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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治医生——岗位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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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妇产科工作之前,洛克哈特先生于1970年代时在伦敦南部做过一阵家庭医生。为了庆祝获得一份稳定的工作,他犒赏了自己一辆亮蓝色名爵敞篷车。这辆车成了他的骄傲和快乐之源:他不断和病人、朋友、同事讲起它的故事,每周末都要去打蜡和抛光,就差在办公桌上摆张它的照片了。突然有一天,这一切都结束了,就像所有一厢情愿的恋情一样,有天他做完手术,发现自己的亮蓝色名爵敞篷车从停车场里消失了。他报了警,可警察也无能为力。于是,洛克哈特和病人、朋友、同事的聊天话题转变成了这个世界有多么凶恶——怎么会有人偷走他漂亮的汽车呢?

一天,他在门诊时把自己不幸的遭遇讲给了一位新病人,结果那个人正好是当地黑帮家族的高级成员。这位病人似乎秉承着令人困惑的道德观念,在他看来,偷车行为简直不可饶恕。什么样的渣滓会偷辆医生的车呢?绝对不能接受。他对洛克哈特说,自己肯定能找到嫌犯,并说服对方把车还回来。当然了,我们的l先生连连回绝;当然了,他一副口是心非的样子,就像有人说要掏钱请你到塞舌尔旅游一样,虽然嘴里说着“不用不用”,心里的想法却是“快点儿吧”。

过了几天,洛克哈特到医院上班,发现停车场里停着辆亮蓝色名爵敞篷车,钥匙就插在仪表盘上。当时他彻底松了口气,可当看到车牌号完全不对,里面的内饰也相差甚远时,他心里的滋味一下变得很复杂。

2008年11月15日,星期六

收到了马蒂厄夫人的邮件,她抱歉地通知我,她已经申请将本学期法语口语课剩下的费用全部退还给我——因为我缺课次数太多了,再学下去也是于事无补。我和马蒂厄夫人的通信一般都是用法语进行的,为的是让我能沉浸在这门新语言的氛围之中。不过这次,她破天荒用英语写了信,可能是怕我搞不懂信里的意思。哎,这可真是往伤口(不知法语怎么说)上撒sel(法语的“盐”)啊。

2008年11月17日,星期一

当医生的都有这么个迷信:绝对不要用“安静”来形容你值班当天的病房,就像你不会对演员说“祝你好运”,或者不会管麦克·泰森叫“傻逼”一样。对医生说出a打头的这个词,就无异于对他施加了诅咒——把这个世界上病入膏肓的人召唤到医院里来。今晚我到私立产科病房代班,主治医生跟我说“今晚应该会很安静”。我还没来得及把水泼在她身上并大吼一句“以耶稣的名义请你收回这句话”,她就接着解释道,一位来自海湾地区某国的皇室成员刚在产房里生下小孩儿——这就解释了为何到处都是奥斯卡级别的安保人员,以及外边为什么停满了惹眼的法拉利。

在我的意识中,过21岁生日时在壹餐吧包三张桌子已经够“浮夸”的了,但我们这位尊贵的客人今晚包下了整个科室,所以除她之外就没有其他病人了。更夸张的是,她还要求主任医生留下来值班,以防万一。所以,没错,今晚我确实能过得很“安静”。

2008年11月18日,星期二

今晚罗恩打电话向我咨询一些医学问题。他爸爸最近体重骤减,胸腔中部疼痛,还出现了严重的吞咽困难。他们今天早上去当地诊所看病,家庭医生说他的腮下看起来有点儿发黄,安排他这周之内到肠胃科就诊。他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假如是在参加考试时看到这么一道题,我会回答说这是典型的转移性食管癌,存活率为零。假如面对的是病人,我会说情况非常紧急,得赶快进行其他检查,以筛除癌症的可能性。可如果是身边亲近的人这么问,我该如何作答呢?我只是说:家庭医生做得没错(这是实话),很有可能没什么大碍(绝对是假话——这些症状都暗示着非常糟糕的疾病)。我多希望罗恩和他爸爸都能没事啊——我和罗恩11岁就认识了,所以我撒了谎。面对病人时医生绝对不能撒谎,因为不能给他们虚假的希望,可此时此刻我就是在扯谎,为的是不让自己的好哥们儿担心、着急。

医学总会不断提醒医生:不要私下给朋友或家人提供医学建议,但我总是自作主张,随便谁打来电话,我都会认真地解答他们的问题。可能因为我工作时间那么长,已经算不上是个合格的朋友,所以想做些什么来弥补,好让他们下次寄圣诞节贺卡的时候不要把我的名字划掉。哎,今天这种情况,可能就是组织让我们不要随便说话的原因吧。

2008年11月20日,星期四

我从来没见过像医生这么费鞋的工作,医院就像是超级碗健身俱乐部,在这儿参加任何项目都得秉承“先来后到”的规矩,只不过服务内容变成了不停向你身上泼溅羊水、血和胎盘组织,而且大家都太懒了,压根儿没人想得起来之后还要清理地板。

医院订制的私人白皮鞋售价高达80英镑,只有主任们才能挥霍享用得起,他们塞上两只鞋,在医院光滑的地板上滑来滑去,就像脚上顶着两片巨大的白色止疼片一样。现在好了,市面上出现了一种叫卡骆驰的鞋——它们色彩鲜艳,功效相仿,而且只要20英镑一双。而且卡骆驰鞋面上还有很多洞,不穿时可以用挂锁锁在一起,不用担心有其他混蛋会对你的鞋随便动手,或者沾上类似疣状物那样的恶心东西了。

今天更衣室里贴了张告示:“员工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穿卡骆驰鞋,因为上面的洞无法抵挡尖锐物品的伤害。”有位备受挫折的时髦人士还在底下加了一句,“而且它们会让你看起来像个人渣” (7) 。

2008年11月22日,星期六

被叫到急诊接诊一位阴道严重出血的19岁女孩儿——又来了,又来了。我实际上面对的是一位自己用厨房剪刀做阴唇美容手术的19岁女孩儿。她勇敢地把自己的左阴唇剪掉了四分之三,这时才善罢甘休,叫了救护车。她底下简直一团糟,仍在严重出血。我先跟副主任咨询了一下,以免自己会因为不小心把松掉的东西扯断或者过度缝合了出血的部分而被送进监狱。听说不会有风险后,我给女孩儿做好了手术,清理干净了伤口。说实话,她做的不算太差,至少比我见过的很多例阴唇成形手术还棒。

我给她约好了过几周来看妇科门诊,由于情况已不再危机,我俩都放松了下来,聊了很多。她告诉我,“没想到它会出血”,对此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她还说“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我向她保证,她的阴唇绝对没问题,而且看起来真的很正常。“可黄片里不是这样的。”她回答道。

媒体总在报道黄片和色情杂志会扭曲人们对自己身体的看法,但这还是我第一次亲身经历这种事——太可怕了,也太让人难过了。也许不久后,我们就会遇到为了让阴道更紧,用订书器把自己钉起来的女孩儿了。 (8)

2008年12月10日,星期三

这周我们医院赶上了考勤检查 (9) 。这事挺逗的,假如是其他正常工作,搞这种检查的目的肯定是监督员工不要迟到、早退,可在医院里,这项检查是为了杜绝高强度的加班。

那些从来没在病房露过面的主任们突然被大批空降过来,他们给病人写出院诊断证明,在产房里工作几小时,或者出出门诊——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增加底层医生们按时下班的概率。然而考勤检查结束的那一微秒,这一切都将破碎,但至少现在我能乐在其中。我已经连续三天没加班了,搞得h总拉着我坐下,严肃盘问我是不是被开除了。

为了让检查结果显得更加严谨可信,医院还从管理层中抽派工作人员随机跟踪值班医生。我就在值晚班时赶上过一回,不过10点30分时她就宣布自己实在撑不住了并随即回家了——我一点儿都不意外。

2008年12月29日,星期一

在妇科门诊接诊了一位病人,她最近正在家庭医生的指导下接受激素补充疗法,结果出现了盆腔出血的症状。我问她相关治疗已经进行多久了,她撩开衬衫,开始数身上的贴片。“六……七……八周了。”原来家庭医生忘了告诉她这些贴片用完后是可以揭下来的。

2009年1月10日,星期六

今天参加了珀西和玛丽埃塔的婚礼,这场仪式能如此举行简直太了不起了,因为不只一位,而是两位医生都能够请假成功,亲自出席他们一辈子中最重要的一天。而且一请就是一天,不像我原来的同事艾米莉亚,她只请到了婚礼当天下午的假,为了能按时出席,一大早就做好了头发、化好了妆,全副武装出了一上午门诊。

然而最大的奇迹在于,虽然面对着强大到足以摧毁任何情感关系的医疗体系,他们的关系居然还是撑到了结婚这一天。珀西和玛丽埃塔实习期间被分到了不同辖区,这意味着在5年时间里,就算调到距离彼此最近的医院工作,他们之间仍然隔着120英里。为了避免双方上班都不方便,他们没住在一起,珀西搬到了条件恶劣的医院宿舍,只在排班允许的情况下回家一趟——其实他不怎么有机会回家。

今天的伴郎是外科实习医生鲁弗斯,发言的时候,他把这对新婚夫妇的关系比喻为其中一方在国际宇宙空间站工作。这个说法非常聪明,而且鲁弗斯亲身证实了这种说法的可信性:他在前菜和主菜的夹缝中匆匆发完了言,刚刚狼吞虎咽下平底锅煎鸡肝,就冲回去值夜班了。

2009年1月12日,星期一

被叫去给产房里的一位病人做检查,助产士对盆腔检查的结果不太确定,让我再复查一遍。她的结论是头部朝下,宫颈1厘米扩张;我的结论是臀部朝下,宫颈6厘米扩张。我跟病人解释道,胎儿臀部朝下,最安全的办法是采用剖腹产接生。不过我没有进一步解释刚刚做检查时,助产士把手指头塞到她宝宝的什么部位去了。

2009年1月22日,星期四

今晚不小心把值班小哔哔掉进了产房浸渍机里,结果它彻底不响了。那感觉特别像尿裤子——一种完美的温暖感,伴随着巨大的释然,但随后脑海中就出现一个巨大的问号:“操,现在该怎么办?!”

2009年1月29日,星期四

今晚心灵调频广播在剖腹产手术时放了首不合时宜的歌,不得不等了一分钟开播下一首,我才开始在子宫上切口。对于外科医生来说,“切割大队”的歌可能还算应景,但我总不可能合着“今晚在你温柔的臂弯死去”的节拍接生孩子啊。

2009年1月30日,星期五

病人dt今年25岁,来医院通过阴道镜 (10) 接受第一次巴氏涂片检查。之后她又不得不再来了一次,因为我发现她是双子宫畸形患者,有两个阴道,两个子宫颈和两个子宫。我以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取完样后我纠结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给样本命名并且填好相关表格。很显然,国家医疗服务体系在制定子宫癌筛查计划时也没料到会出现这么复杂的情况。

dt从青春期时就没再看过妇科,所以她有一大堆问题想问我。我告诉她,这也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但还是尽力回答了她想知道的情况。她最担心的是将来的怀孕问题。 (11) 我还问她是否介意我也提几个问题,虽然听起来不太妥当吧,但我俩聊得挺愉快,而且将来我可能再没机会遇到这种症状的病人了。

下面就是她告诉我的情况。以前她会在性行为之前告诉对方真实情况,后来发现男人们总会被吓一跳,于是再也不提了。后来那些人压根儿没发现有任何异常,这也不奇怪——大多数男性对于女性生殖解剖学了解甚微。除了老套的“能找到阴蒂”的手法,有人甚至不知道女性还有另外的尿道口,他们以为女人就只有一个全功能隧道,用来完成所有任务。好几次我在产房给病人插尿管时,她们的配偶都问我这样会不会妨碍分娩。

dt跟我分享说,她更喜欢用左边的阴道做爱,因为它更大一些(检查时我也发现了——右边阴道需要使用尺寸更小的反射镜),不过她强调“能体验不同型号的男人”也是件妙事。我提议说,假如分不清哪边是哪边,她也许可以默背这样的绕口令:“右紧紧,左松松。”不过她告诉我,现实中很少会出现把自己阴道型号记错的情况。

下班回到家,我给h讲了这件事。“所以她就像上学时咱们用的那种双孔金属转笔刀?”

2009年2月3日,星期二

今天是转岗到下一个医院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每次离开一个岗位,总感觉怪怪的,毕竟你在这里见证了一个个生命的开始和结束,花在病房里的时间比在自己家里还长,和病房工作人员待在一起的机会比和自己女朋友待在一起还多,而这一切都要随着你悄然无声的消失结束了。不过现在我的心也逐渐变硬了。每年,大量初级医生在各个医院之间轮转,对于我们的来来去去没有什么像样的欢迎和欢送仪式也可以理解。正如一位十分恶毒的护士长某次冲我们咆哮而出的真理:“你们只是暂时的过客,老娘才是这儿的主人。”

我从没收到过告别卡片,更别说礼物了。但今天,我在储物柜里发现了洛克哈特先生偷偷塞进来的包裹,里面有张卡片,写着“谢谢,再见”,还有支全新的万宝龙钢笔。

(1) 至少现在如此。

(2) 婴儿出生后会被交给儿科医生,你要从胎盘连带的脐带上取点血样,这被称为“新生儿动脉血气”。它会在产房的机器上被测试一番,最终显示出婴儿被接生的紧急指数有多高。

(3) 肝脏的功能复杂而又令人晕眩,其中之一是制造大量的凝血因子,因此肝功能障碍会表现为凝血功能障碍。

(4) 假如病人能够理解呈现在他面前的信息,记住该信息并且权衡利弊,他就属于能够自己做出决定的完全行为能力人,即便他的决定像臭狗屎。

(5) 粘连是由手术或者感染引发的内部创伤器官的黏合。它不仅会导致疼痛,还会让之后的手术变得非常困难,因为所有器官都黏在一起了。就像在烧烤的时候,不可能总是保证牛排和香肠不粘在一起,除非你是强迫症。

(6) 一般来说,普通办公室里都有分类垃圾箱,用来对日常垃圾、纸张、塑料等物品进行分类,不过大家一般对它们视而不见。在医学场所,我们还有一种额外的塑料垃圾桶,用来扔用过的针头、刀片、小手术刀等。

(7) 上次有人把更衣室里“小心!本科室有贼出没!”的通知改成了“小心!本科室有医生出没!”,我猜这次还是那个诙谐的家伙干的。

(8) 事实上,一年后这种事儿真的发生了。我同事接诊了一位用强力胶把阴道口粘起来的女孩儿,她说是男朋友这么要求的。

(9) 考勤检查期间,每位医生都要严格记录出勤时间。但因为医院没能力(或者不愿意)按照我们真正的工作时间支付工资,于是就想方设法地把整个检查搞得很没有意义。他们要么让医生撒谎,只按照合同时间在考勤牌上填写,要么把一堆主任医生空降到病房来,暂时缓解一下底层医生的艰辛。

(10) 阴道镜是如今进行巴氏涂片检查的一种更高级的方法,通常来说,就是看一看子宫口是否有癌前细胞。

(11) 她怀孕概率很大,但晚期流产、早产、生长限制和臀部胎位等情况的出现概率更大,而且她很可能需要进行剖腹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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