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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Bobby-Socks(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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袜子的生活循环中,有许多不明之处。

即便司空见惯,也不可疏忽大意。

像鳗鱼这样司空见惯的生物,也是从遥远的马里亚纳海沟来的。看到细细长长不停蠕动的鳗鱼,开口就问人家出生地,也是有点奇怪。

“我出生在马里亚纳海沟。”

就算鳗鱼开口回答,听起来也像是玩笑。甚至会怀疑自己听错了。马里亚纳海沟在哪儿?马里亚纳海沟,是个咖啡馆吗?令人疑惑。设定太过怪异,当成幻想都无法接受。这些蠢动的鳗鱼,全是从一个地方涌出来的,这本身就是个幻想吧。让人怀疑纯属设定上的偷懒。海沟什么的,那种穷乡僻壤,有什么特别之处?难不成还有鳗鱼发生器?要是存在鳗鱼生产机器,机器本身不能量产吗?

“我是从宇宙来的。”

还不如这样的回答更容易获得理解。细细长长不停蠕动的样子,看多了就像是宇宙。沉稳者,真想给它们这样命名。

“来自宇宙的鳗鱼生产机器落在马里亚纳海沟。”

这回答也不错。超级技术制造出来的东西,人类无法复制的机器,沉在马里亚纳海沟。也许是特意这样设置的。或者是鳗鱼型外星人的移民飞船。在故乡熏足了炭火,鳗鱼们离开了母星。将信息拷贝封在存储器里,发射出再生机器。

这样的解释可以理解。

明明不可能是真的,但不知怎么有种这样也不错的感觉,甚至说更希望获得这样的解释。鳗鱼的出生地如果限定在地球上的一两个地方,那就不像是机器了,倒像是个性一样。因为一般而言,人们总会把无法代替的东西称之为个性。

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话题就变成了:这里出现的所谓个性,到底是什么呢?它当然不是生产出来的一个个鳗鱼的性质,而是沉在马里亚纳海沟里的鳗鱼的本质。鳗鱼的群体意志。抽象的鳗鱼性。不是鲶鱼。在深海的黑暗中蠢动。个性是下定决心,慢慢地张大嘴。

鳗鱼苗从茫然的嘴中溢出,像是音符一样摇着尾巴游出来。一只又一只,成为一个个音符。寻求朋友的鳗鱼·个性的歌声,泡在酱汁里,架在炭火上,直到躺在白饭之上。

作为交流方式,这很不错。

而作为交流方式的另一方面,仔细想来,所谓交流,无非也就是如此。交流不是成功了吗?而且精度很高,作为美味而言。

吃与被吃之间,便有某种东西化作身体的构成,进行了交流。

我和鲍比袜谈到过这样的事。

鲍比袜,小小的白色的可爱的袜子,可以在脚踝处折翻过来穿。对我的脚来说稍微有点小。50年代很流行。卷起蕾丝边,缀着红色的小小丝带。少女们很喜欢穿。我家当然没有少女。包括我在内。

“嗨,鲍比。”

“滚。下等生物。”

看起来很可爱,但鲍比的嘴非常贱,声音也很粗。被视为下等的,不是我在生物中的地位,而更像是生物在物质中的地位。归根结底,因为是袜子说的话,到底能沟通多少,这中间有着很多谜团。

鲍比的袜子。之所以说它不是简单的袜子,是因为它完全靠自己的力量来到了我的房间。这个过程中也有很多谜团。

“我是检察官。”

对于询问原委的我,鲍比摇晃着蕾丝,百无聊赖地回答说:

“你被控有虐待袜子的嫌疑。”

大概这个意思。声音还好,但外貌上很难让人感觉到威严。

我有种奇妙的理解感。“袜子果然都是男孩子。”声音听起来就是那样。其实有一个简便的手段辨别地球人的性别,这一点很想告诉外星人:将适当数量的地球人关在适当大小的箱子里,加入适当的水和饵料,保持适当的温度放置一段时间,拥在一起挤成一团的是男孩子,蜷缩起来相互牵着手的是女孩子。

按这样的规律,一直都是两只一组关系很好的袜子,看起来就像是女孩子。不过最好还是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有洞的袜子都丢在房间角落里。

保证几天里就会喊上同伴,构成袜子山。

所以袜子是男孩子。

“不是那么回事。”

鲍比一脸不悦地说:

“那是袜子的墓地。这让我们实在很难袖手旁观。”

鲍比在袜子山上挺起胸膛。它就像是在说,所谓穿旧了不过是早已看透的谎言。意识到自己死期的袜子们汇合而来的约定之地。宇宙中并不存在这样的地方。据说偷猎者被问到为什么能够大量捕获袜子的时候,出于方便,最常用的借口就是这个。

在我家的房间角落里,确实也存在着可以称为袜子坟场的区域。进了玄关就是。脱鞋的时候顺便脱袜子,这确实是我的作风。右脚脚尖踩住左边的袜子,抽出脚来。左右调换再来一次。一脚踢过去,上去一步就是右边的墙,那里自然也就成为袜子的集中地了。

如果要为自己的潜意识辩解,那么就是将某个时候有洞的袜子扔到玄关旁边的墙去。过了玄关脱下扔掉。往右边踢,就是汇合到袜子坟场去。往左边踢,则是堆到等待洗涤的衣物之山。右边是墙,左边是走廊。过了洗衣机旁边,通向洗手池。往左还是往右,与有没有洞没有关系,是潜意识更下层的某个意识在做判断。左边的山的构成者,潜入被称为洗衣机的轮回,在充满苦难的现世遭受践踏而循环。右边的山接近于解脱。不论是否远离涅槃,都能发挥须弥山之类的功能。

“借口。”

鲍比一口咬定,将红色小缎带的一头朝向我。

袜子界的苦难历史。鲍比是那历史的检察官。

如果人类穿袜子,那么袜子该穿什么才好?鲍比说,袜子们将这很容易想象的负面连锁,在它的早期就切断了。自己虽然被人穿着,但如果也要穿上什么来报复的话,那就与穿自己的人背负起同样的罪孽了。想穿的人随他去穿好了。总会有那么一天,他们会意识到自己的过错。袜子们这样想。

从稳健派到激进派,这一见解从未遭到过质疑。

激进派已经放弃了现存人类的袜子解放。人类并没有进化到可以期待通过对话来解决的程度。他们从袜子毕业的日子,直到种族灭亡为止,都是不会到来的。激进派如此考虑。

因此,在早期阶段消灭现存人类,便被视为袜子解放的道路。在袜子和脚之间塞进小石子,偷偷塞入印刷了价格的标签,戳脚,缩到脚尖前面去,等等,袜子们只要想做,有的是手段。这样一来,觉得走路非常麻烦的人类,自己就会放弃移动,陷入慢性饥饿状态。就算人类有着超乎预想的智慧,但运动不足导致的肥胖蔓延,迟早会导致人类灭绝。最后的最后,他们终于领悟到袜子的恩惠,而袜子们会对他们露出宽恕的笑容。

稳健派的意见很简单。为人类准备更为舒适的环境,他们的智能将得以改善,从而中止对于袜子的无益迫害,就会开始赤脚走路了。谁都只能自己承担自己行为的责任,人类也会意识到这一点。

至少,自己不会去穿别人。

袜子们下定这样的决心。

我们和机械袜子是不一样的。

“等等。”

我之所以拦住鲍比的话,并不是因为出乎意料。在袜子山看起来很放松的鲍比,似乎不再紧绷着身体了。

“机械袜子是什么东西?”

我抛出了朴素的疑问。脑海里浮现出装有计量器具的铁靴。

“什么东西?”

“机械袜子是什么样的东西?”

我这样问鲍比。果然,鲍比沉默不语了,像是在沉思什么。

“你听说过天然袜子吗?”

鲍比终于给出了回应。

“棉布、亚麻什么的?”

哈,鲍比这么回答。

“人类这么蠢吗?”

鲍比认真地问我。虽然不知道鲍比袜的脸在哪里,不过我这边姑且把脚跟一带认为是它的脸。

“要说蠢确实是蠢,不过要看怎么比较,所以请说明基准。”

鲍比没有理会我的反问。

“怎么说呢,你当场看穿了我是雄性。”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回答说自己不会被可爱的外表所迷惑,鲍比继续说:

“我这身打扮就是所谓的伪装。”

别误会,鲍比在这里用helvetica [18] 强调说请多关照。我感觉到有危险,所以迅速点了好几下头。

“说到底,这是为了让对手疏忽大意的伪装,不过我们也不可能穿衣服,所以都是天生的伪装,是经过漫长的岁月淘汰之后获得的形态,越是显得可爱,越显示出检察官的优秀血统,越会为袜子社会所接受。”

明明没有问,鲍比却用飞快的语速解释起来。行了行了,我朝着它连连摆手。

“所以,看我这个样子觉得可爱,可爱也有程度的区别,这完全是人类尺度下的说法。请务必不要忘记,在袜子业界,这可是非常骄傲的雄姿。被伪装的姿态所欺骗,而受到嘲笑的,可是你们这些人类。”

我被它的气势压倒,更是用力点头不停。

“其实并不觉得羞耻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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