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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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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进,亲爱的小伙子,请进。”

第二宿舍楼的角落里有一道旋转木楼梯,爬上去就是雷格在学院里的套房,房门口的照明不太好。实际上,要是灯能亮,房门口的照明会非常好,但灯不亮,因此房门口的照明不太好,而且更不妙的是,门锁着。雷格在一大把钥匙里艰难地寻找房门钥匙,这一大把钥匙看着很像忍者大师扔出去打穿树干的武器。

校园里有些建筑物比较古老,房间像气密室似的装着两道门,开门需要的技巧也和气密室差不多。外门是漆成灰色的一整块实心橡木,门上只有用于塞信的狭缝和一把耶鲁锁,雷格终于一下子找到钥匙。

他打开耶鲁锁,拉开外门。里面是一道白色镶板的普通木门,装着普通的黄铜门把手。

“请进,请进。”雷格重复道,打开内门,摸索着寻找电灯开关。刚开始的一瞬间,只有石砌壁炉里行将熄灭的琥珀色火焰投出的鬼魂般红色光影在房间里舞动,但电灯的光芒很快充满所有空间,驱散了那一刻的魔法。雷格在门口踌躇片刻,紧张得有些奇怪,就好像想在进房间前先确定什么事情,最后才急急忙忙地走进去,至少看上去兴高采烈。

这是个镶着墙板的大房间,略旧的家具经过精心布置,令人愉快地填充着空间。对面墙边,四条粗壮而丑陋的桌腿支撑着一张伤痕累累的桃花心木办公桌,桌上堆满书籍、卷宗、文件夹和摇摇欲坠的成堆论文。理查德好笑地注意到,一副破旧的算盘也在桌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这张桌子旁边是一张摄政时期的小写字台,要不是遭受过可怕的虐待,大概会非常值钱。还有两把雅致的乔治王时期高背椅,一个样式奇异的维多利亚时期书架,等等等等。简而言之,这是一位教授的房间。墙上是教授会挂的带框地图和版画,脚下是教授会铺的磨旧的褪色地毯。这个房间似乎几十年来没发生过什么变化,事实多半也确实如此,因为有一位教授住在这儿。

两侧墙上各有一扇向外开的房门,理查德以前来过,知道一扇门通往书房,书房和这个房间如出一辙,只是更加拥挤——书本更大更厚重,论文堆得更高,更加岌岌可危,家具尽管古老而昂贵,却被滚烫的茶杯或咖啡杯留下了累累烙印,而许多留下烙印的杯子很可能还没动过地方。

另一扇门通往设施颇为简单的厨房,在厨房里爬上一道室内旋转楼梯,就是卧室和卫生间。

“你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雷格忙着亲切地招待他坐下,“不过很难说你能不能做到。我总觉得沙发里好像填满了白菜叶和刀叉餐具。”他严肃地望着理查德。“你有一张好沙发吗?”他问。

“呃,有。”理查德笑呵呵地说,这个愚蠢的问题逗乐了他。

“哦,”雷格一本正经地说,“唔,希望你能告诉我你是在哪儿弄到的。我和沙发有着说不完的麻烦事,真的说不完。这辈子就没找到过一张舒服的沙发。你是怎么找到你那张沙发的?”他碰到一个小银盘,小银盘上面有盛着波尔多葡萄酒的醒酒瓶和三个酒杯,害得他小小地吃了一惊。

“呃,说到这个就有点奇怪了,”理查德说,“因为我到现在还没坐过那张沙发。”

“非常明智,”雷格发自肺腑地说,“非常非常明智。”先前脱衣穿衣摘帽戴帽的套路他又折腾了一遍。

“倒不是我不想坐,”理查德说,“它卡在了通往我那套公寓的楼梯半中腰。要是我没弄错,事实应当是搬运工把沙发搬到楼梯中间,结果卡住了,无论怎么转方向都无法继续前进,然后说来奇怪,他们发现也没法把沙发弄回楼下了。似乎不可能发生,对吧?”

“奇怪,”雷格赞同道,“我肯定从没遇到过与沙发有关的不可逆数学运算。有可能是个新领域。你和空间几何学家谈过吗?”

“岂止。我找到邻居家的一个孩子,他以前解魔方只需要十七秒。他坐在台阶上,盯着沙发看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宣布沙发无法挽回地卡死了。当然了,不得不承认他现在大了几岁,已经发现了姑娘们的好,但我当时还是被他说懵了。”

“接着说,我亲爱的小伙子,我非常感兴趣,但先让我问你一句,要喝点什么吗?波尔图?要么白兰地?我觉得波尔图比较值得一赌,学院1934年封存的,应该是你能找到的最好的陈年波尔图了,另一方面,我其实也没有白兰地。或者咖啡?要么再来点红酒?有一瓶上等玛尔戈,我一直在找理由想喝了它,但打开后当然必须先晾上一两个小时,倒不是说我不能……算了,”他急匆匆说,“今晚还是别开玛尔戈为好。”

“我其实比较想喝茶,”理查德说,“假如你有茶的话。”

雷格挑起眉毛。“你确定?”

“我得开车回家。”

“有道理。我去一下厨房,很快就回来。你继续说,我能听见。继续说你的沙发,也请随便坐在我的沙发上。你的沙发在楼道里卡了很久吗?”

“哦,才三个星期,”理查德坐下,“我可以锯开直接扔掉,但我无法相信不存在符合逻辑的答案。同时它也促使我思考——购买家具前先知道它能不能上楼梯和过转角应该非常有用。于是我在电脑上制作了这个问题的三维模型,然而直到今天电脑都说没门儿。”

“电脑说什么?”雷格说,他的声音盖过灌水壶的哗啦哗啦声。

“说不可能做到。我命令电脑计算把沙发弄出来所需要的步骤,电脑说不存在。我问:‘什么?’电脑说就是不存在。然后我让电脑——这个就更神秘了——计算把沙发弄到一开始的位置所需要的步骤,电脑说沙发不可能到那儿去。除非彻底改造墙体结构。因此,要么是构成楼梯墙壁的物质的基础结构有什么问题,要么,”他叹息道,“是这个问题有问题。你觉得是哪一个?”

“你结婚了吗?”雷格喊道。

“什么?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沙发在楼梯里卡了一个月。唔,没有,算不上结婚了,但是,有个特别的姑娘,我没有和她结婚。”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做什么的?”

“她是职业大提琴手。我不得不承认,沙发成了我和她之间的一个争论焦点。说实话,她搬回自己家去住了,说等我弄好沙发的事情再说。她,唔……”

他忽然感到悲哀,起身在房间里随意走来走去,最后在行将熄灭的炉火前停下。他用拨火棒戳了戳灰烬,扔了几块木柴进去,想驱走房间里的寒意。

“她是戈登的妹妹,”他最后说,“但两个人完全不一样。我不确定她到底支不支持电脑。而且她很不赞同戈登对金钱的态度。我觉得这个不能怪她,而且她只知道一半的实际情况。”

“她不知道的那一半呢?”

理查德叹了口气。

“唉,”他说,“公司最初能够盈利,靠的是另一个软件,她不知道产生这个软件的项目。这个软件名叫推理,它自有它的杰出之处。”

“这是个什么东西?”

“唔,这个程序的功能大体而言就是前后颠倒。说来好笑,许多了不起的点子实际上只是前后颠倒的旧点子。你知道,市场上已经有好几个帮你决策的程序,手段无非是合理排列和分析所有相关事实,它们自然而然就会指出正确的决定。这套方法的缺点在于,合理排列和分析事实后得出的结论未必是你想要的那个结论。”

“是的……”雷格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那么,戈登的好点子是设计一套程序,允许你事先设定好你希望得出的决定,然后再把所有事实喂给程序。程序的任务只是推导出一系列有说服力且符合逻辑的步骤,将前提与结论联系在一起。它轻而易举就能做到这一点。

“我不得不说,这个程序非常棒。戈登几乎立刻就买了一辆保时捷,尽管他当时彻底破产,而且车技糟糕透顶。但连银行经理都找不到他说词里的逻辑漏洞。不过戈登三周后就把贷款还清了。”

“我的天。这套程序卖得好吗?”

“不好,我们一份拷贝都没卖出去。”

“你让我吃惊了。但我觉得它应该超级畅销才对。”

“确实如此,”理查德犹豫道,“五角大楼买断整个项目,然后封存。这笔交易给前路科技打下了坚实的财务基础。但另一方面,公司的道德基础就不是我愿意信任的东西了。最近我分析了为‘星球大战’计划辩解的许多论调,假如你知道自己在找什么,就会非常清晰地发现算法的脉络。

“说到这个,事实上,研究了五角大楼过去几年的政策之后,我想我可以确定美国海军在使用程序的200版,而空军不知为何只有15版,也就是贝塔测试。真奇怪。”

“你手头有拷贝吗?”

“当然没有,”理查德说,“我绝对不想和它扯上任何关系。简而言之,五角大楼的买断是真正的买断。每一段代码,每一张磁盘,每一本笔记。我很高兴能和它说再见。当然前提是我们真的和它说了再见。后来我只顾着忙我自己的项目了。”

他又捅了捅炉火,心想他明明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为什么要在这儿浪费时间。戈登没完没了催促他,要他准备好能够完全利用麦金塔二型电脑潜能的新版本圣歌,而他的进度严重落后。至于接入道琼斯股市信息并实时转换成idi数据的模块,他只是当笑话提出来的,但戈登立刻扑上来,坚持要在新版本中实现。这个功能应该要完成,但实际上也没有。他忽然知道他为什么会待在这儿。

唔,这是个怡人的夜晚,尽管他不明白雷格为何那么想见他。他从办公桌上拿起两本书。这张桌子显然也是餐桌,因为上面的一堆堆书虽然看上去有几个星期没动过地方了,但周围没有灰尘,说明它们最近才被搬动过。

也许,他心想,在像剑桥这么封闭的一个集体里住久了——哪怕是现在这个时代——找个不一样的人套套近乎拉拉家常的欲望就会变得尤其迫切。雷格是个讨人喜欢的老学究,但理查德吃饭的时候明显看得出,许多同事认为他的离奇怪癖就像一盘味道过于浓烈的剩菜,尤其是他们一个个都有那么多自己的毛病需要应付。想到苏珊,他心里痒痒的,但他已经习惯了。他翻了翻他拿起来的两本书。

一本比较旧的书讲述博尔利教区长馆的闹鬼事件,那是全英格兰闹鬼最凶的房屋。书脊已经朽烂,照片灰蒙蒙的,模糊一片,看不清任何细节。他以为有一张照片非常走运地拍到了幽灵显形(也可能纯属伪造),看上面的说明文字才发现那是作者的肖像照。

另一本书比较新,因为某种奇异的巧合,是一本希腊群岛的导游书。他漫无目的地乱翻,一张纸掉出来。

“格雷伯爵还是正山小种?”雷格喊道,“还是大吉岭?还是pg红茶?不过反正都是茶包,而且都不太新鲜。”

“大吉岭就好。”理查德答道,弯腰去捡那张纸。

“加牛奶?”雷格喊道。

“呃,谢谢。”

“一注还是两注?”

“一注,谢谢。”

理查德把那张纸插回书里,发现上面有一行匆忙写就的文字。字条的内容很奇怪:“注意这个普通的银盐瓶。注意这顶普通的帽子。”

“加糖吗?”

“呃,什么?”理查德吓了一跳,连忙把书放回书堆上。

“只是开个小玩笑,”雷格喜滋滋地说,“看别人有没有听我说话。”他笑呵呵地走出厨房,手里的小托盘上有两个茶杯。他忽然把托盘扔在地上,茶洒得地毯上哪儿都是。一个茶杯摔碎了,另一个滚到桌子底下。雷格靠在门框上,脸色发白,目瞪口呆。

凝固的一秒钟悄然流逝,理查德惊得无法做出反应,然后笨拙地跑过去扶住雷格。老先生忙不迭地道歉,说要去再煮一杯茶。理查德扶着他在沙发上坐下。

“你没事吧?”理查德手足无措地问,“要我叫医生吗?”

雷格挥手叫他别慌。“没事,”他坚持道,“我挺好。刚才我好像听见,呃,一个声音,吓了我一跳。其实没什么。大概是被茶香熏到了吧,我猜。让我缓口气就好。来一口,呃,波尔图大概就能让我活过来。太对不起了,不是存心吓你的。”他朝波尔图酒的大致方向摆摆手。理查德飞快地斟了一杯端给他。

“什么样的声音?”他问,心想老先生会被什么吓成那样。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东西挪动的怪声和极其沉重的呼吸声。

“那个……”雷格喃喃道。酒杯摔碎在他的脚边。楼上似乎有人在跺着脚走来走去。“你听见了吗?”

“呃,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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