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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实验室里的定时炸弹(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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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概念可能听起来很复杂,检测的方式却极其简单。下次有个概念从你脑中跳出来,就赶快问问自己:“为什么我会想到这个想法?我是在一分钟前决定要想到这个想法,然后才想到的吗?还是我自己并没下任何指示或准许,这个想法就自己出现?如果我真的是自己思想和决定的主人,能不能决定在接下来60秒内不要想到任何事?”试试看,看看情况如何。

质疑是否有自由意志,并不只是一种哲学探讨,而确实有实际意义。如果生物确实没有自由意志,也就意味着只要使用药物、基因工程或直接对脑做出刺激,就能操纵甚至控制人的欲望。

如果想看看这种哲学在日常生活中的应用,可以参观机器生化鼠(robo-rat)的实验室。这里的机器生化鼠其实就是一般实验用的大鼠,但有一点不同:科学家在大鼠脑中掌管感觉和奖励的区域植入电极,于是能够遥控操纵这只大鼠。只要稍加训练,研究人员不仅能控制大鼠左转或右转,还能爬梯子、用嗅觉查探垃圾堆,以及做些大鼠通常不爱做的事情,例如从很高的地方一跃而下。军方和民间企业都对机器生化鼠大感兴趣,觉得它们在许多任务和情境中都能派上用场,像是寻找倒塌建筑物下的受困幸存者,找出炸弹和暗杀装置,或是探明地下隧道和洞穴的路线。

动物福利团体提出关切,担心这些实验会对大鼠造成伤害。但纽约州立大学机器生化鼠研究先驱桑吉夫·塔瓦尔(sanjiv talwar)教授认为这些担心是多余的,大鼠其实很享受这些实验。他解释道,这些大鼠“在为得到愉悦而工作”,每次电极刺激它们大脑中的奖励中心,“大鼠会觉得仿佛脱胎换骨”。 3

据我们所知,这些大鼠并不觉得受人控制,也不觉得做了什么违背自己意志的事。塔瓦尔教授按下遥控器,是让大鼠自己想要往左走,于是它就往左走。教授按另一个开关,是让大鼠想要爬梯子,于是它就爬了梯子。毕竟,欲望也只是神经元的某种放电模式而已。至于神经元放电的原因,究竟是其他神经元的刺激或塔瓦尔教授遥控器控制电极的刺激,真有那么重要吗?如果你去问问那只大鼠,它可能会告诉你:“我当然有自由意志啊!你看,是我想要左转,所以就左转了。是我想爬梯子,所以就爬了。这不就证明了我有自由意志吗?”

智人的实验则显示,人也像大鼠一样可以被操纵。只要能刺激人脑正确的位置,就算是爱、愤怒、恐惧或沮丧这些复杂的感受,也能够被创造或抑制。美国军方最近开始实验在人脑植入计算机芯片,希望能够治疗患上创伤后应激障碍(post-trauatic stress dirder)的士兵。 4 在耶路撒冷的哈达萨医院(hadassah hospital),医生为躁郁症处于急性抑郁期的患者用了一种创新疗法。他们将电极植入患者大脑,并连接到植入患者胸部的微型计算机。每次从计算机得到命令,电极就会放出一道微弱的电流,使造成抑郁的大脑区域麻痹。这种疗法并非万无一失,但有部分案例显示,那些一直折磨着他们的空虚和黑暗,就好像变魔法一样消失无踪了。

曾有一位患者抱怨症状在术后几个月复发,让他整个人陷入严重抑郁。但经过检查,医生发现了问题根源:计算机的电池没电了。他们一换电池,抑郁就烟消云散了。 5

这种疗法显然有其伦理限制,研究人员只能在某些特例将电极植入人脑,其他人体实验多半还是使用非植入性的头盔装置,技术上称为“经颅直流电刺激器”(transcranial direct-current stiutor)。这种头盔配有电极,连接头皮外侧,能够产生弱电磁场,瞄准特定大脑区域,进而刺激或抑制选定的大脑活动。

美国军方正在测试这种头盔,希望提升士兵在训练或实战时的专注力和表现。主要实验由位于俄亥俄州空军基地的人类效能指挥部(huan effectiveness directorate)进行。目前距离能下定论还很遥远,而且经颅直流电刺激器的效用还是远远名过其实,但有几项研究指出,比如无人机操作员、空中交通管制员、狙击手等需要长期保持高度专注的职务,都能够通过这种方式提升其认知能力。 6

《新科学家》(new scientist )的记者莎莉·埃迪(sally adee)就曾获准前往一处狙击手训练地点,亲身测试效果。她一开始先不戴头盔,进入战场模拟室,面对20个蒙面男子绑着自杀式炸弹、手持步枪,直接向她冲来,令她一阵惊恐。她写道:“好不容易射倒一个人,又有另外三个新的攻击者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显然我开枪的速度不够快,慌得要命又笨手笨脚,一直卡弹。”还好,这些攻击者其实只是投射到她身边巨型屏幕上的影像。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实在表现太差,沮丧到简直想把枪丢下一走了之。

然后,他们帮她戴上了头盔。她说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稍微觉得有点刺痛,嘴里有奇怪的金属味。但接下来,她开始一个一个放倒这些虚拟恐怖分子,态度冷静、手法纯熟,简直像兰博或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看着这20个人拿着枪冲向我,我冷静地举起步枪,深吸一口气,放倒离我最近的人,再平静地评估下个是谁。好像才没一会儿,我就听到有个声音说:‘好了,结束了。’模拟室里的灯光亮起……我身边横七竖八倒着尸体的影像,忽然一阵安静,但我好希望有更多人来攻击。当团队开始移下电极的时候,我甚至有点失望。我抬起头,想知道是不是有人把钟调快了,完全没感觉到时间已经足足过了20分钟。‘我击中了几个?’我问那位助理。她看着我,带点揶揄的神色。‘他们全挂了。’”

这场实验让埃迪的生命大为改观。接下来几天里,她意识到自己经历了一场“近乎灵性的体验……不是觉得更聪明或是学得更快,真正让我好像脚下忽然一空的,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觉得大脑里忽然一片安静……没有任何自我怀疑,仿佛看到一个新世界。脑中忽然静得叫人难以置信……我希望你会懂,在那次测验后的几个星期里,我心里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再回去,把电极再接回去。我也开始冒出许多疑问。平常,在我脑中总像有许多愤愤不平的小人,占满了我的心思,让我害怕尝试,最后导致失败。但除了这些声音之外,我究竟是谁?这些声音又是从哪里来的?” 7

这些声音有些是重复社会的偏见,有些是附和我们个人的历史,也有些传达出我们的基因传承。埃迪认为,这一切创造出一个看不见的故事,在不知不觉中塑造着我们有意识做出的决定。如果我们可以重写这些内心独白,甚至叫它们完全噤声,会发生什么事? 8

直到2016年,经颅直流电刺激器仍在起步阶段,也无法预测是否会在何时成为成熟的科技。到目前为止,通过这种方式增强能力只能维持短暂的时间,莎莉·埃迪的体验能到20分钟,可能是特例中的特例(甚至只是安慰剂效应而已)。关于经颅直流电刺激器,多数已发表的研究都是人类样本数极少,情境也有特殊限制,而且长期影响和危险仍然完全未知。只不过,如果未来这项科技成熟,或是我们找到其他方法来操纵大脑的放电模式,会对人类社会和人类有何影响?

如果哪天人类真能控制自己的大脑电路,除了希望自己更有效地击倒恐怖分子之外,可能也会希望实现一些更俗世、自由主义的目标。换句话说,也就是能够更有效地学习和工作,让自己能全心投入游戏和嗜好,或是能在任何时刻专注于有趣的事物(不管是数学,还是足球)。然而,如果这样的操纵成了家常便饭,原本该由顾客自由操纵的意愿,就会变成另一项可购买的商品。你希望弹得一手好钢琴,但一要练琴又想看电视吗?没问题:戴上头盔,安装适当的软件,你就能够完全只想练钢琴了。

你或许觉得不服气,认为如果能让脑中的声音噤声或是放大,其实是增强而非削弱了自由意志。在过去,你可能就是因为被外界干扰,才没能实现自己最珍视、内心最深处的欲望。有了这种让人专心的头盔或类似的设备,你就更能把父母、牧师、神父、祭司、公关、广告商、邻居的声音通通排除掉,专注于自己想要什么。然而我们很快就会看到,要说你有个单一的自我,能够区分自己真实欲望与外界声音的不同,这也只是另一个自由主义的神话,已经被最新的科学研究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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