最近非常受重视的药。我觉得只要症状符合的话,很容易弄到手。”
“这样啊。那么——”鹿谷说道,“昨晚,凶手混入保健酒中给我们喝下的安眠药,以及药盒中的安眠药,二者为同一药物,或是成分相似的药物的可能性绝对不低。这么想没问题吧?”
“这种可能性……是的,我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顺便问一句。”鹿谷接着问道,“这种药的药效持续期间有多长呢?就算掉书袋也行,可以告诉我吗?”
“我想想啊……”瞳子边回想边答道,“自服用后直至出现药效,最快也要三十分钟。我记得用药后六至七小时左右可以持续入眠。当然了,这个时间会因人而异。”
6
“我们来整理一下争论点好了。”
鹿谷再度注视着摊在桌上的宅邸平面图。
“这件事乍一看呈现出极其复杂奇怪的模样。怎么说好呢,它看起来像是有非常多的谜团搅在一起,整体看上去毫无头绪,所以还是在此整理清楚的好。”
鹿谷为“愤怒之面”大致讲解了以瞳子的假设为开端、自刚才起的那些讨论内容。由于话题很长,长宗我部打开了供暖设备,转冷的房间空气总算渐渐暖和起来。
“纵观事件整体,我认为存在三个重大争论点。”
然后,鹿谷向瞳子抛出一个问题。
“新月小姐,怎么样?你认为‘重大争论点’是什么?”
瞳子回瞪着鹿谷,那眼神仿佛在说“干吗问我呀”,但她还是噘着嘴沉吟起来。
“第一点还是砍断头部及手指吧。”她回答道,“为什么凶手在犯下罪行之后,要砍断尸体的头部与双手的十根手指,还把它们从犯罪现场拿走了呢?”
“这当然是个重要的问题——还有呢?”
“假面的问题,对吧?”
“给六名来客戴上了假面。”
“是的。为什么凶手要给大家戴上假面、上了锁,还把假面钥匙拿走了呢?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呢?”
“没错。这自然也是个重要的问题。”
鹿谷满意地缓缓点头。
“那么,第三个争论点呢?你觉得是什么?”
“这个嘛,我觉得……”
瞳子含糊其词,难以作答。鹿谷转而看向其他三人,问道:“有人自告奋勇吗?”
他见无人应答,便说:
“想来应该是安眠药的问题。”
鹿谷坦言自己的想法。
“昨晚,我们喝下了混入安眠药的保健酒。为什么凶手将事先准备的药物,以那种形式让所有受邀客喝下呢?有必要让除了用人之外的全体人员喝下那种药吗?我认为,实际上这才是非常重要的问题。”
而后,鹿谷在睡袍口袋中摸索了一阵后,从中拿出自备的圆珠笔。他事先和瞳子打了招呼,说“要在那上面写点东西哦”,而后用那支笔在桌上资料夹中找到的空白页上写下几行字。
一、为什么切断尸体头部及手指?
二、为什么给来客戴上假面?
三、为什么给来客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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