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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桑尼(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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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尔西·伯克特(chelsea burkett)感到筋疲力尽。那是2009年的夏末,她在帕洛阿尔托的一家创业公司工作,长时间加班,干着相当于一家成熟公司五个不同角色的活。并不是说她反对努力工作。像大多数25岁的斯坦福毕业生一样,奋斗已深植在她的基因里。但她渴望有一点激情,从她的工作中却什么都得不到:她的雇主doostang是一个为金融专业人员而设计的就业网站。

切尔西是伊丽莎白在斯坦福最好的朋友之一,新生第一年,她们都住在校园东部边缘的一个大型居住区威尔伯厅(wilbur hall),宿舍挨着,两人一拍即合。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伊丽莎白穿一件红白蓝三色的t恤,印着“别把德州搞乱”(don’t ss with texas)的字样,笑容灿烂。切尔西觉得她善良、聪明、有趣。

两人都是社交动物,性格外向,有着相似的蓝眼睛。两人一起喝酒,参加派对,宣誓加入女生联谊会——部分原因是为了有更好的住宿。不过,当切尔西还是一个试图找到自我的正常青年的时候,伊丽莎白似乎已经清楚地知道她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了。二年级刚开始的时候,当她带着自己设计的一项专利回到校园时,切尔西无比震惊。

伊丽莎白从学校辍学、创建希拉洛斯的最初五年,两个年轻的女子仍保持联系。她们不经常见面,但常常发短信。在一次类似的短信交流中,切尔西谈及自己的工作不太开心,结果伊丽莎白回短信过来:“为什么不来为我工作呢?”

切尔西去山景大道的办公室见伊丽莎白。她的朋友不需要费多少力气向她推销希拉洛斯。伊丽莎白热情地谈论未来她的公司将用它的技术来拯救生命。对于切尔西而言,相比帮助投资银行家寻找工作,这听上去要有趣、高尚得多。伊丽莎白又如此具有说服力。她说话的时候,以一种热烈的方式盯着你看,让你相信她,想跟随她。

她们很快就敲定了切尔西的角色:她将在客户解决方案小组工作,职责是负责安排希拉洛斯为了获取制药企业的业务而正在开展的验证项目。切尔西的第一个任务,是为强生公司(johnn & johnn)的子公司山陶克(centor)组织一项研究。

几天后,当她汇报自己的新工作的时候,切尔西才知道她并不是伊丽莎白雇用的唯一一位朋友。就在一周之前,拉米什·“桑尼”·巴尔瓦尼(rash “sunny” balwani)已经加入进来,担任希拉洛斯的高管。切尔西见过桑尼一两次,但跟他并不熟,只知道他是伊丽莎白的男朋友,他们一起住在帕洛阿尔托的一间公寓里。桑尼加入公司的事情,伊丽莎白只字未提。但切尔西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必须跟他一起工作。或者说为他工作?她不确定自己是向桑尼汇报,还是向伊丽莎白汇报。桑尼的头衔是执行副总裁,既显得高高在上,但又含混不清。不管他的角色到底是什么,他不遗余力地建立自己的权威。从一开始,他就将触角伸入公司的方方面面,变得无所不在。

桑尼天生充满力量,但表现的方式并不好。尽管身高只有5英尺5英寸 [1] ,而且很胖,但他以激进、咄咄逼人的管理风格,弥补了自己矮小身材的缺陷。他眉毛浓密,眼睛呈杏仁状,嘴角下垂,下颌是方形的,呈现出一种威吓之气。他傲慢自负,对员工苛刻,颐指气使,动辄斥骂。

考虑到切尔西与伊丽莎白的友谊,桑尼试图对她友善一些,但切尔西一开始就不喜欢他。她无法理解自己的朋友看中了这个男人什么:差不多比她大了20岁,欠缺最基本的风度和礼貌。她以所有的直觉意识到,桑尼对她不利,但伊丽莎白似乎对他无限信任。

桑尼出现在伊丽莎白的生活中,是在她去上大学之前的那个夏天。他们在北京相遇,当时伊丽莎白是第三年参加斯坦福的普通话项目。那个夏天, 伊丽莎白被同行的一些学生欺负,很难交到朋友。桑尼是这群大学小子中唯一的成年人,他挺身而出,施以援手。这是伊丽莎白的母亲诺尔向洛兰·富兹描述他们关系的最初起源时说的。

桑尼在巴基斯坦出生、成长,1986年第一次来到美国上大学。其后,他在莲花公司(lot)和微软公司(icroft)做了十年软件工程师。1999年,他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圣克拉拉(santa cra)加入了以色列创业家利龙·彼得鲁什卡(liron petrhka)的初创企业,商业竞价网(rcebid)。彼得鲁什卡正在开发一个软件项目,能够让公司将他们的供应商集中起来,通过实时在线竞拍互相竞争,从而获取规模经济,降低成本。

桑尼加入商业竞价网的时候,互联网狂热正在最高潮,彼得鲁什卡的公司所在的细分领域被称为b to b电子商务,更是红得发紫。 分析师们正屏气凝神,预测企业之间将有6万亿美元的商业往来通过互联网来处理。

该领域的领先者商业一号(rce one)刚刚公开上市,其股票价格上市的第一天就翻了三倍。 到年底的时候已经上涨超过十倍。 当年11月,就在桑尼被任命为商业竞价网的总裁和首席技术官的几个月后,商业一号以232亿美元的现金和股票收购了这家创业公司。 这是一个惊人的价格,公司只有三个客户在测试其软件,几乎没有任何收入。作为公司排名第二的高管,桑尼将超过4000万的美元收入囊中。他的时机掐得极为完美。五个月后,互联网泡沫破灭,股票市场崩盘。 商业一号最终申请破产。

然而桑尼并不认为自己是拜幸运所赐。在他心中,自己是一个天才商人,商业一号的随风消逝证明了他的才能。当伊丽莎白在几年后遇到他的时候,没有任何怀疑他的理由。她那时还是一个容易受到影响的18岁女孩,把桑尼看作她想成为的人:一名成功而富有的创业家。他成了她的导师,那个能够告诉她如何在硅谷做生意的人。

伊丽莎白和桑尼什么时候开始卷入恋情之中,并不是很清楚,但看上去是在她从斯坦福辍学之后不久。 他们2002年第一次在中国遇见的时候,桑尼已经与一位日本艺术家藤本惠子(keiko fuji avenue)的一套独立产权公寓的契约上,他写下的状态是“单身”。 其他公开记录表明,伊丽莎白是在2005年7月搬到那套公寓的。

在短暂而获利丰厚的商业竞价网时期之后,桑尼在十年内没做什么事情,除了享受自己的金钱,以及在幕后给伊丽莎白提供建议。 他待在商业一号担任副总裁,直到2001年1月,然后注册进入了伯克利商学院。后来他在斯坦福参加了计算机科学的课程学习。

2009年9月加入希拉洛斯的时候,桑尼的法律记录至少有一个污点。为了给他在商业竞价网的收入避税,他雇用了会计事务所德豪国际(bdo seidan),德豪安排他投资一种避税工具。 这一操作产生了一笔4100万美元的伪造税务损失,用以抵销他从商业竞价网获取的收益,几乎完全免除了他的纳税义务。当国家税务局(irs)在2004年打击此类行为时,桑尼被迫与国家税务局达成和解,为他所欠的税支付了数百万美元。 他转而起诉德豪事务所,声称他对税收事务一窍不通,是事务所故意误导他。该诉讼在2008年达成和解,但具体条款未予公开。

除了税收的麻烦之外,桑尼对自己的财富扬扬自得,喜欢通过汽车来炫耀。他开一辆黑色的兰博基尼加拉多,以及一辆黑色的保时捷911。两辆车都拥有浮夸的车牌。保时捷的车牌上写着“dazkptl”,这是戏仿卡尔·马克思论述资本主义的著作。兰博基尼的车牌是“vdivici”,拿短语“veni,vidi,vici”(“我来,我见,我征服”)开玩笑,那是尤利乌斯·恺撒在泽拉(ze)之战后写给罗马元老院的一封信,用来夸耀自己迅速而具有决定性的胜利。

桑尼的穿着打扮也在刻意标榜财富,但不一定有什么品位。他穿白色的设计师衬衫,袖口蓬松,酸洗过的牛仔裤,蓝色的古驰(gui)休闲鞋。他的衬衫最上面的三颗纽扣始终是解开的,把自己的胸毛露在外面,还有脖子上一条细细的金项链。不论什么时候,他身上总是散发出古龙水的刺鼻味道。加上那闪亮的车子,给人的整个印象,是急着要去夜店而不是去上班的什么人。

桑尼的专业是软件,据说这也是他能给希拉洛斯带来的价值之所在。在第一次参加公司会议时,他夸口说自己已经写过超过100万行代码。一些员工觉得太荒谬了。桑尼在微软工作过,在那里写s操作系统的软件工程师团队是按照每年1000行代码的开发速度工作。即使我们假定桑尼的速度比s开发人员快二十倍,也需要五十年的时间他才能做到自己所说的那个工作量。

桑尼自负,喜欢对员工显示恩宠,但也时不时奇怪地故作高深。唐·卢卡斯每个月有两三次出现在公司,来拜访伊丽莎白,此时桑尼就会突然消失。一位员工曾经在办公室的打印机上看到伊丽莎白传真给卢卡斯的便条,在那上面伊丽莎白赞扬桑尼的技能和资历,所以她并没有隐瞒雇用桑尼的事实。但是像戴夫·尼尔森——帮助托尼·纽金特制造第一台爱迪生设备的工程师,现在坐在切尔西的小隔间对面——这样的人开始怀疑,伊丽莎白对董事会刻意淡化了桑尼所扮演角色的重要性。

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她跟董事会也讲得含糊不清。伊丽莎白告知托尼,桑尼加入公司,当时托尼直截了当地问他们是否还是情侣。她的回答是:他们的关系已经结束。她说,向前看吧,这就是纯粹的生意。但事实将证明她说的是假的。

2009年秋天,切尔西承担的山陶克任务让她来到比利时的安特卫普。陪她一起来的是聪明的丹尼尔·杨(daniel young),一位毕业于麻省理工学院的生物工程学博士。丹尼尔六个月以前受雇,职责是帮助在希拉洛斯的血液检测系统中加入新的一环:预测建模。现在,忽悠制药企业的高管时,伊丽莎白告诉他们,希拉洛斯可以预测服药的病人会产生怎样的反应。病人的测试结果将会输入公司所开发的专有计算机程序中。她说,随着越来越多的结果录入到程序中,它预测血液中的标志物在治疗期间将如何变化的能力会越来越完善。

这听上去很尖端,但有一个关键点:如果要让计算机程序的预测有价值,那么血液检测的结果必须是可靠的,到比利时之后不久,切尔西开始怀疑这一点。希拉洛斯得测量病人血液中的生物标志物——过敏原–特异性免疫球蛋白e(allern-specific ie——来帮助山陶克评估病人对于一种哮喘药的反应。但在切尔西看来希拉洛斯的设备似乎麻烦不断,不断出现机械故障。要么是检测盒没法熨熨帖帖地塞入阅读器,要么就是阅读器里面的什么东西发生故障。甚至在设备没有出现问题的情况下,要从中得到任何输出结果都很困难。

桑尼总是怪罪无线网络,在部分情况下他是对的。产生测试结果的过程涉及0和1跨越大西洋的来回传输:血液检测完成的时候,阅读器上的一个蜂窝移动天线将光信号产生的电压数据传送到帕洛阿尔托的一个服务器。服务器分析数据,将最终结果传回比利时的一台手机上。当移动网络连接微弱的时候,数据的传输就会失败。

但除了无线连接问题,还有其他情况可以干扰测试结果的产生。几乎所有的血液检测都要求一定程度的稀释,以降低物质在血液中的浓度,否则可能对检测结果造成严重破坏。在化学发光免疫测定中——这是爱迪生设备所使用的测试方法——必须对血液进行稀释,以过滤掉吸光性色素和其他可能干扰光信号发射的成分。希拉洛斯系统要求的稀释量更大,因为伊丽莎白坚持使用小剂量的血液样本。为了让阅读器有足够多的液体开展工作,样本的剂量必须大量增加。唯一的办法就是进行更多的稀释。那样做将导致光信号更为微弱,很难进行精确的测量。简单地说,部分稀释是有利的,但稀释太多则很糟糕。

爱迪生对周围的温度也非常敏感。为了正常地工作,它们需要在恰好为34摄氏度的环境中运行。在阅读器中内置有两个11伏的加热器,力图在运行血液检测时保持温度。但在更为寒冷的环境中,例如欧洲的某些医院,戴夫·尼尔森注意到小小的加热器不足以让阅读器保持足够的温暖程度。

桑尼没有任何医学背景,更不用说实验科学的知识,因此,他对此并不知情,也不理解。他更没有耐心去听科学家们的解释。把罪魁祸首归因于移动网络连接要简单得多。切尔西并不比桑尼对这些科学知识有更多的了解,但她与化学团队的主管加里·弗伦泽尔关系很好,从他们的对话中,她了解到困难远远超出了网络连接问题的范围。

那时,切尔西不知道的是,他们的药企伙伴之一已经与这家创业公司渐行渐远。那一年的年初,辉瑞公司通知希拉洛斯,它将终止合作,因为它对田纳西州所进行的验证研究的结果感到失望。伊丽莎白向这家纽约的制药巨头发送了一份二十六页的报告, 竭尽全力为耗时十五个月的研究进行解释,但报告暴露出太多的明显矛盾之处。在病人的蛋白质水平下降与抗肿瘤药物的管理之间,这项研究未能显示出任何清晰的联系。报告承认诸如机械故障和无线传输错误之类的混乱,现在切尔西在比利时面临同样的状况。它将无线传输错误归因于“过于茂盛的林木、金属屋顶,以及位置偏远导致的信号质量太差”等。

田纳西州的两位病人打电话给希拉洛斯在帕洛阿尔托的办公室,抱怨阅读器由于温度问题而无法启动。按照报告的说法,“解决办法是请病人让阅读器‘远离空调和可能的气流’”。一位病人将设备放在房车里,另一位把它放在“非常炎热的房间里”,极端温度“影响了阅读器保持所需温度的能力”,报告说。

这份报告从未分享给切尔西。她甚至不知道辉瑞公司研究项目的存在。

切尔西在安特卫普待了三周,返回帕洛阿尔托之后,她发现伊丽莎白和桑尼的注意力从欧洲转向了地球的另外一端:墨西哥。春天以来,一场猪流感开始在那里肆虐,伊丽莎白认为它提供了一次展现爱迪生设备的绝好机会。

在她的脑海中种下这个想法的人是赛斯·迈克尔森(seth icheln),希拉洛斯的首席科学官。赛斯是一名数学奇才,曾经在美国航天航空局(nasa)的飞行实验室工作。他的专长是生物数学,运用数学模型帮助理解生物现象。他在希拉洛斯负责预测模型的构建,是丹尼尔·杨的上司。赛斯让人想起迈克尔·j.福克斯(ichael j.fox) [2] 在1985年的电影《回到未来》(back to the future )中的布朗博士(doc brown)。他没有博士那狂野的白发,但他蓄了一把卷曲的灰色络腮胡,赋予他类似的疯狂科学家外表。尽管已经快60岁了,他仍然常常说“老兄”,当他解释科学概念的时候,才会真正地变得活泼开朗起来。

赛斯告诉伊丽莎白一个叫作seir(分别代表易感[sceptible]、接触[exposed]、感染[fected]和解决[relved])的数学模型,他认为可以运用这个模型来预测猪流感病毒接下来会往哪里扩散。为此,希拉洛斯需要检测最近受感染的病人,将血液检测结果输入模型中。那意味着得带着爱迪生设备和检测盒去墨西哥。伊丽莎白设想将它们放在小货车的车厢里,开车带着它们去墨西哥那些爆发流感最前线的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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