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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伊恩·吉本斯(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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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恩的降职不是唯一消耗精力的事情。尽管现在只是当一名内部顾问,但他还是跟接替他工作的保罗·帕特尔紧密合作。保罗对作为科学家的伊恩有极大的尊重。他还在英国读研究生的时候,已经读过伊恩于80年代在一家叫作西瓦(syva)的公司所做的开创性的免疫测定。

在获得升职后,保罗继续平等对待伊恩,所有事情都征询他的意见。但他们在一个关键方面存在分别:保罗不喜欢争执,与伊恩相比,他更愿意和制造迷你实验室的工程师妥协。伊恩则寸步不让,当他觉得自己被要求降低标准的时候,会变得非常愤怒。保罗有无数个夜晚跟他通电话,想让他平静下来。在讨论的过程中,伊恩告诉保罗要坚持他的信念,永远不要忽视对病人的关注。

“保罗,必须做正确的事情。”伊恩会说。

桑尼安排了一个名叫萨玛撒·阿内卡尔(saartha anekal)的人负责将迷你实验室的各个部分整合到一起,此人拥有化学工程博士学位,但没有业务经验。一些同事认为萨姆(sa) [2] 就是个执行桑尼指令的应声虫。在整个2012年,伊恩和保罗多次与萨姆剑拔弩张。其中有一次,萨姆告诉他们,迷你实验室的分光光度计还不能满足某些伊恩认为不容商量的特定标准,伊恩为此摔门而去。萨姆之前是同意他们的意见的,但现在说他需要更多的时间。伊恩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心烦意乱。

在周末的时候,伊恩和罗谢尔经常带着他们的两只美国爱斯基摩犬克洛伊和露西,去环绕波托拉山谷的群山散步。有一次散步的时候,伊恩告诉罗谢尔,在希拉洛斯没有一件事情顺利,但他没有说到任何细节。严格的保密协议禁止他讨论任何与公司有关的特定信息,即使是面对自己的妻子。他也为自己职业生涯的转折扼腕叹息,觉得自己就像一件被扔进仓库的老旧家具。伊丽莎白和桑尼早就不听他的意见了。

2013年的头几个月,伊恩大部分日子没有去公司上班,而是在家里工作。六年前,他已被查出患有直肠癌,在接受了手术和化疗后,他有一段时间没有工作。同事们以为他癌症复发了。但实情并非如此。他还在癌症的缓解期,身体的健康状况良好。问题在于他的精神健康:他正在忍受未确诊的深度临床忧郁症带来的痛苦。

4月,希拉洛斯通知伊恩,他被传唤,要在富兹一案中作证。将要接受质询一事使他变得精神紧张。他和罗谢尔多次讨论这个诉讼案。罗谢尔曾做过专利律师,所以伊恩叫她核查一下希拉洛斯的专利布局,冀望她能给自己一些建议。在这个过程中,她注意到,公司所有的专利上都有伊丽莎白的名字,常常在发明者清单中列在首位。伊恩告诉她,伊丽莎白的科学贡献可以忽略不计。罗谢尔警告伊恩,如果这一情况曝光,这些专利可能会被宣告无效。这只让他变得更加焦虑不安。

当伊恩把富兹的专利和希拉洛斯公司早期的专利申请放在一起研读的时候,他找不到伊丽莎白的剽窃指控有任何依据。但他可以肯定一件事情:他不想卷入此案。而且他担心自己的工作将取决于这个案子。他开始在晚上喝很多酒。他告诉罗谢尔,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在希拉洛斯恢复正常的工作时间。他说,回到公司工作的想法令他恶心。罗谢尔说,如果这份工作让他如此痛苦,那么他应当辞职。但辞职似乎并不是他的可选项。在67岁的年龄,他觉得自己没法找到另一份工作。他还抱有自己还能帮助公司解决问题的想法。

5月15日,伊恩联系伊丽莎白的助理,要求安排与她的会面,希望能讨论出某种替代性的工作安排。但当助理回电确定第二天会面时,伊恩变得焦躁起来。他告诉罗谢尔,担心伊丽莎白会利用这次会面把他炒掉。同一天,他接到希拉洛斯的律师大卫·多伊尔的电话。 富兹家的律师已经花了好几个星期的时间,要求博伊斯·席勒的律师安排时间对伊恩进行质证,他们丧失了耐心,发出通知,要求他必须于5月17日上午9点出现在他们位于加州坎贝尔(capbell)的办公室。

那就是多伊尔打电话来的原因。 离限定他出现的期限只有不到两天时间,律师鼓动伊恩以健康问题为由逃避质证,并且用电子邮件发了一个医生证明给他,要他去找医生签字。 伊恩将电子邮件转发到自己的个人谷歌邮箱,从那里发送到妻子的电子邮箱,让她打印出来。他的焦虑似乎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罗谢尔早已知道伊恩的状态不好,但在她的心中还有其他操心的事情:她正在为自己刚刚过世的母亲感到悲痛,母亲留给她一项复杂的不动产需要整理,而且她刚刚跟一个助理一起创建了一家新的律师事务所。在这段充满压力的时期,她有一点怨恨没能从婚姻中获得她需要的支持。但伊恩那天极度痛苦的状态,使她意识到,他的精神状况已经变得多么恶劣。她设法让他同意去寻求帮助,预约第二天上午去看他的家庭医生。

5月16日,罗谢尔在7点半左右起床,她看到卫生间的灯是亮的,但门关着。她以为伊恩在为去看医生做准备。但过了一会儿他并没有从里面出来,也没有回答她的呼叫,于是她推开了卫生间的门。她发现丈夫在一张椅子上蜷缩成一团,没有知觉,几乎失去了呼吸。她在恐慌中拨打了报警电话。

伊恩在斯坦福医院的呼吸机上耗过了接下来的八天时间。他服下的扑热息痛——泰诺(tylenol)这样的止痛药中的有效成分——的量足以杀死一匹马。药物再加上他喝的酒,摧毁了他的肝脏。5月23日,他被宣布死亡。作为一名专业化学家,伊恩清楚地知道他在做什么。罗谢尔后来发现了一份署名遗嘱,是他在几个星期前在保罗·帕特尔和另一个同事的见证下所立。

罗谢尔沉浸在悲痛之中,但她勉力支撑,给伊丽莎白的办公室打电话,留下消息给她的助理,通知她伊恩的死讯。伊丽莎白没有回电。相反,那天晚些时候,罗谢尔接到一封希拉洛斯律师的电子邮件,要求她立即归还伊恩的公司笔记本电脑、手机和任何他有可能保存的其他机密信息。

在希拉洛斯公司内部,伊恩的死亡以同样冷漠、公事公办的方式处理。大多数同事甚至没有被告知此事。伊丽莎白只是在一封简短的电子邮件中告知一小群公司的资深员工,含含糊糊地提到要为他举行一个纪念仪式。但她从未再提此事,也没有举行任何仪式。与伊恩长期共事的同事,比如安加丽·拉哈里(anjali ghari)——一位化学家,与伊恩在希拉洛斯亲密合作了八年,此前还有两年曾在另一家生物科技公司共事——只能猜测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多数人认为他死于癌症。

托尼·纽金特非常不满公司没有做任何事情去纪念他已故的同事。他和伊恩走得并不亲近。事实上,在开发爱迪生的过程中,他们之间时不时会来一场猫狗大战。但他恼火的是,对于把将近十年的生命奉献给公司的人,公司没有表现出任何同情。在希拉洛斯工作,仿佛就是要逐渐把人们的人性剥离殆尽。托尼下定决心要呈现自己仍然身为人类的一面,仍然对同僚抱有悲悯之心,他从专利办公室的在线数据库下载了一份伊恩的专利清单,将它们复制粘贴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在清单之上,他嵌入一张伊恩的照片,然后将邮件群发给他能想到的曾与伊恩共事的20多位同事,并特别抄送给伊丽莎白。这不算什么,但至少给人们一点纪念他的东西,托尼想。

注解:

[1]  原文为法语,folie à deux。

[2]  萨玛撒的昵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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