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包装（1/1）

从制造垃圾的社会观点来看，

包装大可说是浪费，

但它们却是现代世界经济得以缔造的关键要角。

俗话说不可用封面判断书的好坏，重点在内容，而不在外面的包装。甚至，在一般人眼中，容器和包装物，带有负面意涵。把候选人“包装包装”（packa），代表要赋予候选人迷人但不实的公众形象。箱盒则往往被视为不实在的东西，隐藏或扭曲了里面的东西，制造出数不胜数的垃圾。而我们的垃圾场里，的确充斥着包装物。

但在长距离贸易的问世上，在大量生产性商品的市场里，包装都扮演了关键角色。包装不仅是无害的副产品，还在许多产品的生产过程中扮演不可或缺的角色，充当货物的运送者，用于保存食物，以及充当产品的推销员。它们与商标、超级市场、便利产品的问世，关系密不可分。

过去一百年，包装的使用大幅增长，但它们以某种形式存在，已有数千年历史。自然界以种子、果实的形式，提供包装，保护生命。蛋、橘子、椰子、香蕉，都有天然的外包装。但它们的目的通常不是吸引消费者，反倒是欲在种子成熟前把消费者赶走。昆虫、动物因外包装的阻隔而无法食用种子、果实的内容物。但种子一旦成熟，外包装的功用转而变成鼓励消费者食用，以便通过消费者散播种子，提高该物种存活的概率，或者就蛋而言，外包装得够硬脆，以便小鸡破壳而出。

最早期的人造容器乃是有机、自制，且为特定时期的特定用途而量身定做。兽皮和纤维编织物，在成为市场导向的商品之前许久，就已被用来装运货物。陶器的用处，不只在贮存，还在生产。伊朗西部已发现五千年前的酒瓮和啤酒容器，都是酿酒过程不可或缺的东西。容器制作很费工，制成后都是手艺的心血结晶，因而一再回收使用。它们是个人最重要的家当之一。匠人在它们身上标上自己专属的识别符号，表明出自他们之手，而人类学家、考古学家借由他们所设计的陶器，确认出一个个文化群体。

19世纪的工业革命，带来新的包装材料，随着新材料的普及，包装的本质和功用也改变。机器使人类得以大量生产容器，但也使大规模生产变得不可或缺，因为激增的产品必须保藏、贮存、运送。

19世纪初期，包装量的增长，主要是为了奢侈品，而非民生必需品。漂亮而往往手工吹制的玻璃瓶，装着炫人的香水、成药、葡萄酒。但大量制造这类瓶子和运送这些瓶子，成本奇高，若以这类瓶子装东西（例如水）来卖，连在本地都没有销路；那时候，若有人想到将意大利的pellegro（圣培露）或法国的perrier矿泉水经销至世界各地，大概会被视为疯子。

19世纪的几项创新和发明，引发包装革命，这些创新发明包括以机器大量制造产品的能力、使大量货物得以快速运送到异地的铁路和汽轮、创造出更大群商品消费民众的都市化，还有，特别值得一提的，制造玻璃瓶、马口铁罐、纸袋、卡纸箱的新技术、新机器问世。20世纪则将出现塑胶革命，制造出大小形状各异的无数种容器。

容器不仅促成货物的贮存、运送，还让包装者（往往就是经销商）得以在产品的目的、吸引力、单品供应量的界定上，夺下主导权。消费者购买的是陌生人所制造的产品，看不见、摸不着或闻不到包在袋子里、罐子里、箱子里的东西，这时候，让消费者隔着包装就体会到包装内产品的品质和有益健康的特性，就变得至关紧要。为了使遥远、陌生的生产者、装罐者变得熟悉而可靠，他们用上商标。于是，加工者、包装者、运输者、经销商在最终销售价格里所占的成本比例愈来愈大，农民、牧场主所占的成本比例则愈来愈小。

20世纪，超级市场兴起，这一趋势更为加快。从桂格燕麦、康宝浓汤到盒装电视便餐 [43] 、冷冻比萨，消费者所购买的食物，愈来愈多是已调理好而有商标的产品。愈来愈多料理工作在工厂里完成，而非在自家厨房。包装商必须保护这种调理好的食物。

包装变得远不只是为了盛放产品或宣传某商标的特性，还变成销售员。靠着漂亮盒子、亮丽包装纸、造型优美的瓶身，它们成为“自取式”商店的带动者。消费者不再通过店员，而是在受到广告连番诱引后，在店内走道上闲逛，自行拿取所要商品。生产商和包装商能直接触及消费者。在一般人家中餐桌上永远占有一席之地的托尼虎（tony the tir）早餐玉米片和亨特番茄酱（hunt’s ketchup），变得比冷淡而流动频繁的店员更为可亲、熟悉。包装拥抱矛盾，同时对矛盾略而不提：早餐玉米片却和一只和善的老虎扯上关系，就是个矛盾。

在“架上寿命”（shelf life）这个观念里，就可见到这一现象。“架上寿命”所指涉的对象，乃是赋予包装以生命力的生动广告，而非包装盒里活生生的东西。事实上，消费者既想确定包装里的东西原是活的（有机食品比非有机食物更受青睐），也想确定眼前罐子或盒子里没有残存任何活的东西。

我们恣意享受这种消费自主权。自主意味着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至少对大部分美国人而言是如此。但他们想要买的东西，很大一部分乃是产品的包装所塑造出来的。从制造垃圾的社会观点来看，包装大可说是浪费，但它们却是现代世界经济得以缔造的关键要角。包装是现代大量消费型社会出现的关键。它们或许碍眼，但无疑很重要。或许有时我们还是得从封面判断书的好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