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1/2)
震惊导致的沉默持续了很久,窗外的暮色似乎随之变深,将房间攥进它的掌心。光线的魔术将雷格缠绕在黑影之中。
从小到大嘴巴动个不停的德克,难得说不出话。他的眼睛闪着孩童般的兴奋,用全新的视线浏览房间里无趣而破旧的家具、镶墙板的墙壁、磨出线头的地毯。
他的双手在颤抖。
理查德皱了一小会儿眉头,像是在心算什么数字的平方根,然后又望向雷格。
“你是谁?”他问。
“我一点也不知道,”雷格轻快地说,“我的大部分记忆早就彻底消失了。如你所见,我年纪很大。老得令人震惊。对,我相信,假如我能告诉你们我有多老,我可以打包票你们肯定会非常震惊。很可能我自己也会震惊,但我不记得了。我见过的东西多得可怕,你们要知道。感谢上帝,绝大多数我都忘记了。问题在于,一个人到了我这把年纪——我好像前面已经说过了,我的年纪大得令人震惊。我说过吗?”
“对,你说过了。”
“很好。我忘了我有没有说过。问题在于,你的记忆容量并不会变得更大,许多东西就那么掉出来了。所以你们看,我这把年纪和你们这个年纪的人之间,最大的区别不是我知道多少,而是我忘记了多少。再过一会儿,你连你忘了什么都忘记了,接下来你甚至会忘记你还有东西应该记得,然后你会倾向于忘记。呃,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他无助地望着茶壶。
“你记得的东西……”理查德轻声提示道。
“气味和耳环。”
“你说什么?”
“出于某些原因,这些东西逗留得比较久。”雷格困惑地摇摇头。他忽然坐下。“维多利亚在登基五十年纪念仪式上佩戴的耳环。非常令人惊叹的物件。当然了,在那个时代的照片里失色不少。街道上还没有汽车时代的气味。很难说哪个更难闻。当然了,所以克里奥帕特拉才会那么鲜明地留在记忆里。耳环和气味,一个毁灭性的组合。到最后其他的记忆都已消亡,我猜剩下的多半就是这个。我会孤零零地坐在黑洞洞的房间里,没有牙齿,没有视觉,没有味觉,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个苍老的灰发小脑袋,那个苍老的灰发小脑袋里有个画面,丑恶的蓝色与金色的悬垂物件在光线中闪烁,还有气味,臭汗、猫粮和死亡的气味。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德克几乎不敢喘气,慢慢地环绕房间,用指尖轻轻抚摸墙壁、沙发和桌子。
“多久,”他说,“这东西待在——?”
“这儿?”雷格说,“两百年左右而已。自从我退休。”
“退休前你在……?”
“你自己查吧。不过肯定在做什么很厉害的事情,你觉得呢?”
“你是说你在这套房间里待了……两百年?”理查德喃喃道,“你不认为会有人注意到,或者觉得奇怪吗?”
“哦,剑桥这些古老学院的好处之一,”雷格说,“就是每个人都神神秘秘的。要是咱们开始讨论每个人的古怪之处,到圣诞节估计还没说完呢。斯弗拉德,呃……德克,我亲爱的小伙子,这会儿请别动那东西。”
德克的手正在伸向算盘,它独自立在桌上仅有的一块空地方上。
“那是什么?”德克厉声道。
“看上去像什么它就是什么,一个古老的木算盘,”雷格说,“我等会儿给你看,但首先我必须恭喜你,为你拥有如此强大的领悟力。我能问一下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吗?”
“我不得不承认,”德克难得一见地谦虚道,“我并没有。到最后我问了一个小孩。我把戏法描述给他听,问他觉得这个戏法是怎么变的,他的原话是:‘太他妈明显了,白痴,他肯定有个该死的时间机器。’我向他道谢,给了他一个先令。他使劲踢了我的小腿一脚,然后忙他的去了。但解开谜题的确实是他。我唯一的贡献是确定他必定是正确的。他省去了我踢自己的麻烦。”
“但你有这份洞察力,能想到找个小孩问一问,”雷格说,“好吧,我换一下,恭喜你这个好了。”
德克还在怀疑地打量算盘。
“它……是怎么运转的?”他尽量说得像是随口一问。
“呃,其实相当简单,”雷格说,“你要它怎么运转它就怎么运转。你要明白,控制它的电脑相当先进。事实上,所有电脑加起来,包括——诡异就诡异在这儿——它自己在内,都比不上它的算力。我跟你实话实说,这一点我一直不怎么明白。不过,它的算力有百分之九十五用于理解你到底想让它干什么。我只是把算盘立在那儿,它就理解了我是怎么用算盘的。我觉得我小时候肯定学过算盘,那会儿我还是个……呃,孩子,大概吧。
“举例来说,理查德很可能会想使用他的个人电脑与机器沟通。他把电脑放在那儿——也就是现在放算盘的地方——这台机器的电脑就会控制理查德的电脑,向你提供许多功能强大、非常好用的时间旅行应用程序,有下拉菜单,要是你喜欢,连桌面附件都有。你指向屏幕上的1066,黑斯廷斯战役就会在你家门外打响,当然了,前提是你对这类事情感兴趣。”
雷格的语气说明,他感兴趣的是其他领域。
“它呢,呃,确实有它的有趣之处,”他做出结论,“当然比电视有意思,也比录像机好用一万倍。要是我错过了什么节目,我只需要向回跳一段看节目就行了。我无可救药地喜欢鼓捣这些按钮。”
听见他说出这等真相,德克惊恐道:“你有时间机器,却用它……看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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