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Return(2/2)
老人重新把手杖垂直立在自己身前,双手重叠放在握把上。
真正没做好事的是这个老人,詹姆还什么都没做呢。冷静点行不行?我情不自禁地开口要喊他的名字,不过还是加上了先生两个字。
“你突然冒出来打詹姆,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再闹我叫警察了啊。”
说实话我觉得我当不了演员。这个台词念得太草率,从我嘴里说出来干巴巴的。话虽如此,我也想对同台演员倒个苦水。在这样的状况下,就算敦促演出者说不要慌,那也没什么用啊。
而且说实话,我该采取什么立场呢?其实我很想问问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詹姆到底是怎么想的。詹姆的未来应该是他独自一人离开小镇,去往东海岸,然后再去中西部才对。后来在所谓的d计划中,詹姆会随着北美中西部一起消失,我的未来应该不会再和他有交集。可是这个老家伙的出现让这一切都变得乱七八糟。难道他以为我写这一段小小离别史的时候很兴高采烈吗?
“自称比邻星人的进攻开始了。”
老人没有理会我心中的抗议,继续往下说,
“沉在比邻星内核的物体开始有动静了。”
那不是这个故事中的故事,也不是这个宇宙中的故事,更不是已经发生的故事啊,詹姆。那个故事不知道是哪个宇宙里发生的,而且在眼下这个时间点上,我们根本不应该知道它。我担心那是甫一登场便被丢弃的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 [45] 。如果连那个框架都保不住,这个故事自身不也危险了吗?
“现在的宇宙已经不必在意那种精度了。”
不愧是詹姆,说的话乱七八糟。这家伙长成老头子也还是这副傻样。而且傻出特点来了。
“一切时空都以未曾有的态势不断改变。明明身处其中却深信自身已然灭亡的巨型智慧,沉迷在内部多宇宙阴郁的爱好中,毫无用处。而引发巨型智慧灭亡的契机是——”
这家伙。老人用手杖指向詹姆。
这家伙?不是吧。应该是你干的吧。为了让被巨型抑郁吞没的巨型智慧柏拉图重新振奋起来,提议用那个脑子有问题的医生做武器的,不是你吗?创造契机,让巨型智慧导出自身灭亡这一奇异结论的,也是你啊。不是我身边的这个詹姆。至于实际启动的,不是那个径直问出朴素问题的少女吗?
我不停地回想故事,终于想到了。那个向巨型智慧抛出疑问、让它们确信自身灭亡的少女,难道说就是……果不其然。否则的话,巨型智慧怎么会因为孩子的一句话而崩溃呢?这也太过巧合了。真相大概就是这样的。巨型智慧受到威胁,必须确信自己的灭亡。左轮手枪的枪口顶着它们。我非常认真地思考着这个推断。
“去打开箱子,詹姆。开拓所有的城市。现在去也许还能来得及挽救。虽然肯定不可能来得及,但现在不是说这话的场合。当然你一个人开不了那个箱子。去把那姑娘抓来。”
我差点想说你自己去干啊。不是你自己做的孽吗?在改变过去之类的疯狂理论下,爱上一个女生,踏上解决之道,在解决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填上了桃心型的洞。
做出这些事情的是谁?当然,是这一边的詹姆。我想大声断言。但并不是我。
从这里继续下去的故事,也一定是无限而混乱的连锁。因为无论怎么说,詹姆是我认识的人中最聪明的男生,丽塔则是螺丝纹理超出规格的脑子不正常的女生。而且现在詹姆还多了一个。
我应该宣布说自己可不想再被卷入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里了。我要说上无数遍。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首先去和厄科,或者超超超超越智慧体巴丰特 [46] 聊聊吧。”
我不记得听过后面那个名字。那是我听过后又忘记的故事,还是完全没听过的故事,又或者是故意隐藏起来没说的故事?也可能是属于那种无法讲述的故事。说实话,我也并不打算听完所有的故事。我一点也不想被大家随意乱写的故事之山埋起来。与其这样子,还不如我自己写故事。我很欢迎无法讲述的故事。
“走吧,詹姆。”
我抓住一直在和老人无言对峙的詹姆的手臂,试图把他拽走。就算把他夹在腋下,拿绳子捆住,也要把这麻烦家伙收拾掉。
詹姆没有丝毫抵抗的样子,深陷于思考之中,像是外界的一切都没有落在眼睛里。我像拖一块木板一样,把身体僵硬的詹姆拽向停车场。拉开适当的距离之后,我又回头看了看老人。老人还是站在那里,姿势没有一点变化。
“先生,”我犹豫了刹那,叫喊道,“欢迎回家,先生。后面就交给我们吧。”这是现在的我尽最大努力能给出的问候了。
老人慢慢地朝我这里挥手。脸颊上是不是淌下了泪水,我无从判断。就算是泪水打湿了老人的脸颊,那是什么种类的泪水,这种简单的问题他自己大概也回答不上来吧。
淌下我脸颊的这个液体,则是众所周知的、被称为喜悦的非物质。
欢迎回家。詹姆。
我就这样拖着我这边的詹姆,来到了停车场,打开后座的门,踹着詹姆的屁股把他踢进去。
我坐到驾驶座上,发动引擎。
我很想在这里把操作杆全部推到未来方向,但遗憾的是这个老爷车并不是战斗机,而且前面还是墙壁。首先要倒车。总之得先回家吧。这趟满是麻烦的旅程一定会长得吓死人。测量它长度的软尺肯定会缠成一团烦死人。这根本不是追一趟火车的事。指望那个姑娘老老实实一直坐火车,根本不可能。还有那个永远保持沉默的黑电话。绝对不可能接通的电话会接通,你认为这可能吗?
我们在夜晚的州级公路上奔驰。
“会把一切告诉我吗?”
詹姆好像终于在后座上重启完毕了。他支起上身。
“我会把能说的告诉你。反正路程也很长。”
那是已经讲完的故事,也是接下来要讲的故事。
“丽塔吗?”
“丽塔啊。”
“完全无法相信啊,我会爱那个姑娘。”
不愧是詹姆。好像刚才不单是死机了。
但那明明是我的台词。托你的福,我现在正是巨大麻烦的现在进行时。
“是吗,我曾经爱过丽塔吗?”
望着窗外的风景,和玻璃上映出的满是鲜血的自己的脸,詹姆喃喃自语。
“那,去哪里?”
詹姆问。这个问题不像詹姆问出来的。这件事情不是很早以前就决定了吗?
“那边。去那边啊。詹姆同学。”
癫狂的大笑袭击了我。
在后座上,詹姆用力哼了一声。
我要马上把这个无力的男人用包装纸抱起来,扎上绸带,交给丽塔。不管怎么说,这个故事根本就不是我的故事。
我听着发动机的哀嚎,朝未来方向用力踩下油门。
我们在夜晚的噪音中疾驰。