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证据(1/1)
我得挺住,无论是心理上,还是身体上。我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并开始锻炼。至少我在这里是有时间的。我加入了一个由3名囚犯组成的锻炼小组。3天以来,我们每天早上在院子里做像体操一样的动作。我惊恐地发现,我甚至都不能连续做3个俯卧撑。但我没有放弃,我给自己做了一个日程规划。上午,锻炼身体保持健康;下午,在办公室查阅物证。所谓的办公室就是一间放着6台老旧电脑的小屋子。这些信息技术器材可供囚犯们查询他们的刑事卷宗,特别是检察官搜集到的物证。
门口的一名女狱警会把标好名字的律师信件发给我们。莉兹寄来了4张光盘。我可以通过电脑查询并做些记录,但却无权打印任何文件。光盘里收录了所谓的阿尔斯通提供的3 000份物证,但我怀疑检察官还增添了一些以其他方式搜集到的证据。其中很多物证上盖有瑞士警局的印戳(2010年,阿尔斯通被控在瑞士有贪腐行为而接受调查)。
这主要是一些我在2002—2011年收发或只是被抄送的邮件。时间最早的那些项目的有关细节已经很难记清。我在大脑中快速算了一笔账:我们每天在这个屋子里只能待一个小时,如果我要把检察官搜集到的150万件物证全部看完,就算一分钟能看一件,那么我需要68年才能看完全部文件,这真是又滑稽又卑鄙。在这个司法体系里,人们最基本的权利遭到了嘲弄。美国司法部的公职人员心知肚明,拖延时间对他们有利。所以他们故意用成吨的纸张将被告淹没。他们遵循着一个毫无人性的原则:剥夺待审犯人——除非是有钱人——一切能够为自己辩护的手段,以迫使他们最终认罪。不管怎样,每天我都在审阅这些光盘,尽管内心深处有一个阴沉的声音不断告诫我:这种近乎疯狂的查阅是徒劳无功的。谁知道呢?也许我撞了大运,能发现一个金块。或许这个关键物证能让我的原告哑口无言。不管怎样,这些光盘还是给了我些许目标,至少可以使我的智商水平得以维持。
仅仅过了几周,看守所就摧垮了我的精神。没有手表,没有电脑,没有飞机,没有会议,没有办公室,没有工作上的项目,什么都没有!从此,我生活中最令人激动的事基本可以概括为:我们是不是一个月能吃上三顿鸡腿,或者下周日看守所会不会给每个人发一小罐冰激凌!
a囚室的环境日趋恶劣,言语争吵与身体挑衅越来越频繁。两天前,一个高大的黑人偷了我的镜子,看到这一幕的一个土耳其人马上过来站到我们中间。我劝他们冷静下来,他们却开始叫嚷着互骂。整个囚室的人都在围观这个场面。两人冲向淋浴头开始打斗,那是摄像头唯一的盲区,几个持械狱警立刻蹿出来防止他们把对方打死。斗殴双方随后被关进了单人囚室。最近单人囚室总是人满为患。我内心因这一争斗而感到自责不已。争斗是因我的镜子而起的,不是吗?在这里,暴力随时会落到你头上。过了一阵,我听说又关进来一个犯人,那是一个粗鲁的胖子,他和一个小老头儿住在同一隔间里。这个新关进来的犯人是个强奸惯犯。狱警肯定认为,他总该不会去攻击一个老人,或者他们之间可能没有什么共同话语。狱警只是满足于填满每一个空着的床位。晚上,大家听到了几声叫喊,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早上起来,为时已晚——老人已经被送到医务室了。
一周前,我决定去参加弥撒。监区里所有的拉美人和希腊人都去了。我已经4年没进过教堂了,上一次还是参加我小外甥的领圣体的仪式。神父在对宽恕进行布道,要懂得宽恕别人和自己。我不信上帝,但耶稣的启示是普世的。我自忖或许有更深层的原因指引我来到他的围墙之内。出去的时候,我是否会活得更深刻、更平衡、更真实?明天我能否成为一个更好的父亲、更好的儿子、更好的兄弟、更好的丈夫,克拉拉已经为我经受了太多的磨难。
至少,在度过了充满不确定的一个月后,局面变得更加明朗。如果我能争取有条件释放,我就必须待在美国,而克拉拉要带着孩子们来和我团聚。她早都安排好了:从新加坡搬家,寻个差事,让孩子们注册入学,她甚至已经为我在波士顿找了一间公寓。她费了这么大力气做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由于我继续被监禁,所有计划都似竹篮打水一场空。4个孩子准备就读的新加坡国际学校名额很紧张,我们得在9月开学之前预先注册,并且在5月初交一笔数目不小的预付款。现在看来,全家至少这个学年都要待在亚洲,这可能对大家来说都方便些。
这周,我的朋友汤姆来看我。他是个法美混血儿,我1999年刚到美国时就认识他了。我在怀亚特的探视厅见到了他,我们要隔着巨大的屏蔽电子信号的玻璃墙用电话交流。由于很多来访者都是拖家带口一起来,小孩子很多,巨大的嘈杂声使人们很难听清彼此。但无论怎样,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让我感到很开心。他和克拉拉一直有联系,并约好等他探视完毕后就打电话告诉克拉拉我的健康和心理状况。我们有1个小时的交流时间,1分钟都不会多,到时间以后电话会自动被切断。所有通话都会被录音,因此我们交谈的内容很受限制。我请他让所有人放心。时间过得太快,我很快又回到了a囚室。汤姆是为数不多的几个来监狱看我的朋友之一。要知道,1999—2006年我和克拉拉在美国生活时结识的朋友,谁都不敢踏入怀亚特一步,唯恐被美国政府部门记录在案。对于这一点,我完全理解。几天之后,琳达也会来看望我。她为使我获得保释而抵押了自己的房子,这是一个非凡的义举,我对她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