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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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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拉德新工作的上班地点就在车站附近,诺尔玛军火公司,职务是管理军火与枪械生产。其实也称不上新工作,自从法兰克·达尔贝里股份公司十年前宣告破产后,他就在军火公司上班了。

现在,他们站在车站月台上。就这样站着。

县内只有职业技术学校与家政学校,要想就读真正以理论学科为主的高级中学,就必须到阿尔维卡的阳山高中。

拉斯穆斯理所当然地选择进入高中就读,他到职业技术学校要干吗呢?

三年来,拉斯穆斯每天乘车到阿尔维卡,在学校主修人文科目。他每天早上5点45分就要起床,到营建公司前方的站牌搭电车,直到傍晚才回到家。

其实他可以在阿尔维卡安排寄宿,周末再回家的,从科彭或欧颜来的学生都这样做。他们可以寄宿在某位需要多挣点钱的孤单老太太家里,或在私人租赁所租到附带厨房的小房间,然后和同学分租。

除了拉斯穆斯以外,另外五个来自科彭、就读阳山高中的年轻人都选择寄宿在阿尔维卡,周末才回家。但莎拉永远不会同意的。

况且,那五个年轻人都是科彭教会的成员,拉斯穆斯与他们并无交集。

事实上,他在全校只跟两个学生来往,他人生中第一次交到的朋友:贾蓓拉与蜜。

贾蓓拉身材高大,充满活力,就读经济科,每科成绩都是满分5分。她经常身穿网球衫,挺直的衣领,再套件小羊毛圆领衫,领口别着一颗“温和党青年团”的纽扣。

其实她和拉斯穆斯没有任何交集,但出于某种原因,她在开学第一周就“领养”了拉斯穆斯。之后,他们成为全阳山高中最奇怪的双人组。

贾蓓拉曾非常正式地请他到阿尔维卡最高级的诺德尔咖啡厅喝咖啡——地道的英式服务,装在银制咖啡壶里的咖啡,拿破仑蛋糕。她以十足女主人的派头为两人倒咖啡,在面包上涂抹奶油,主动将蛋糕递给他,并有点拐弯抹角地请他原谅她的率直。然后她直接地说:“嗯,你一定是同性恋吧!”

没等他回答,她就自曝和班上另外两个女生交往过了。不过,她可能只是双性恋,因为她还是被班主任迷住了。这是一段毫无价值的感情,对方已婚,言谈无聊至极,还大她三十岁。

然后她笑起来,把大半个拿破仑蛋糕一口吃掉。

贾蓓拉的话像风暴般卷起拉斯穆斯的心。

大家都说,每个同性恋者都有自己的出柜史。这下子拉斯穆斯永远没机会出柜了。

虽然是出于友善,但她终究没先礼貌性地试探他的性向。他的心着实被刺伤了。

她坚决将拉斯穆斯视为密友,如同她曾同样坚决地追求过班主任。

“那个死鬼叫厄尼斯特,名字够蠢的!”某个下午,她对着拉斯穆斯一而再,再而三地抱怨班主任的所作所为,包括他上课时所讲的一切,还有他的家族史。

有志者事竟成。高中最后一年,贾蓓拉坐在班主任的车内。车子停在隐蔽的停车场,贾蓓拉听他哭诉他对他老婆的无感,他说他爱的其实是她,但她是他的学生,他不该这么做。他又为自己的悲惨命运哭诉了一会儿,然后,半摸索地抱住她,和她在汽车后座做了爱。

关于班主任的事,剩下的只有无尽的遗憾。

贾蓓拉就在学校咖啡厅、文化中心咖啡厅、诺德尔咖啡厅和多慕斯咖啡屋,向拉斯穆斯倾诉这些过往。

她与班主任的暧昧关系终究以残酷的方式收场。

直到高中毕业前一个月,她才发现自己不是班上唯一有幸与班主任并肩坐在车内,在隐蔽的停车场听他哭诉、听他自怜的女孩。

班上至少还有一个叫卡萝拉的女孩也曾坐在班主任车内,信赖他,为他感到怜惜,听他讲述他面对不再有爱的老婆,生活是如此困难。然后,她就打开少女美好温存的阴道,让他进入,就这样把他老婆拒绝给他的东西给了他。

对于如何让自己的学生躺平,厄尼斯特显然是老手了。

只要几滴眼泪,几句假道学式的瞎扯,保证真爱永远不渝,就搞定了。然后,拉开拉链,掏出他作为班主任的老二。

见鬼!贾蓓拉发现这事时简直气疯了,她原本还打算和卡萝拉一起秘密去找导师,或写封匿名信给班主任的老婆或校长。但她随后发现,她这位同学还是爱死了班主任,甚至在等他为了她而离婚。于是贾蓓拉发下毒誓:往后,她要当纯正的女同性恋者,不再接近任何男人。

贾蓓拉的父亲也是工程师,全家住在阿尔维卡最大的公寓。拉斯穆斯常常放学后去她家,甚至留宿,借此省了每天坐车回家的麻烦。贾蓓拉的爸爸60岁生日时,拉斯穆斯甚至成了庆生会的座上客,身份是贾蓓拉的“男朋友”,由她负责介绍给所有亲戚。他俩就以此名分玩了几个月之久,乐在其中。

从某些方面来看,蜜与贾蓓拉是完全相反的人。

如果说贾蓓拉从不拿掉“温和党青年团”的标志,蜜就是全校唯一的左翼党支持者。蜜的双亲务农,在古纳林区有一片庄园,那可是比科彭还要小的地方。她在离学校仅一个街区外租了个烟味弥漫、附带厨房的小房间,即使周末也不回家。

蜜的衣服几乎都是自己亲手缝制的,要不就是买二手衣。是她让拉斯穆斯开始学习奇装异服的。她总是打扮得像20世纪60年代的模特儿,粉白的脸盘,紫色口红,用精挑细选的眼线笔画眼线,染过的头发小心地向后反梳,小小的牙齿和指尖都染上尼古丁的颜色。

此外,她老是着凉。

他们是同班同学,常常一起逃课,通常是逃体育课。两人都有同感——体育老师像猪一样笨。体育老师痛恨来自乡下的学生,觉得他们都是欠骂的乡巴佬,对他们的衣着谈吐嗤之以鼻。

在教室里,拉斯穆斯与蜜总是坐在一起。他们的英语老师唯一的教学法,就是高声用英语朗诵英国文学作品,学生们则在座位上发呆、传纸条、打瞌睡。

他们的法语老师是五短身材、怒气冲冲的蓓吉塔·葛兰丝,大家都叫她蓓吉。她从几百年前开始就是全校唯一的法语老师,负责在法语课上对全班咆哮。蜜的妈妈就曾经领教过她的厉害。坐在教室前两排的学生最好要准备钢盔和防弹背心:蓓吉讲课时会猛喷口水,近乎暴力地在黑板上写字,粉笔没两下就折断了,但她一点也不在乎,从盒里抓出新的粉笔继续写。而她总是宣称法语是全世界最美的语言。

开始上课前,大家都要起立向她敬礼。

她一进教室就会这样号叫:“bonjour, s ais!”(早安,我的朋友!)

学生们则必须这样回答:“bonjour, ada!”(老师早!)

不知为什么,拉斯穆斯很喜欢她。

她的办公室在教学大楼的顶楼,每当她在楼梯间举步维艰、气喘吁吁时,赶着上课的人总是轻易就能超越她。

拉斯穆斯也喜欢年迈的瑞典语老师苏恩·林德瓦尔,一位穿西装打领带、无比仁慈的矮小老先生,他年轻时还出版过一本小说。蜜和拉斯穆斯试过从图书馆找这本书,但总是不在书架上。

关于苏恩最好玩的一点,就是他很容易上当。只要开口请求,他就会准许学生到学校图书馆看书,把功课赶完,然后进城鬼混。

拉斯穆斯每次想到“进城鬼混”,嘴角总会浮出一抹微笑。对于像他们这种从科彭或古纳林区等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的学生,阿尔维卡已经算是城市——他们所体验的第一个“大城市”。

拉斯穆斯曾与蜜、贾蓓拉一起去过卡尔斯塔与挪威数次,体验那里的迪斯科舞厅。

他们去过靠近瑞典边境的玛格诺、康斯维格等城镇,有时甚至长驱直入奥斯陆。

过去,拉斯穆斯只跟爸妈去过设置在绿地或森林中的小型露天舞会,比如希林马克公园、爱达公园和西陵山等地。哈拉德和莎拉都喜欢跳舞,但当他们意识到拉斯穆斯在舞会上可能会被其他小孩霸凌时,他们就再也不去那里了。

哈拉德与莎拉对此非常自责,他们的生活圈也因此受到局限。不久,他们就不再跳舞了。

蜜、贾蓓拉,他高中时期的两个朋友,他童年与青少年时期仅有的朋友。

许多人的人生必须从头开始,拉斯穆斯就是其中一个。他必须将不堪的过往一笔勾销,重新来过。让过往化为云烟,不复存在。

像朝阳即将升起之际逸散的烟雾一样。

能够在阿尔维卡读高中,就是这样的一笔。高中毕业,就又勾销一段过往。

(1) onica zetternd(1937—2005),瑞典女歌手与作曲家,以爵士乐作品闻名。

(2) karlstad,瑞典西部维姆兰省首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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