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阿纳瑞斯(2/2)
“我们最后付诸实践了,就在今天下午。达普让我说的。”
“他们被吓到了吗?”
“头发直立,眼珠突出……”
塔科维亚咯咯笑了起来。皮鲁恩坐在谢维克身边一把高椅子上,一边在一片霍勒姆面包上练习咀嚼,一边哼着歌。“噢,妈哟,爸哟。”她大声唱道。谢维克一下变了副面孔,马上带着同样的欢快心情应和起来:“噢,宝哟,宝哟,宝贝儿,哒!”这之后,大人们的谈话就不再激烈,中间也没有沉默了。比达普对此不以为意,因为他早就明白,要跟谢维克来往,就得接受他这种复杂多变的情绪。他们当中最沉默的是萨迪克。
饭后,比达普在宿舍楼宽敞舒适的公共休息间里又跟他们一起待了一个小时。然后他站起身,提出顺道送萨迪克回学校宿舍。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什么,就是那种只有家里人才明白的事件或者信号。比达普所知道的就是谢维克既没有大惊小怪也没有跟人商量,就跟他一起走了出来。塔科维亚得去喂皮鲁恩,她现在哭得越来越响了。她吻了吻比达普,然后他跟谢维克就陪着萨迪克出发了。他们一路聊着天,聊得太过热烈,结果走过了头。
他们走回学习中心。萨迪克在宿舍门口停了下来。她一动不动地站着,纤细的身子站得笔直,借着街灯微弱的亮光能看到她板着的脸。谢维克也那样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她身边。“怎么了,萨迪克?”
孩子说道:“谢维克,今天晚上我可以留在家里吗?”
“当然可以。可是出什么事儿了呢?”
萨迪克精致修长的脸颤抖着,似乎要裂成碎片。“她们不喜欢我,宿舍里那些人。”她说,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颤抖,不过却比往常还要柔和。
“她们不喜欢你?什么意思?”
他们彼此还是没有碰一下对方。她用决绝的勇气说道:“因为她们不喜欢……她们不喜欢协会,不喜欢比达普,还有……还有你。她们说……宿舍里的大姐,她说你们……说我们全是叛……她说我们是叛徒。”说出这个词之后孩子猛地抽搐了一下,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谢维克马上伸手抱住她。她用尽全力抱着他,泪流满面,不住地抽噎。她现在太大,个儿也太高了,他没法把她整个人抱起来。他就那样站在那里,抱着她,抚摩着她的头发。他看着比达普,自己的眼中也噙满泪水。他说:“没事的,达普。你走吧。”
比达普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这里,让这父女俩单独待着。他们之间的那种亲密是他所无法分享的。那是一种最强烈最深切的亲密,一种痛苦的亲密。走了之后,他也丝毫没有放松或者摆脱了什么的感觉,只觉得自己很无用,很有挫折感。“我已经三十九岁了,”他一边往他自己独自居住的那个五人间走,一边想道,“再过几旬就四十了。我做过什么?我现在又在做什么?什么也没有。只有多管闲事,去干预别人的生活,因为我没有自己的生活。我从不珍惜时间,现在我的时间已经没有多少了,我可不能再……那样了。”他回过头,向悠长安静的街道的另一头看去,空中刮着风,周围一团漆黑,街角的路灯投下了一片柔和的光圈。不过他已经走远,看不到那父女俩了,也可能是他们已经走了。他一向善于言辞,但却想不出自己刚才心里说的那个“那样”究竟该用什么言辞来阐释;不过,他觉得自己已经很清楚地理解了那个东西,而他所有的希望也都在这一理解之中。如果想要得到救赎,他就必须改变自己的生活。
萨迪克平静下来、松开手之后,谢维克让她坐在宿舍楼前面的台阶上,然后去找夜班值班员,说萨迪克今晚要跟父母一起住。值班员说话的语气很冷淡。学生宿舍的工作人员对夜间来访有一种本能的反对,他们认为这样会破坏孩子们的团结。谢维克在这位值班员身上还感觉到了一些别的东西,但他告诉自己,很可能是自己搞错了。学习中心的礼堂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常,有人在排练乐曲,还有孩子们的说话声。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气味、熟悉的影子,所有这些童年时代的回响都勾起了谢维克的回忆,与它们一起涌上心头的还有童年的恐惧。人总是容易忘记恐惧。
他走出学习中心,跟萨迪克一起往家走,一只手揽着她瘦瘦的肩膀。她很安静,内心仍然在挣扎。走到佩克什主宿舍楼门口时,她突然说道:“我知道你和塔科维亚不愿意跟我一起过夜。”
“你干吗这么说?”
“因为你们需要单独相处,两个成年伴侣需要单独相处。”
“还有皮鲁恩呢。”他告诉她。
“皮鲁恩不算的。”
“你也不算的。”
她抽了一下鼻子,努力想装出笑脸。
他们一走进明亮的屋子,塔科维亚便看到了她苍白脸上的红痕和肿胀。大惊之下,她问道:“出什么事了?”正在舒服喝奶的皮鲁恩突然被打断,开始号啕大哭起来。萨迪克又一次崩溃了。有那么一会儿,似乎屋里每个人都在哭泣,彼此相互安慰又拒绝安慰。很快一切又恢复平静,皮鲁恩和萨迪克分别坐在妈妈和爸爸的腿上。
宝宝吃饱睡下之后,塔科维亚小声却情绪激动地问道:“好了!到底怎么了?”
萨迪克头靠在谢维克的胸前,也已经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他能感觉到她正在强打精神打算回答妈妈的问题。他摸了一下她的头发示意她不用说话,由他代为回答:“学习中心有些人不喜欢我们。”
“见鬼,他们有什么权利不喜欢我们?”
“嘘,嘘。因为协会。”
“哦。”塔科维亚从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声音,一边去解外套的扣子,却把一颗扣子揪了下来。她站在那里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然后看着谢维克和萨迪克。
“有多久了?”
“很久了。”萨迪克没有抬头。
“是几天、几旬呢,还是整个学期?”
“哦,还要久。可是宿舍里的人,她们……她们现在更刻薄了。晚上的时候。特卓尔也不管她们。”她就像说梦话一样,口气很平静,似乎这事儿已经跟她无关了。
“她们都做什么了?”虽然谢维克瞪着她,让她不要追究了,塔科维亚还是继续问道。
“呃,她们……她们就是很刻薄。她们玩游戏、做什么事情都不叫上我。迪普,你们知道的,她是我的朋友,她以前都跟我聊天,至少要聊到熄灯以后。可是她现在不来了。特卓尔现在是宿舍里的大姐,可是她……她说,‘谢维克是……谢维克……’”
他感觉到孩子的身体越来越紧张,感到她在畏缩,在拼命鼓足勇气,他无法再忍耐下去,于是插话道:“她说,‘谢维克是叛徒,萨迪克是个人主义者’。你知道她会说什么的,塔科维亚!”他双眼闪着炽烈的光芒。塔科维亚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女儿的脸颊,然后平静地说道:“是的,我知道。”接着,她在另一张台床上对着他们坐下来。
宝宝缩在墙边,轻轻地打着呼噜。隔壁房间的人吃完饭回来了,不知哪边有扇门被砰地关上,下方的广场上有人在大声道晚安,楼上另一个人透过敞开的窗户答应了一声。这是一栋有两百个房间的大居民楼,周遭的一切都在平静地活动着。在他们进入这个环境的同时,这个环境便也进入了他们的生活,彼此融为一体。过了一会儿,萨迪克从父亲的腿上爬下来,紧挨着他坐在台床上。她那头黑发乱糟糟地彼此纠结着。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们,因为……”她的声音又细又轻,“可是事情越来越糟糕。她们每个人都越来越刻薄。”
“这么说你不想回那里去了。”谢维克说。他伸出一只胳膊想抱住她,可是她把身子挺得笔直,抗拒着他的拥抱。
“要不我去找她们谈谈……”塔科维亚说。
“没用的。她们还是会那么想。”
“可是我们现在面临的到底是什么呢?”塔科维亚的声音里有着慌乱和迷惑。
谢维克没有作答。他的胳膊仍然抱着萨迪克不放,最后她终于屈服了,疲惫地把头重重地靠到他的胳膊上。“还有别的学习中心。”他终于说道,不过语气并不是那么确定。
塔科维亚站起身,显然是坐不住了,想要找点儿事情做做,想有所行动。可是没有什么需要做的。“我给你把头发编起来吧,萨迪克。”她的声音很柔和。
她给孩子梳头发、编好辫子,然后他们把隔栅挡在屋子中间,把萨迪克抱到熟睡的宝宝身边躺下。萨迪克在说晚安的时候差点儿又哭出来,不过不到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就听到了她均匀的呼吸声,她睡着了。
谢维克在他们那张台床的床头坐下来,手里拿着笔记本和他用来进行运算的那块石板。
“我今天把那个手稿的页码标好了。”塔科维亚说。
“有多少页?”
“四十一页,算上附录。”
他点点头。塔科维亚起身,透过格栅看了看熟睡的孩子们,然后回来,在床边坐下。
“我早就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可她什么也没说。她从来没说起过,她是那么坚忍。可我没想到会是这么回事。我原以为这只是我们自己的问题,我从来没想过他们连孩子也不放过。”她的声音很柔和,也很痛苦,“问题越来越严重,还会更严重……换一个学校会有改观吗?”
“我不知道。如果她总是跟我们在一起,也许不会。”
“你不会是想说……”
“不,不是的。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如果我们选择要给孩子强烈的个人之爱,那就无法让她免受由此而来的伤害,无法让她避开痛苦的风险。这种痛苦源自我们,通过我们传递给了她。”
“让她因为我们的所作所为而备受折磨,这太不公平了。她是那么善良、那么温和,她就像清水一样……”塔科维亚的声音哽咽了,泪水夺眶而出,她擦了擦眼睛,紧抿起嘴唇。
“不是我们的所作所为,是我的所作所为。”他放下笔记本,“你也一直备受伤害。”
“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
“工作的时候呢?”
“我可以换一个别的岗位。”
“不要在这里,不要在你自己的研究领域。”
“呃,你是希望我换个地方吗?平饶的索卢巴鱼类实验室可以接受我。可是你要去哪里呢?”她气愤地看着他,“留在这里,你想?”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斯考文和其他人都在学伊奥语,我走了他们也可以用无线电,现在我在协会最主要的作用就是这个。在平饶我也可以进行物理研究,可以跟在这里时做得一样好。可是除非我退出首创协会,否则那样是无济于事,是吧?我才是问题的根源,我才是制造出麻烦的人。”
“在平饶那样的小地方,人们会在意这个吗?”
“恐怕会的。”
“谢夫,这样的敌视你遇到过多少了?你是不是也像萨迪克一样,一直保持着沉默?”
“你也一样。呃,很多时候。去年夏天我去和谐镇,事情比我告诉你的要糟糕。有人砸石块,还有一场相当厉害的打斗。请我去的学生们必须维护我,他们确实也那样做了,可是我很快就退出了;我把他们置于危险之中。呃,学生渴望来点危险。而且,毕竟是我们挑起了打斗,我们故意惹恼民众。有很多人是跟我们站在一边的。可是现在……现在我开始怀疑,我有没有给你和孩子们带来危险,塔科,我跟你们待在一起会不会这样。”
“你自己当然也有危险。”她恶狠狠地说道。
“我希望危险只找我,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会把这种宗族式的仇恨延伸到你们身上。自己面临的危险我可以不以为意,可你们的危险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利他主义者!”
“也许吧。我情不自禁,我强烈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责任感,塔科。如果没有我,你可以随便去哪里,或者就留在这里。虽然你也帮协会做过事,但是他们之所以对你怀有敌意,是因为你对我的忠诚。我已经成了一个符号。所以我……我是无处可去的。”
“去乌拉斯吧。”塔科维亚说。她的声音非常刺耳,谢维克听了之后往后退了退,仿佛被她打了一记耳光。
她没有看他的眼睛,只管继续往下说,声音却变得柔和了:“去乌拉斯……为什么不去呢?那里的人需要你,这里却不需要!也许等你走了之后,他们就会明白过来,自己失去了什么。而且你自己也想去。今晚我看出来了。以前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吃饭时我们说到那个奖的时候,我看出来了,从你当时的大笑中。”
“我不需要什么奖和奖金!”
“你是不需要,但是你需要别人的赏识,需要有人跟你探讨,需要有学生聆听你的教诲——不要再让萨布尔之流让你束手束脚。你看,你和达普一直在说,要去吓一吓pdc,跟他们说有人要去乌拉斯,要维护他的个人自主权。可是如果你们只说不练,那么只能长他人威风——你们只能证明习惯确实是牢不可破的。现在既然你们在pdc会议上已经把这事儿提出来,那么就得有人付诸实践。这个人应该就是你。他们邀请了你,你有去乌拉斯的正当理由。去领你的奖金吧——他们给你留着的那些钱。”最后她突然大笑起来,这一次是真的在笑。
“塔科维亚,我不想去乌拉斯!”
“不,你想去的,你知道你想去的。虽然我也不确定我是否能明白其中的原因。”
“呃,当然,我很愿意跟那些物理学家会面……去看看伊尤尤恩大学的实验室,他们在里面进行光试验。”他这么说的时候神色很羞涩。
“这么做是你的权利。”塔科维亚异常果敢地说道,“如果这是你工作的一部分,那你就应该去看看。”
“这样可以让变革充满活力——对双方都是如此——是吗?”他说,“这是一个疯狂的念头!就像蒂里恩的话剧,只不过剧情反了过来。我要去搅得那些政府主义者不得安宁……呃,至少可以向他们证明阿纳瑞斯的存在。他们跟我们通过电波交谈,可是我觉得他们并没有真正地相信我们,并不相信我们的真实面目。”
“如果相信了,他们也许就害怕了。如果你真的把他们吓坏了的话,他们也许就会来这里用大炮把我们轰到太空中去了。”
“我不这么认为。我也许能在他们的物理学界再次带来小小的变革,可影响不了他们的思想。在这里,这里,我才能对社会产生影响,虽然这里的人不愿意去关注我的物理学理论。你说得很对,既然我们现在已经提出来了,那我们就必须去做。”片刻的停顿之后,他说道:“我很好奇其他种族的人都在研究哪方面的物理。”
“别的种族?”
“那些外星人,海恩人还有其他星系的人。在乌拉斯有两个外星大使馆,分别是海恩星和地球。海恩人发明了乌拉斯人现在所用的星际快车。我想如果我们去要的话,他们也会给我们的。应该挺有趣的吧,如果……”他没有把话说完。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转过去对着她,换上了一种嘲讽的口气:“在我去拜访那些资产者的时候,你会做什么呢?”
“带孩子们去索卢巴海岸,在鱼类实验室当一名技术员,过非常平静的生活,一直到你回来。”
“回来?谁说我还能回来?”
她直视着他的双眼。“谁会不让你回来呢?”
“也许是乌拉斯人,他们也许要把我留下。你知道,在那里没人可以自由来去。也许是我们自己人。他们也许不会让我登陆。今天,pdc的人就威胁过了。鲁拉格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她的风格,她就知道拒绝。她总不能不让人回家吧。”
“是这样的,说得太透彻了。”他坐了回去,用一种钦佩的眼神若有所思地看着塔科维亚,“可是很不幸,发出威胁的不只是鲁拉格一个人。对很多人来说,谁去了乌拉斯,又试图回来,那他就是一个叛徒一个间谍。”
“那他们会怎么做呢?”
“呃,如果他们能让防卫协会相信危险的存在,就可以把飞船击落。”
“防卫协会会那么傻吗?”
“我想应该不会。可是防卫协会之外的人也可以拿火药做炸药,在地面上将飞船炸掉。或者,更有可能的是,等我下飞船便开始攻击我。这是最有可能的。要去乌拉斯观光的话,往返计划中必须考虑到这一点。”
“这值得吗,你去冒这个险?”
他茫然地直视前方,片刻之后,他说道:“从某个角度来说是值得的。如果我能在那里完成我的理论,然后交给他们——交给我们和他们以及所有的星球,你知道——我愿意去冒险。在这里我被墙围住了,我被局限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没有设备,没有同事,没有学生,我很难工作,很难去试验我的结论。而且就算我得出了结果,他们也不想要。或者说,就算他们想要,比如萨布尔,他们也要让我放弃对这个结果的所有权,以换取别人对我的接纳。等我死了以后,他们会把我的结果拿出来用,事情总是这样。可为什么我得把毕生的成果作为礼物献给萨布尔,献给萨布尔们,献给一个星球,献给这个星球上那些卑鄙的、诡计多端的、贪婪自私的家伙呢?我希望能将它与人分享。这是我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应该把它拿出来,分而享之,它是永不枯竭的!”
“那么,好吧,”塔科维亚说道,“它是值得的。”
“值得什么?”
“值得冒险,再也不能回来的风险。”
“再也不能回来。”他重复着,一边用一种热烈而又有些心不在焉的奇怪眼神看着塔科维亚。
“我想,支持我们、支持协会的人的数量其实超过了我们的预期。只是我们自己真正的行动还不够——没有努力把他们团结起来——没有尝试。如果你去尝试了,我想他们会站出来支持你的。如果你打开了那道门,他们就能再次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呼吸到自由。”
“也有可能他们都冲过来要把门关上。”
“如果他们那样做,对他们自己有什么好处。在你着陆的时候,协会的人可以保护你。到那个时候,如果人们还是满怀敌意和仇恨,我们就会跟他们说,见鬼去吧。一个惧怕无政府主义者的无政府主义社会要它何用?我们可以搬到孤寂镇、上西迪普或者极北镇去。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可以独自住在山里,那里有的是空间。会有人愿意跟我们同行的,我们可以组建一个新的公社。如果我们的社会甘于陷入政治及权力之中,那我们就必须远离这个社会,我们再去建立一个超越于阿纳瑞斯之外的新阿纳瑞斯,一个全新的开端。怎么样?”
“很美。”他说,“很美,亲爱的。可是你知道,我是不会去乌拉斯的。”
“哦,你会去的,而且你还会平安归来。”塔科维亚说。她的双眼异常深邃,是一种柔和的深邃,就像夜幕笼罩着的森林。“只要你出发了,你总是能够到达,而且你也总是能够回来。”
“别傻了,塔科维亚,我不会去乌拉斯的!”
“我累了。”塔科维亚说,她舒展一下身子,然后靠过来拿前额抵着他的胳膊,“我们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